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個向這個人們的看法由道德倫理所左右的社會露出鋒芒、提出反對的男人。
理所應當的,他遭到了大多數人的炮轟。
啊,確實,要去撼動這文明社會的根基,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男人還是嬰兒的時候就不怎么喜歡發出聲音,別的小孩都在哭鬧的時候,只有他默默地在搖籃里睡著覺。所以,他兩歲半的時候才說出第一句話。
他的父母在經過各種考量后,為他取了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這個名字。
在他五歲的時候,他親自在父親的葬禮上為父親的棺木撒上花瓣。兩個月后,他又為他的弟弟做了同樣的事情。
為什么,死亡如此輕易便降臨了呢?
在他小小的大腦中,無數次重復這個疑問。
沒有人給他答案,只有他去詢問神父與牧師,才能得到回答。
于是他開始希望能夠和他父親一樣成為一名牧師。他想著,如果成為牧師的話,就可以明白生死間的道理了吧。
但是,被樓房擋住了天空的童年的他仍然感受不到陽光。
感受不到歡樂、不愿接近他人、不愿說話的他,將所有的興趣愛好都投入了音樂和詩歌。在黑暗的世界里活著,只有這兩樣可以讓他放松下來,帶給他舒適。
然而,在他以為自己可以靠著這兩樣度過這人生的時候,重病又向還沒成年的他襲來。
不幸。
他只想到了這個形容詞來概括自己。
他對神學失去了信心,因為即使他虔誠地向上帝祈禱也沒有為他如水底般昏暗的生活帶來什么希望;他對自然科學也沒有興趣,不管是公式還是論文都只讓他覺得是可笑的東西;他對平民們關心的政治也不以為然,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大腦被那些純粹的利益關系的思考所玷污。
在各種無法染上顏色的遭遇后,他對舒適的生活也變得嗤之以鼻起來。
沒有意義,沒有真理。
抱著如此混沌的想法,他孤立無助地活著。
就在他只剩下的一點點即將耗盡的希望的時候,他終于發現了足以讓他欣喜若狂的東西。
那是一本書。
從那之中,尼采受到了名為“唯意志論”的甘露的洗滌。
于是,他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在哲學這條道路上狂奔起來。
上帝已死。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就已經朝著以宗教信仰和千年層積下的道德倫理揮出了劍。
他的戰斗是唇槍與舌劍的斗爭。
他闡述自己的想法,將意志凌志于理性之上,將人凌駕于神之上。
讓有意義凌駕于無意義之上。
但是,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他只是個瘋子,想要推翻整個世界的制度的瘋子。
所有人都不承認他。反對者們開始逐條批判他的理論,批判他的人格,從里至外,由抽象的觀念到實際的他對偶像的不敬,從指甲到毛孔全部否認。
盡管如此,他還是大聲喊叫。
人必須要有意義。
如果沒有意義,那是比死還難受的事情。
自稱著“歐洲最徹底的虛無主義者”,卻時時刻刻提到人所在的意義。
他陷入了循環。
否定與肯定。
有意義與無意義。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他如此說道。
最后,他領悟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理之一。
永劫回歸。
意義由無出發,于中途變為有,最后又歸于無。
時間的產生與終結讓萬物都有了誕生和死亡。這個過程是必然出現的過程,卻也只是暫時的開始與結果,人們無法將其稱為最后的“終結”,因為即使此刻終結,彼刻也會隨即而至。
也就是說,出現后會消失,消失后又會出現。
舊的時光由無數個瞬間編制而成,在新的時光中,這些瞬間又會重新到來。
在這樣的輪回之中,最終剩下的,只有“永恒”。
將對人生的意義的追求奉為至上,絕對的終極。
人必須要有意義地活著。
不能被名為基督的枷鎖給禁錮,也不能被名為道德的鎖銬所限制。
他怒吼著,為了人的生活的意義。
于是,他瘋了。
因為這樣的回環往復,對他自己來說,本身就是一種“生命無法承受之輕。”
即便是死后成為英靈,這樣的矛盾也還是困擾著他。
也正是如此,他絕對不可能被承認為“圣人”。
即使被套上了Ruler這一職階,也不可能成為圣人。
“你的真名,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嗎?”
被陳浩道出了真名,Ruler也并不吃驚,只是輕輕地點點頭來肯定。
“……雖然我沒有讀過多少你的書,不過只是這兩樣的話,我還是知道的。”
陳浩有些欠缺底氣地說道。
他的話,讓Ruler微微嘆出一口氣。
“……是啊。不過,既然你會召喚出Caster那樣的從者……就算你讀了我的文章,應該只會成為不贊同我的理論的人里的一份子吧。”
無奈的語氣。
或許世界上有很多支持自己的人,但更多的人都還是被禁錮于被支配著的理性吧。
Ruler不得不承認生前的自己是失敗的,盡管將人們心中眾多的阻隔給推翻、對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也還是沒有改變人們理性中最深處的東西。
“還有其它事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嗯。”
“那么,再見。”
眨眼。
消失了。
僅僅是眨了一下眼睛,Ruler便從在場的三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明明是只有一百多年的神秘的從者,卻擁有這樣的力量嗎?”
Lancer看著像是被修復了一樣的街道,不禁感嘆。
“那個寶具,實在很有意思。”
種田遙看了一眼Lancer。“……對Ruler的從者的分析就留到回去之后再做吧,Lancer。”
“是。”
“現在應該做的是——”
她看向陳浩。
本來體能就不好,經過這樣的折騰后,陳浩直接累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繼續我們的談話吧。”
“……啊,對呢……”
陳浩拍拍腦袋,讓自己回想起對話是進行到了哪。
“嗯,那就明天晚上來找我和Caster吧。”
“是明天晚上,而不是今天晚上嗎?”
“因為我可能要和Caster討論很長時間……今天晚上不一定能決定。”
“這樣嗎,那就明晚去你們在柳洞寺的陣地找你們吧。”
“……已經知道我和Caster的藏身處了嗎。”
“當然,那么明顯地對靈脈進行利用,只要在意一下就會知道的吧?”
“……”
撒謊。
就算是靈脈的管理者,也不可能如此清楚地明白靈脈被使用的狀況。
眼前的少女,到底是——
“怎么了?”
見陳浩不說話了,種田遙問道。
“沒什么,那就這樣說好了。”
不過,陳浩并不打算將這疑問表現出來。
至少眼前的人目前還算敵人。
“知道了。”
答應著,種田遙向陳浩伸出手。
“……?”
陳浩一時沒理解這其中的用意。
雖說交易成功的人有著互相握手的理解,但交易不是還沒達成嗎?
愣在了原地。
“你要一直坐在地上嗎?”
——
“……謝謝。”
陳浩伸出手,于是種田遙一手用力便把他從地上抓了起來。
……看上去挺瘦弱的,結果力氣這么大嗎?
在心里默默想道,陳浩重新站直。
“那么我和Lancer就先行一步離開了,再見。”
“……既然是交易的話,那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種田遙剛想要邁腳,陳浩便說道。
“我的名字是陳浩,請多多指教。”
“……”
似乎是有些遲疑,種田遙頓在了原地。
幾秒后,她才張開口。
“種田遙,請多多指教。”
“嗯,那么,再見。”
種田遙點點頭,于是邁開腳步往街道的出口走去。
Lancer沒有馬上跟上,而是看著主人的背影,再看向陳浩。
“……怎么了?不跟上你的御主嗎?”
陳浩有點不習慣Lancer那過于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眼睛就像一個炮口,隨時可以射出能夠殺死自己的彈丸似的。
不如說,Lancer整個面容都很正氣。
“不,只是還有一句話想跟您說:請您務必不要辜負吾主的期待。”
“……是嗎,有你這樣的從者,她還真是幸運啊。放心吧,我會仔細考慮的。”
“是嗎,那么,告辭。”
隨即,Lancer靈體化和空氣融為了一體。
兩人走遠了——從魔力的反應來看是這樣。
“……”
陳浩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不可見之匙”躺在那里。
捏緊,陳浩轉過身。
“……至少,不是白來一趟呢。”
陳浩開始自言自語。
“那么……把‘種田家’也列入需要調查的目標吧。”
事實上,剛才詢問姓名,也就是為了這個。
無論是感覺到的還是眼睛看見的,都在告訴陳浩一件事情:
“種田遙”這個人很奇怪。
是的,太奇怪了,奇怪到已經不只是讓他產生維和感,而是讓他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人類的程度了。
那完全沒有光的眼。
那完全不顯出表情的臉。
感覺就像是被線操縱著的木偶一樣。
就算披著美麗的外皮,也實在是讓陳浩覺得可疑。
“總之……先回去和Caster商量一下吧,然后繼續調查……”
陳浩往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