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軒坐在陳家屋頂上,一口接著一口地喝酒,他臉上已經出現醉意,這時,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臉上,清涼的雨水就像清淚一般,孤單地掛在洛明軒的面頰上,洛明軒伸出右手,又有幾滴雨水落在他手上,洛明軒閉上眼睛,沒有人看到他眼眶中的淚水。
酒壺被收回懷中,洛明軒站了起來,向著城外走去。
……
自從陳戒死后,陳威變得十分沉默,每天長時間坐在書房之中,云城之外的信息也從一天一報發展到現在的隨時來報,鄧南山把手中的戰報送到陳威手中,嘆了口氣,走了出去,順手將要關門,忽然被陳威叫住。
“我們是不是都老了?”陳威小聲地問道。
鄧南山沒有說話。
……
黑影越來越近,在彩虹之下,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狠狠地扎進所以守軍的眼中。
“敵軍來襲!”
守將大喊一聲,戰鼓震天!幾乎瞬間,嚴城城樓上的刀劍出鞘之聲響徹云霄,士兵一個個嚴陣以待,無數箭支像是黑色的蛇信,探出惡毒的箭尖。
陳威現在再不顧其他瑣事,一切戰斗都是要為陳戒復仇,因為嚴城,因為虞國,因為洛明軒,因為一切的一切,陳戒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軍隊之下,他想殺人,殺任何人。
既然你為這些城民而死,那我就要他們所有人為你陪葬!
陳威派出了所有的軍隊,只為了一次滅掉這個中心城市。三十萬大軍洶涌而來,摧枯拉朽般,將鎮赫搭建的營寨瞬間沖散,大軍沒有絲毫停頓,依然急速向著嚴城進發。這時,戰鼓聲成了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音。
洛明軒坐在城墻的一角,隨意地看了一眼已經沖到近前的軍隊,黑壓壓的一片,好不壯觀!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低下頭去,這些人中沒有他等的那個人。
陳威沒有出現。
箭支是遠程攻擊最好的武器,為所有士兵所熟知,任何一個士兵都會經受弓箭的必經訓練。所以,嚴城的士兵都在等待城外的箭支射來。
然而,這次情況與往日發生了偏差,城外射來的不是犀利的羽箭,而是人頭大的大石。陳威為了這次攻城,準備了很久,命令能工巧匠連日趕制了九輛投石車。除了宿敵,這種投石車很少被使用,更不會拿它瞄準自己人。
陳威為了復仇,已經不擇手段。
城樓上的守軍能清楚地聽到大石摩擦空氣的聲音,就像一個油盡燈枯的人,垂死之際,在自己耳邊大口呼氣,空洞,絕望。嚴城的守軍一時間忘記了防御,其實他們甚至不知如何防御。
一個小兵顯然是新兵,對這些兵器的轉換有些不適應,他分不清到底是把弓箭掛在左邊還是把盾牌掛在左面,所以當他手忙腳亂的舉起盾牌站起來時,一塊大石飛射而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徑直沖向這個小兵。
如果不出意外,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小兵的結局,他將會像桌子上的香瓜,被大石撞的四分五裂,然后血水順著城墻留下……
大石在小兵的身前忽然停下,像是撞在了一堵堅硬的墻上,然后發出“嗙”的一聲,立刻碎裂。小兵跌坐在地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自己躲過一劫,他只是覺得屁股有些涼。除了徐標,沒有人注意到,城墻的一座小樓,忽然閃爍了一下。
三日之前,洛明軒從陳家來到城外,于是,嚴城城墻處多了七座小樓,便注定了嚴城固若金湯!
……
五十里之外,鎮赫帶領六千人馬,一路狂奔,把那些喧鬧與廝殺聲拋在身后。鎮赫一直固守城外,兩日前,徐標又悄悄撥了三千人馬,城外的營寨一時間人滿為患,所以依照計劃,六千人馬化整為零,散落在山間各處,這樣既可以躲避敵人大規模剿殺,又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快速集結。
鎮赫身后的隊伍越來越大,漸漸 有了大軍的規模,但與陳威的軍隊不同,他們每個人都靜悄悄的,就像游走在暗夜中的幽靈。
這就是徐標的計劃,鎮赫每天都會向前前進十里,然后在五十里的地方停下,讓陳威以為這只是駐扎防守,從而放低防范。等到陳威放手一搏之時,這隱秘的人馬迅速攻打云城,一旦云城失守,那么陳威首尾兩顧,卻無能為力。
六千人馬迅速向著云城進發,若是陳威被仇恨沖昏頭腦,帶著三十萬大軍想要將嚴城滅殺,那云城必然空虛,以鎮赫的實力,云城可不攻自破。
為了復仇,陳威比別人要謹慎的多,非但沒有親自帶領大軍圍剿嚴城軍隊,還悄悄留下三萬精兵。
快速的奔襲使得石路兩旁的樹葉上下翻飛,有的不識時務的枝葉伸到路間,直接被無數馬鞭抽成枯枝……
云城遙遙可見。
徐標站在城樓之上,陳威坐在城樓之下,兩人各自向著對方方向眺望,如果能把中間百里的山川樹木移去,兩人的視線便會有一個交集。對于陳威來說,一旦失敗,自己性命堪憂是小,沒有能夠為陳戒報仇才是最大的遺憾;對徐標來說,失利一次沒有任何遺憾,但若是這次失敗了,那面臨的是全城人民被困死在這座城中,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孽。兩人都躍躍欲試,但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給誰下了套。
世間沒有永恒,無論路程多遠,終究會有趕到的一天,鎮赫還是來到了云城,他甚至能夠看到云城城頭上舉起的旌旗。目的地就在眼前,這些視死如歸的士兵卻沒有一個放慢步伐,反而越來越快,去勢如同春江之水,勢不可擋。
但等待他們的是以逸待勞精銳盡出的強軍,是陳威反撲的最大依仗,也是陳威掌握在手中的最大底牌,這一次若是勝了,嚴城必然士氣衰竭,再無戰力,這是惡戰,也是心站!
鎮赫看到了這一支整裝待發的軍隊,但沒有絲毫怯弱,雖然心驚,面色卻鎮靜異常,仿佛早就料到如此,他一馬當先,如一把利劍,直接在對方天衣無縫的防守上撕開一道口子。
兩兵相接,戰斗一開始就進入高潮。
刀劍聲,聲若洪濤;喊殺聲,聲如驚雷,擂鼓的戰士,手臂上青筋暴露,咬著牙齒,嗎,每一次擊打,都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急促的戰鼓聲一直傳出數里,依然震耳欲聾。
平靜的茗山腳下,已經三十年沒有發生這樣激烈戰爭,鮮血如同雷雨般拋灑,隨處可見斷臂殘軀,折斷的刀戟,數十年后,依然能夠隨地撿到……相對于歷史上其他戰爭而言,這場戰爭的規模非常小,甚至算不算是大戰,交戰雙方并非敵對國家,而是一次內戰,結局也不是以少勝多,而是鎮赫全軍覆沒,但絲毫不影響這次戰役在歷史上的評價。后來人們路過此地,紛紛掩面,有志之士,無不扼腕痛哭。有詩贊曰:
暗云壓城朝東來,一騎如塵破天開;
自古征伐應如是,天下扼腕夜難挨;
清風無情拾戰戟,蒼生有意埋骨骸;
點燈撫劍尋古跡,青史有幸記鎮宅!
戰斗一直從上午持續到星夜降臨,才逐漸走向尾聲。鎮赫的軍隊死傷過半,終于敗下陣來,剩下的士兵全部被捆綁起來。但陳威的代價是丟下了一萬七千的軍隊,鎮赫生生用三千死士換了對方近兩萬的精兵。
這樣的結局,隊伍最前面鎮赫看到之后,哈哈大笑,中氣十足,仿佛戰事的疲憊被這笑聲一掃而空。
與鎮赫的豪情相反,陳威陰沉著臉,冷哼一聲,走進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