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奶奶錯了。”
“”唐晚晚微微一錯愕,默了默,頓時又好笑的再度攤開手掌心,將手里的兩枚微型攝像頭攤開在老太太面前,“先不著急認錯吧,先告訴我,這個東西的作用,是拍下你們又一場苦情戲,然后,再捅給媒體嗎?”
老太太面色一僵,“不是”
“嫌靳家,還沒有被你們害死?靳家人和我,都還好好活著?”
唐晚晚忍了好些天了,此刻怒氣突然噴薄而出,又哪里是能夠平緩和忍住的?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艱難的搖頭,唐晚晚卻好像沒看見,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冰冷沒有溫度,“從前,我還當你是我奶奶。父親出事,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但”
“晚晚?”
“你已經不是我的家人了。”唐晚晚神色間,突然涌滿了疲憊。
她淡淡的看著臉色垮下去的老太太,“從前,不管你怎么對我,我始終堅信我們之間還是有血緣關系的,我忍你,不光因為我母親的下落。但現在,我認清你了。”
唐晚晚從來沒有說過這樣嚴重的話,唐老太太渾身僵硬,啞著嗓子卻吐不出一個字眼。
“就沖著這兩枚攝像頭。”
唐晚晚默了默,諷刺的視線又一次落在精致的監控攝像頭上,“唐老太太,咱們從現在開始,恩斷義絕了。”
年輕女孩子嘴里迸出來“恩斷義絕”四個字,輕巧得幾乎像是病房里吹過的一陣風。
躺在床上的唐老太太,卻忍不住的顫了顫,連眼底,也蒙上了厚厚的冰霜。
唐晚晚輕吸了口氣,對著僵住的老太太扯唇一笑,轉身拉開了病房門,將身后老太太嘴里遲鈍的吐出來的“晚晚”兩個字,遠遠地丟在了腦后。
“晚晚?”
薛染和黎姿月一左一右的站在門口,安靜的走廊上,沒有其他人。
唐晚晚沖薛染點點頭,扭頭看向另外一邊的黎姿月,“你我從來都沒有任何關系,以后更不可能會有,我麻煩你,不要再打我電話,也不要再找我。”
唐晚晚聲調厚重,黎姿月眼神狠狠閃爍了兩下,張張嘴,卻終于還是轉身朝病房里去。
這不進去也就算了,進門倏地看清楚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的唐老太太,黎姿月面色一驚,下意識的沖上去,“媽,媽你怎么了?”
“晚晚?”
病房里著急的聲音并沒有逃得過唐晚晚和薛染的耳朵,薛染面上不無擔心,回頭卻見唐晚晚動作利落的正在解著身上護士服的扣子。
唐晚晚修長的手指異常靈活,三兩下,一排扣子已經成功的淪陷。
“你干什么?”
唐晚晚一邊走一邊脫身上的衣服,薛染連門口的推車都顧不上了,腳步飛快上去,一邊試圖去攔住好友,“唐晚晚你犯什么傻?這外面現在到處都是記者”
“就是因為外面有好多記者,我要抓住這個機會。”
護士服的外套被脫下來,唐晚晚揚手塞進了薛染手里,“我先走了,你懷孕呢,就別下來了,我等下自己開車走。”
“唐晚晚你腦子是不是被門給夾了!”
可不管薛染說什么,唐晚晚的動作飛快,人到了電梯旁,也不允許她跟上去,“我真的有辦法自己解決這個事,你不用擔心。”
“可現在你是一個人,要是出個”
“不會出事,我有分寸。”
油鹽不進,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了。
薛染眼睜睜的看著唐晚晚的身影消失在電梯慢慢合上的門中央,低頭又看看手上攤著的衣服,回頭走了兩步,又扭頭皺眉盯著電梯。
外面那么多記者,她雖然沒經歷過,卻看見過前兩天新聞上,靳墨彥因為梅隴被懷疑偷稅漏稅的事,被那么多記者圍擠在記者人群中的場面。
那群記者,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薛染狠狠一搖頭,轉身走向陽臺,一邊掏出手機,“靳墨彥嗎?”
深秋午后的陽光,好像弱化了顏色的金子。
唐晚晚一出醫院大門,一陣風拂來,情不自禁的用纖細的雙臂緊緊環抱住了自己。
“今天怎么突然又降溫了?”
路過身邊的年輕男女互相抱緊了對方的身子與她擦肩而過,唐晚晚頓了頓,才倏地清醒。
除了腳上的鞋,她外套好像也在剛剛,丟在薛染的車里沒有拿出來。
難怪
唐晚晚搓了搓手,凌亂的腦袋還沒有過多反應過來目前的狀況,醫院大廳外面,零零整整到處閑逛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就驚呼出了她的名字。
即便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唐晚晚還是成功的被那一聲驚呼,給嚇得渾身僵硬了兩秒,眼珠子才勉強轉動開,朝齊齊涌過來的記者看去。
“靳太太,真的是靳太太!”
“唐家的大小姐啊”
唐晚晚咬了咬唇,慘白的唇瓣緊抿,下一秒,漆黑的眼眶里,眼淚猝然而下。
一群好些天沒有逮到這次事件的當事人的記者,一看見唐晚晚簡直跟餓狼捕食一樣沖上來,可令大家萬萬沒想到,他們還沒開口,這位豪門太太,居然哭上了?
大概大家的追逐新聞的人生旅途中,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異的場景吧,一時之間,醫院寬敞的大花園里,居然只剩下了唐晚晚無聲流淚的畫面,一群記者,靜默之后,便開始面面相覷。
“唐唐小姐”
終于有人開口了。
唐晚晚也不矯情,白皙纖細的手抬起來,狠狠一把擦掉了臉上放肆的淚痕,晶瑩的目光悲哀的朝對方看去。
首先出聲的記者小腿肚子顫了顫,對上女人投過來的目光,突然有種自己褻瀆了美人的自責感。
從前他們這些做記者的,當然也都知道江城梅隴的總裁夫人名聲雖然不見得好,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但大概有那一層流言包裹在她身上,導致大家還真沒有將眼光第一時間放在她的外貌上。
而這一次,真真正正的近距離看著她,他不由自主的,居然就感覺到了自個兒快要忍不住的憐憫!
唐晚晚狠狠一把擦掉了眼淚之后,柔軟的唇角扯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直視著面前密密麻麻的記者和攝像頭,“大家想問什么,就問吧。”
她剛剛哭過,卻馬上又變得那么平靜。
記者是一個什么樣的職業人群?
就算將當事人的傷口一刀一刀的剖開,他們也不應該心軟啊。
因此就算大家也有過為難,但很快,還是有人一馬當先,開始詢問唐晚晚過來醫院的目的。
唐晚晚吸吸鼻子,顯得略微委屈,不嚴重,卻也是能夠一眼就被人看出來的委屈,“我奶奶住院了。”
她能夠主動牽扯出來唐家的事,大家自然再開心不過了。
于是接下來的問題,更加密密麻麻的全部展現在了唐晚晚面前。
有問她是一個人來的嗎?靳墨彥為什么沒有陪同一起來。
也有問她是不是梅隴最近自身難保,夫妻關系有沒有受到影響。
唐晚晚眼底的表情始終平衡在微弱的悲哀當中,回答記者的問題,聲音很微弱,卻也勉強能過得去。
當事人史無前例的配合,于是也有大膽的記者開始挖坑。
一個個暗藏玄機的問題被拋出來,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唐晚晚,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保持沉默,直到唐老太太生病住院,是不是因為唐晚晚不肯幫忙的原因都跳了出來。
唐晚晚再努力的抬眸望向天空,也再控制不住眼底噴薄而出的眼淚。
她默然流淚,記者見她沒有要走,又是單獨一個人,也就紛紛沒有再著急。
好一會兒,唐晚晚平復好了心情,才慢慢扯唇微笑。
分明悲哀到了極致的表情,突然笑出來,將她整個人更加渲染到委屈得不能自拔。
她聲音不重,輕飄飄的甚至沒什么份量,“我幫不了唐家什么,我父親仕途上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三年前我嫁給墨彥的時候,父親已經是江城的副市長,在他當選副市長的時候,我跟墨彥,我們還不相識,幫不上什么。”
“靳太太的意思是,唐市長當選副市長是跟靳家沒有關系的。那么當選市長呢?當選市長可是前段時間的事,那會兒”
“我的父親,他既然有能力自己坐上副市長的位置,那么,他為什么就沒了那份能耐,自己坐上市長的位置呢?”
問這個問題的記者微微一怔,只靜默了兩秒,勉強咬牙,“那靳太太怎么證明市長的位置,跟靳總裁沒有關系呢?”
唐晚晚搖頭,“我沒法證明。”
“那就是說”
“那就是說,以先生你的意思,這個城市,乃至更大范圍,大家想要的猛料,絕對不是靳家和唐家這么一點可以比較的!”
記者的臉色一哂,唐晚晚臉上已經現出了厚重的疲憊。
但大家還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一時之間,唐晚晚就算想走也沒能挪動一步,不得不再面對前兩天唐老太太對自己跪下的新聞。
提到自己的奶奶,唐晚晚稍稍冷了一點的臉上,又重新洋溢開一抹厚重得繼續感染所有人的悲傷。
那完全,就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對家人濃烈的失望,“不知道大家記得不記得,曾經我父親當選市長的時候,與他家人團聚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