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晚是真的失望。
就算對唐繼德沒有那么厚重的失望,但當務之急,她真的顧不上了。
記者們還在愣怔,她微笑著提點他們,唐繼德的妻子,兒子,母親。
人群中總算有人想起來,恍然大悟,“唐小姐跟家人的關系不好嗎?”
唐晚晚諷刺的笑笑,“自從父親有了繼母,我跟他們已經不能稱作是一家人了,我不為我的母親感覺悲哀,畢竟她跟我的父親已經分開了。我是為我自己可憐,我想跟他們成為一家人,但我到底是我母親的女兒,并不是所有父親,都還記得前妻的孩子;也不是所有奶奶,還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孫女。”
她說得含蓄,記者卻越問越露骨。
當問到那天老太太給她跪下的新聞,唐晚晚眼底的淚水又重了兩分,“奶奶也是為了父親著想,但,我的丈夫是個很好的人,包括他的家人,甚至比我的家人待我更好。我這輩子,很感激緣分能讓我遇上他們。我的丈夫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相信梅隴的每一位員工都很清楚。我做不到就算奶奶跪我,我也做不到!”
“”
兩道黑色西裝革履的身影出現在醫院大門口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稍微矮一點的身影原本還想說點什么,卻又被身材高大的靳墨彥給攔住了,他微微擺手,“不用。”
現場,唐晚晚每一個字都顯得那么情真意切。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獨立面對記者了,但那副纖薄的身軀,站在那些能夠用話筒和攝像機殺死人的記者和攝影師面前,她卻表現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人都是自私的,向來都是誰對她好,理所當然偏向誰,原諒我,沒辦法辜負真心對我好的人。”
“靳總裁”
薛染是什么時候來的,靳墨彥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待側頭看見了薛染,他才微微扯了扯唇角,“謝謝你。”
薛染搖搖頭,“我也沒想到。”
誰能想到唐晚晚會在這個時候主動站出來呢?
靳墨彥扯唇,黑眸中流動著熠熠的光輝,目光中的焦點,只有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唐晚晚。
片刻后,他沖薛染點點頭,帶上小張大步走向人群中央。
醫院原本就是個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花園里一大堆記者的采訪,早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倍病人和病人親屬。
唐晚晚望著眼前一顆顆烏壓壓的腦袋,正感覺腦袋開始缺氧,冷不丁一回頭,一雙熟悉的眉眼,突然好像做夢一樣的跳進了她的眼睛里。
她看著對方,對方也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良久,確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以后,唐晚晚眼眶一酸,突然伸手撥開了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群,快步朝靳墨彥的方向擠過去。
“天吶,梅隴的靳總裁!”人群里的記者終于也注意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紛紛發出來驚呼聲。
靳墨彥就站在人群的外圍,看著唐晚晚纖細的身軀擠出來,他修長結實的雙臂一張開,立刻容納了年輕女孩子好像燕子回巢的激動。
“沒事了。”
那頭短發散發出來的芳香飄進了男人的鼻息,他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里,在記者才開始涌上來,突然微微一彎腰,便打橫將唐晚晚修長的身子卷了起來,“怎么穿這么少?”
“靳總裁,請問你”
這些天,遇到的記者太多,各式各樣的問題,也遇見了太多。
面前記者的問題,靳墨彥當真半個字也沒有理會。
漆黑的賓利就停在醫院大門口,他動作利落的將唐晚晚放進副駕,自己在小張艱難的阻止住記者的時候,人已經飛快跳進了駕駛座里,駕駛著車子好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馳離去。
唐晚晚貿然出來,靳墨彥最終還是沒有責備她半點不是。
傍晚,當一切都安靜下來,身上的溫度也慢慢恢復過來,唐晚晚無力的窩在沙發上,看見靳墨彥又一次在廚房里忙碌,一滴滴晶瑩的淚珠,突然就真真正正的扛不住開始滾落下來。
如果像盛淺予說的,這個時候離開靳墨彥,好不好呢?
但心底的念頭,唐晚晚最終還是沒有透露一個字給靳墨彥知道。
一直到深夜,好不容易才睡過去的唐晚晚,突然又被公寓里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
身邊沒人。
當摸到尚存余溫的床單,唐晚晚好像從來沒有入睡過去一樣,動作迅速的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結果還沒等她出臥室,一道黑影已經在昏暗中,差點跟她在門口撞上了。
“小心!”
唐晚晚驚嚇還沒過,單薄的身子已經被靳墨彥結實的雙臂抱在了懷里。
她心神不寧,靳墨彥卻只是緊緊的抱了她一下,很快又將她松開,自己與她擦肩而過,“時間還早,你再去睡會兒。”
“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不用擔心。”
靳墨彥剛伸手從衣帽間的衣柜里取出來一件外套,另外一條纖細的胳膊,已經從他身旁的位置,將一條裙子和一件大衣雙雙摘了出來。
“晚晚!”
大半夜的能夠讓這個男人迅速做出出門的打算,唐晚晚連猜都不用猜。
靳墨彥按住了她的手腕幾秒,在昏暗的燈光下對上她堅定的目光,終于妥協,“穿厚點,換件外套。”
唐晚晚動作很快,靳墨彥剛套上襯衣和西褲,西裝外套還拿在手中,她身上的衣服儼然已經穿得整整齊齊的了。
靳墨彥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關上門,便帶著人去電梯。
目的地,依舊是醫院。
唐晚晚自己都沒注意到,靳墨彥卻飛快感受到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指。
他想將人按進懷里,想安慰她。
但最終,他只是更緊的握住了唐晚晚的手,握緊了那抹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纖纖細指,只將她拉到更靠近自己的位置,“家里進去了記者,爺爺心臟受到了驚嚇。”
靳墨彥很平靜,可這抹平靜,卻讓唐晚晚感覺愈發的可怕。
她悄悄攥緊了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掌心,任由靳墨彥帶著她進了深夜的電梯,上樓進了整個私立醫院防守最嚴謹的一層樓。
兩個人上樓的時間,已經是深夜兩點半。
疲憊的靳老太太看見兩個人推門進病房,意外的沒有第一時間跳起來給唐晚晚臉色看,只是眼神冰冷的看了她一眼,一雙長滿了褶子的眼圈,便已經紅了。
唐晚晚也差點哭出來。
但看著靳墨彥上前攬住了老太太的肩膀,她又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動地情緒,安靜的跟在靳墨彥身邊,看著他安慰完了老太太,又開始詢問旁邊醫生的檢查結果。
“老爺子的心臟病也不是短時間的了,這次只是受到了刺激,不會有多大問題。”
但再沒有問題,終究也是進了醫院。
唐晚晚在病房里呆了一陣,看著靳老爺子往日精神奕奕的臉孔蒼白得厲害,終于忍不住找了個借口出了病房,一個人站在走廊拐角的陽臺上,任憑窗外夜里的寒風刮在她身上。
靳墨彥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也脫離了病房找過來。
唐晚晚聽見腳步聲,沒等靳墨彥靠近,她已經主動貼了上去,雙手好像藤蔓一樣的纏繞住了靳墨彥的腰身,聲音如同從喉嚨里生生擠壓出來的,“墨彥。”
“什么時候叫一聲老公給我聽聽?”
這樣蕭條的秋夜里,唐晚晚身子僵了一下,又氣又好笑,拳頭無力的錘在了靳墨彥胸膛上,“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個!”
“爺爺會沒事的,這邊醫院里安保嚴格,不會再有人有機會打擾他。”
唐晚晚想知道夜里靳家老宅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靳墨彥沉默了下,只說還在調查當中。
待將靳老太太勸回家后,他接了一通電話,原本也打算讓司機將她送回去,還是唐晚晚死活不肯,他才稍稍松了口,“那你就待在這里,早晨我會讓司機送早餐過來,你看看爺爺什么時候醒,我忙完就過來接你。”
病房里還有新請來的護工,唐晚晚這一刻好像一只沒了翅膀的雛燕,深深的撲到了靳墨彥懷里,又緊緊的抱了他一下,才松開自己的手,“我等你。”
“好!”
原本應該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靳墨彥一走,唐晚晚才感覺到自己后背已經沁出了厚厚一層冷汗。
望著床上始終沒有醒過來跡象的老爺子,她咬著牙,將剛剛跳到自己手機上的短信狠狠刪掉,又起身拿了沾水的棉簽,給老爺子滋潤干燥的嘴唇。
老爺子說得對,他們這樣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互相對對方好,無不是有所圖。
可,就這樣的有所圖,居然讓她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
靳墨彥離開了,第二天早晨,江城才剛從黑夜里勉強清醒過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消息已經通過各式各樣的途徑傳到了唐晚晚耳朵里。
前一天她接受了采訪,結果居然又被一些別有用心的記者胡亂剪輯了。
剪輯出來的效果,等同于她忘恩負義,眼底只有靳家,在危急關頭,拋卻了她的血緣親人。
還有就是靳老爺子深夜被送到醫院的事。
唐晚晚不知道靳墨彥在哪里,但前一天她在醫院之前就有了準備,大清早的,還沒等到上班族到上班時間,她翻到前面剛剛存下的盧浩成的電話號碼,很快就將完整的視頻發了出去。
這潭水,要渾,就渾個徹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