秦丘見刀斷成兩截,心神大亂,雙膝失力,腿腳一軟,癱坐在地,這一下恰好躲過了扁擔骷髏的第二次襲擊。
關涂涂雖說就在他身后不遠處,可前后左右的骷髏源源不斷的襲來,自顧不暇,沒有看到這一幕。
不過,隱約間她似乎心有所動,目光閃轉,余光中只見秦丘坐在地上,雙手后撐,人已嚇懵,還有兩只骷髏正抄著武器向他靠近。
“不好!”
她駭然大驚,心里喊道。
連忙將刀一橫,擋住迎面來的三路攻擊,左膝微彎,右腿橫掃半圈,開出一條路來,身體一個翻滾順勢朝秦丘而去。
斷碎的骨頭鋪滿在地,有長有短,有倒有立,由于翻滾速度過快,著地之力太大,讓她的后背受傷不輕。
扎心的疼痛讓她神經又緊繃一分,目光緊隨著秦丘身邊的兩個骷髏,一個搶身上前,連連兩刀將之砍倒。
碎裂的骷髏崩塌而下,大塊的骨骼迅速墜落,掉在泥土,細碎的粉末隨風飄散,有些落在秦丘的頭上、身上。
他渾然不覺。
“保護秦丘。”
關涂涂喊到,顯然是對梅蘭竹菊說的。
梅蘭竹菊本就離她不遠,聽到命令,便迅速朝她靠攏,五人將秦丘團團圍住。
四面八方圍涌而來的骷髏愈來愈多,電光之下密密麻麻,猶如螻蟻出洞。
“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
關梅大聲說,聲音異常洪亮,在這空曠之地怨聲之下也聽的清清楚楚。
他身材高大,力量充沛,一刀一個不在話下。
“秦丘,秦丘。”
關涂涂一邊招呼著沖上來的骷髏,一邊朝他大喊。
他還是沒有反應。
“過來一個。”
關涂涂一后退,關菊便頂上她的位置。
關涂涂蹲在秦丘身邊,扶著他的雙肩,見他臉色發青,眼神呆滯,手電射在眼睛上也沒有反應,仿佛元神出竅,倒不像是被嚇傻了,一時間也不知怎么辦才好。
“喂!秦丘,你怎么了?”
關涂涂又氣又急,危機時刻,秦丘竟魂不附體,骷髏越來越多,大家卻盡顯疲態,局勢越來越失控。
如何是好?
關涂涂環顧四周,朝大家望去,此起彼伏的喊冤聲里,密密麻麻的骷髏群中,只見他們都在浴血奮戰。
紅血飄飛之間一個個身影或揮刀猛砍,或屈身躲避,或失聲大喊,或咬嘴不言……無一不是拼盡全力,奮力抵抗。
電光穿飛之下,血灑如雨,一具具骷髏斷裂、崩碎、灰飛煙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遭的世界仿佛在逐漸的收縮,氣壓增強,壓的人透不過氣。
不能再等了,關涂涂又叫了他幾聲,依然不行,當下心一狠,手一揮。
“啪”
一個巴掌甩在秦丘的臉上,一個的血紅手印貼在臉上。
秦丘被打得臉斜嘴歪,全身神經一個激靈,瞳仁轉動,捂著臉叫道:“干什么!你打我做什么?”
“痛嗎?”
“痛!”
“痛就好,快起來。”關涂涂把他拉起來。
“我的刀斷了。”
“你被嚇傻了?”
“……”
秦丘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剛才怎么了,耳中嗡嗡作響,大腦一片混亂,感覺是被關涂涂打懵了。
關涂涂看著蜂擁而至的骷髏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一籌莫展,無奈之下站起身來又加入了戰斗。
梅蘭竹菊腳下白骨越積越多。
“快想辦法。”
關梅喊道,說話間回頭朝內一看,后方露出破綻,一根不知從哪兒飛來的棒子重重的撞擊在他的后背。
“呀!噗——”
關梅吐出一口鮮血。
“你沒事吧?”
關涂涂見關梅受傷,心頭咯噔一下,急忙移動身型,來到他的身前。
關梅啐了一口血水,咬著牙搖搖頭,臉上的痛苦之色更濃。
秦丘漸漸清醒,視野內混亂一片,梅蘭竹菊抗住了大部分骷髏的進攻,姜倫和李開明揮砍不止,劉偉已經支持不住,瘸著腿往后退,凄慘的喊冤聲回蕩不息,濃霧并沒有消散……
黑暗……
紅血……
嘈雜……
混亂……
哭喊……
廝殺……
絕望……
怎么辦?難道我們都要死在這里了?這么多的骷髏要一個一個消滅嗎?不會的,肯定有方法。靈水鎮既然在此之前能被人找到,我們也可以,肯定有辦法的……冷靜……冷靜……
“符!符——”秦丘突然想到,“邵大師的符!”
“骷髏太多,符不管用。”關涂涂早已想到,接口道。
“肯定有什么辦法,這些骷髏不是錢王召出來的嗎?解鈴還須系鈴人。”
秦丘喊道,就在他說出錢王二字時,周圍的骷髏如受刺激一般全部朝這里蜂涌,速度和力道都大大增加。
同時他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一位身穿盔甲、手持長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似乎在對他說什么,剛才自己失神之時好像跟他有過對話。
可周圍實在太吵,腦中混沌不清,根本回想不起來他到底說了什么。
“不要再說——破——王了。”
關梅聽見秦丘剛才又說了“錢王”二字,怒道。
受到“錢王”二字的吸引,所有骷髏都朝這里匯集,這樣一來,姜倫和李開明的壓力就降低了,他們周邊的骷髏也都朝秦丘方向聚攏。
姜倫已經殺紅了眼,以為骷髏要逃,他哪里肯放過,舉著刀追上去,大叫道:“不要跑啊,臥槽,慫啥子,日你先人板板還敢嚇唬老子,來啊——”
劉偉太胖,全身濕透,汗如雨下,跑不動了,彎著身子,呼氣如牛。
隨著符的刺激力量的消散,心里的恐懼也就逐漸恢復,人也漸漸冷靜。
劉偉見骷髏都朝秦丘方向去了,便悄悄的往后退,一瘸一拐的往河中心逃去。
“怎么個解鈴還須系鈴人?”
關涂涂眼見骷髏越來越多,五人已經快招架不住,急忙大聲回道。
“這些人好像是求錢——王赦免他們,原諒他們。”
秦丘沒忍住,還是將“錢”字說了出來。他覺得這些人可能是犯人,錢王罰他們做苦力,還將他們的尸首埋在河底以示懲罰,并許諾以后會釋放他們。
“還說——王?”
關梅聽見秦丘又在說錢王,一股無名業火從胸口竄到后腦,本想給他一拳,可又顧忌關涂涂,只有將所有的不滿都灌注在話語中用力的吼出來。
關涂涂聽他一說,突然想到古時候修建大型工程都會殺生祭祀,以示虔誠。
有一種巫術就是將帶有怨氣的尸體與工程達成死契,埋在地下起到保護的作用,并承諾在許愿者死后才能解約。
這捍海石塘立于潮水之前,歷經千年而不倒,可能跟這成百上千的怨靈脫不了干系,這也正跟先前想的相契合,秦丘說的可能是對的。
“怎么赦免他們呢?我們又不是——王。”
關涂涂說,她故意跳開了“錢”字。
“我覺得是不是王沒有關系,既然我們口中說王二字能引起他們的反應,那么說其他的話可能也有效果,你說對不對?”
關涂涂想,若是這個愿——死契,只能由錢王解開,就不合理,他不可能長生不老,他死后這個愿就會永遠無法解開。現在錢王已經身死,必定留下了解開死契的方法。
靈水鎮能跟錢王簽訂約定,說明錢王有仁德之心,所以他不是唯一能兌現愿的人,想到此處,便說:“可以試一試,你來吧。”
“啊,我?”秦丘很意外她會讓自己來說。
“快啊!”關梅大叫道。
“對,就是你,總不可能由女人來說吧,古時候女人的地位很低。”關涂涂說著,看見三把長矛朝關菊刺來,她立馬上前將其砍斷。
“啊——好吧,我試試。”秦丘雖然答應,但是卻不知道說什么。
忽然,他腦中又出現那位將軍的樣子,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氣,雙手放在嘴前做喇叭狀,大喊了出來。
“天地萬宗,三界諸靈,唯吾獨尊,速聽吾言。羅剎江底,萬千生靈,錢王有令,赦爾無罪,從此以后,得享自由。回生羅門,由吾令啟,輪回往復,好自為之。”
秦丘說完后,響徹四野的喊冤之聲頓停,所有的骷髏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叮叮當當之聲由近到遠四散開去。
骷髏們立在原地,望向天空,眼口中的血也不再流淌,漆黑的窟窿中似有絲絲黑氣飄出。
四周萬籟俱寂,濃霧逃也似的潰散,眾人心頭卻依然緊繃如弦。
他們一個一個的好像失去提線的木偶,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呆呆的望向天空。
姜倫和李開明捂著嘴,控制住呼吸,慢慢的跑了過來。
他們汗如雨下,全身上下都是血水,臉上沒有一處是干的。
一停下來,先前的瘋狂熱血就涼了大半,姜倫取下眼鏡在身上擦了擦,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啷個回事涂涂姐?這些鬼東西怎么都不動了?”
“不要亂說話,我是怕了你了。”一向話少的李開明說,他記得就是他和劉偉斗嘴把這些骷髏叫醒的。
“噓!”關涂涂朝他們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秦丘從四人圍成的圈里走出來,站在關涂涂面前,小聲說:“他們武器都放下了,朝天上看什么?”
關涂涂搖搖頭,小聲問秦丘:“現在怎么辦?”
“不知道,”秦丘也小聲回答,生怕聲音大了惹出什么后果,這份難得的消停,誰也不敢打破,“難道還需要——王說兩句?”
“先觀察看看。”
梅蘭竹菊互看一眼,稍微歇下防備。
眾人屏氣凝神,沒人再說一句話,除了靜只有靜,仿佛都能聽到身邊人的心跳聲。
忽然,呼的一聲,一陣陰風刮來。
“臥槽,哪里來的風?”姜倫嘀咕道,條件反射的用手擋在眼前。
“你們看?”
秦丘小聲說。
離他最近的一具骷髏的指骨正在一點點潰散,化作細小的粉塵,隨著風朝黑暗中飄去。
然后是手臂、腿骨、脊椎、肋骨、頭骨……
由下及上,由細到粗逐漸瓦解潰散……
他仿佛從那黑黢黢的五官洞中看到了笑容、滿足和如釋重負。
放眼望去,陰風過處,骷髏們都漸漸化成齏粉,隨風而去,連掉在地上的斷骨殘血也不例外。
片刻間,所有的骷髏都化作一縷風塵消散了,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剛才那咒語是邵大師教你的?”關涂涂小聲問秦丘。
她剛才被秦丘前四句咒語驚得目瞪口呆。她所知道的所有神咒里沒有一個敢用唯吾獨尊這種藐視天地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