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我是電視臺《心悅說故事》節目組的編導,我叫宋安瑤。”
沈睿源似乎是笑了,“我知道你啊,就是把我認成小賊的的那個宋安瑤嘛。”
“嗯……”我咽了口口水,“貿然給沈先生打電話,還希望沒有打擾您的工作。”
“找我有事?”
“沈先生下下周二有空嗎?能邀請您……來《心悅說故事》節目做一期訪談嗎?”
我越說越小聲,一則因為沒有底氣,二則因為怕其他人聽到。
“下下周?那時候我估計還在巴黎沒回來。”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這樣吧,下周二我給你答復,就算我不能上,你也還有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
我太慌張,慌張到忘了去想為什么沈睿源會答應我的邀約,只是一個勁地跟他道謝。
我還沒有掛電話時,就見到副臺長威風凜凜地殺到了大辦公室,像高心悅曾經對待我那樣,將解聘書扔了高心悅一臉。
“我們臺里容不下你這種敗類!你現在就收拾了東西走人!”
高心悅的表情被隱在她垂下的黑發里,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我沒能看清。
“副臺。”我雙腳發麻地站起來,看向冷眼瞥向我的副臺長,“我們還有兩期節目沒有做完……”
“你去打電話跟嘉賓解釋,就說沒有這檔節目了,然后安排給《星約》他們組,讓隨便應付一下嘉賓!”
副臺長這話一說完,整個辦公室變得鴉雀無聲。
《星約》的確也是一檔訪談節目。
然而,《心悅說故事》和《星約》有著天壤之別。
《心悅說故事》是以本地的草根明星為主要采訪對象的訪談節目,而《星約》是以影響力非常大的公眾人物為主要采訪對象的訪談節目,上的嘉賓全都是娛樂圈大牌、藝術界資深老前輩或者金融、互聯網行業的翹楚!
副臺長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沒有過腦子。
就算我舉雙手贊成,就算《星約》的人迫于副臺長的淫威也不得不點頭同意,可是嘉賓不是傻子,嘉賓也會覺得自己這是被人擺了一道。
這事要真這么做了,到時候沒好果子吃的肯定還是副臺長自己,誰讓她做了這么“偉大”的決策。
大概副臺長自己轉念一想也覺得自己剛剛說的是無稽之談,她打破尷尬,輕聲咳嗽兩聲,“要是實在不合適,就直接推掉!”
我的手在桌底下緊緊攥住自己的衣服。
“副臺,沈睿源上個星期剛做完《星約》的采訪,又把他安排去《星約》,會不會得罪他啊……”
我聽見周圍有人笑了出來。
“她是不是腦子抽了?沈睿源?沈睿源有可能去她那個破節目嗎?”
我知道這時候組內三個人也在盯著我看。
可現在我沒辦法跟他們解釋那么多。
“副臺,我們下下周的那期主題定的是‘故鄉最美’,打算說的就是在這個城市里土生土長的人,現在發展得很好,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這里,將從故鄉得到的,又回饋給了故鄉。綜合考慮,回饋故鄉最多的,還是要數華晟集團,所以我們才決定邀請沈睿源來參加節目的。而他也已經同意了。”
這時候,全世界都想知道的是為什么沈睿源肯來參加這種微不足道的小節目,畢竟他那么忙。
可我沒有辦法,也不樂意解釋這個。
只要他們知道沈睿源會來這一點,就足以達到我的目的。
做完這一切,我背上大汗淋漓,心里也覺得酣暢。
副臺長冷著臉看我。
“不錯嘛,宋安瑤才來我們臺里一個多月,都已經能干到可以請得動沈睿源先生來上節目了。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我壯著膽子,帶著笑容,流暢地說出溜須拍馬的話。
“說起來還是高心悅當時選題選得好。”
高心悅正在收拾辦公桌的動作停了一拍。
副臺長像刀一樣鋒利的眼神投向高心悅,然后又轉回來看我。
“既然沈睿源要來,那你們就把最后兩期節目給做完。”副臺長的眼角閃過精光,“不過,主持人我會安排其他人頂上,其他東西你們照計劃安排就行了。”
說一千道一萬,我還是沒能保住高心悅。
高心悅走到我身邊,拍拍我的后背。
“副臺都走了,你快坐下冷靜冷靜。”
辦公桌上擺著一面小鏡子,我不經意朝鏡子里看了一眼,只見到面無血色的自己,蒼白得可怕。
“你真的請到了沈睿源啊?”高心悅顯露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輕松模樣,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已經被臺里開除。
我抱著杯子,連喝了兩大口水,然后才緩過神回答她。
“嗯,我請了他,但是他還沒說會不會來,要下周才知道……”
“你今天跟副臺叫板,不是為了我吧?”高心悅的表情看起來像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帶點單純,還有幾分畏懼。
從我認識她那天起,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一直是風風火火、雷厲風行,還有幾分看不起人、以及高傲冷艷。但不管是上述哪種,都和現在的她截然不同。
“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學著她的樣子,拍拍她的肩膀,“我是為了自己,為了給自己爭口氣。”
“爭口氣……你這付出的代價有點大啊。副臺那么驕傲的人,當眾被你駁了好幾次,你覺得她不會記在心上嗎?我看你以后也不要留在臺里了,就算她今天不趕你走,以后也有的是辦法虐你。”高心悅說完嘆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釋然。
“她要是想一直虐我那才好,那樣她就絕對不會把我趕出電視臺。趕走了我,我就自由了,她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報仇呢?留著我,慢慢在她手下折磨,那才有趣吧。而我也想看看,我還能跟這些人再戰斗幾個回合。反正我不會主動投降。”
高心悅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驚詫。
“你才多大啊?你怎么心機這么重?”
要放在平時,別人說我心機重,我肯定不客氣地反咬回去。
但現在高心悅這么說我,沒有罵我的意思,這我聽得出來。
我能有什么心機。
我只不過想在這個水深火熱的環境里多留存久一點罷了。
越是苦,越是難,我就越是想要再掙扎試試看。
從前所有的困難我都繞道走,但我曾發誓再也不做縮頭烏龜。
因為這個世界殘酷至極,不是我逃避就能不遇見危險,不是我繞道就可以一馬平川、前路無阻。
但凡有追求,有欲.望,有想要達到的目標,那條路上就注定遍布荊棘。
我不怕荊棘,反正我已經滿身都是傷,再難也要努力往前多走一點。
在電視臺多待一段時間,我身上鍍的金才越厚,往后的路才能更加好走。
而且,萬一我走到了最后呢?那時候我就有資格回首來路,笑看過去了。
這些,一時半會跟高心悅說不清楚,我干脆沖她笑笑,什么也沒說。
高心悅又嘆了口氣。
“真沒想到我離開臺里之前還能交到你這么一個朋友。”
“你把我當朋友啊?”我故意開玩笑逗她,同時也讓自己緊張的身體慢慢恢復放松狀態,“那你聽我一句勸吧?”
高心悅舒展皺起的眉頭,“你說。”
“我有一個師兄,開了一家傳媒公司,跟臺里有很多合作的。我問過了,他那里還缺人,你要是還想繼續主持人這份工作,不如去他那里試一試。”
“宋安瑤,這件事你又是什么時候就準備好了的?”高心悅一眼看穿了我。
我捧著杯子,沒告訴她。
“反正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去他那兒試試。成了就最好,不成的話,你也不要怪我。”
“我說怎么辦公室有股臭味呢,原來還有只騷狐貍在這里賴著。”一個女人從我們身邊走過,故意厭棄地捂住了鼻子,還狠狠剜了高心悅一眼。
我揚了揚下巴,揀著那個女人的作為,又多勸了高心悅一次。
“你看看,我以后在臺里,肯定還要對付很多這種人,說不定哪天就倒下了。要是你能在我師兄那個公司里混得風生水起,往后還可以罩我。”
“好,你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我肯定去爭取。”高心悅信誓旦旦,末了,她有些別扭地握了握我的手腕,“謝謝你啊,宋安瑤。”
我反拍了她的手背,“你要是真的進了那家公司,就算是對我最好的答謝了,不管怎么說,我不是多了一重靠山嗎?”
現在說靠山這話說得太早,我明白,高心悅也清楚。
但我們必須互相加油打氣。
我掏出藍浩曾給我的名片,交到高心悅手上。
她收好名片,又出去弄了些手續,然后回來抱起一紙箱的東西,面無表情地朝辦公室外走。
我總覺得她的離開不會很順利,便悄悄跟了過去。
果不其然。
站在電梯門口的高心悅被電梯里沖出來的人撞得摔倒在地。
她習慣穿裙子來上班,這會兒摔得裙角飛起,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