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到的時候葉燃已經(jīng)睡著了，半路顧若言從后座上拿了一個毯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也毫無察覺，睡得很沉。

“芊芊，醒一醒，到了。”顧若言靜靜的看了她很久，最后時間已經(jīng)要來不及，才輕聲將她喊醒。

“唔…嗯…”葉燃揉了揉眼睛，人還在半睡醒間，喉嚨發(fā)出輕聲的嗚咽音節(jié)，聽不出在說什么。她側(cè)過頭，望著右側(cè)的顧若言，笑的傻傻的。顧若言看著這個笑容卻紅了眼眶，那一年他將17歲的葉芊芊喊醒時，她也總是這樣望著自己傻傻得笑。

葉燃眨了兩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在夢里，那個男人真的在自己身側(cè)，而剛剛自己的表現(xiàn)已是非常失態(tài)。她迅速坐直，才發(fā)現(xiàn)副駕已經(jīng)被他調(diào)整到躺平的狀態(tài)，自己在睡得那樣沉竟然完全沒有醒來。

葉燃用食指揉了揉鼻翼，臉色有些泛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睡著了會是什么樣子，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已經(jīng)要遲了。”顧若言沒有多說什么，下了車幫她拉開副駕的門。

“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究竟是要做什么呢？不會是來喝酒吧？”

“沒有什么特別的，交際應(yīng)酬而已。”

葉燃這些年出入商場，已經(jīng)習(xí)慣了穿高跟鞋滿世界跑，可今天顧若言特別囑咐，她以為是要去工地，便換上了一雙透氣的Asics的跑鞋。一下車，他站在她的身前，將刺眼的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她一時恍惚，問道：“你現(xiàn)在多高了？”

葉燃問完就后悔了，這一覺睡得她大抵是嚴重缺氧，否則怎么會問出這樣的話。她在身后咋舌，前面修長的身軀亦是微微一滯。小時候葉芊芊總愛追著他問，若言哥哥，你多高了呀。他報出數(shù)字，她掰扯著手指算半天后皺著眉頭抬眼對那越來越大的差距嘆氣。他偶爾笑她是小矮子，她便踮著腳，仰著脖子犟嘴道自己會長高的。

此去經(jīng)年，已是多年。

“185。”

他沉默了許久，葉燃以為他不想回答這么幼稚的問題，加快了腳步，趕在了他的前面。猛然聽到答案，反有些驚訝，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回答道：“你又長高了呀。”

她最后一次問他身高，是他要去美國的那一年秋天。那時候他183公分。他沒想到她還記得，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右手在左手的腕帶處摩挲，那反復(fù)壓抑，拼命忍耐的情緒如那蔓蔓青蘿一點一點纏繞上來。

普洛梅酒莊久負盛名，葉燃愛酒，早便想來只是苦無機會。她現(xiàn)下雖氣顧若言自作主張卻又有些開心可以在這兒試一試美酒。

“今天是澳洲地產(chǎn)界的各大佬約了在此處賽艇。儒禾想要在澳洲打下根基，今天每一位都是你要結(jié)識的人。”

葉燃略遲疑一會兒，旋即點了點頭。

他們走進酒莊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人先行到了，顧若言帶著葉燃一一介紹過去，算是混了個面熟。

比賽開始后，河邊慢慢聚集了一群人。葉燃怕熱鬧，逆著人群回酒莊。她早起便沒有吃東西，這會兒有些餓了，繞著莊子找后廚，想吃些東西。

時間尚早，后廚里竟沒有人，她前前后后喊了好幾聲，也沒人搭理。她不知道，這會兒酒莊的人都去院子后面接今天的食材了。她看了看，廚房干干凈凈，即時可吃的食物，只有牛奶。她心血來潮，想起了童年愛吃的雙皮奶，從冰箱拿出三個雞蛋，當(dāng)即做了起來。

她這些年為宋亦儒做慣了飯菜，慢慢喜歡起制作食物時平靜專注的情緒。她和顧若言相遇后常常心緒不寧，此刻久違有了放松的感覺。雙皮奶的制作較之一般的甜點實在簡單。她把牛奶加熱，分離蛋黃和蛋清，撇開泡沫。原本獨立的兩樣?xùn)|西就這樣一點點融合，成為一道甜蜜溫?zé)岬氖澄铩?

葉燃帶著隔熱手套將雙皮奶從鍋中取出來，回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個小男孩，金色的卷發(fā)，綠色的眼眸，非常漂亮。他手中抱著一個足球，眼睛直直的盯著她手中的雙皮奶。

葉燃蹲下身子，視線與他持平，笑著問道：“Do?you?wanna?it？”

小男孩臉上沾了些灰塵，點著頭笑起來時會露出白色的小虎牙，看得葉燃心都化了。她拿了勺子，挖了一勺，輕輕吹涼，遞給他，溫柔提醒道：“Be?careful?not?to?burn?your?mouth.”

他們一人一個勺子，一會兒就分掉了一份甜品。

“It?is?soooooo?sweet.”他笑的很甜，葉燃看著喜歡，揉了揉他金色的卷發(fā)，又抽出紙沾了水擦掉他臉上的灰塵。這時候廚房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人，剛剛在酒莊見過一面的老板娘也在其中。

“Joe。”老板娘看著小男孩在吃葉燃手中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葉燃擺了擺手表示沒有關(guān)系，自己也是私自用了這里的廚房，本身就有些失禮。她和老板娘聊天，才知道Joe是她的小兒子。小朋友喜歡雙皮奶，吵著還要吃，葉燃笑著答應(yīng)下來，又多做了一些。

這個甜品醇厚香甜，最是無公害的。大家嘗了都覺得喜歡，葉燃也有成就感。最后應(yīng)了老板娘的請求，幫他們按著人數(shù)做了許多，放在今天餐單的甜品里。

顧若言比賽加應(yīng)酬，忙里脫身時已經(jīng)很晚。他在人群中匆匆一掃，便知道葉燃不在其中，換了衣服繞著莊園轉(zhuǎn)了許久才在一株合歡樹下看見她。

清風(fēng)拂過，微黃的葉子輕輕婆娑，她的發(fā)絲微微揚起，她的雙手搭在曲起的雙膝之上，她笑眼盈盈，望著前方。

她在看草地里繞著一顆皮球轉(zhuǎn)個不停的小男孩，他在看合歡樹下難得歡喜的她。

顧若言站在原地，他們那么近，他已經(jīng)可以看見那淺淺的梨渦，他已經(jīng)可以聽見她溫柔得和男孩說著小心。可他不敢靠近，她那么清晰，那么好。這一切那么像一場夢。

顧若言從懷中拿出手機，按下快門，將這一幕定格。沒有人知道，清冷如顧若言，這是他手機中唯一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