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言終究沒有走過去，她難得有好心情，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被破壞。

晚餐開始時葉燃還沒有回來，他有些著急，正準備去找，卻被老板夫婦留了下來。他們還記得葉燃是他帶來的，特來致謝。顧若言看著自助餐臺上一份份的雙皮奶，難以想象這些都是出自她的手。他不喜歡甜食，此刻卻端著這小小的一個碗，珍而重之的舀了一勺放在嘴里。

不膩，很醇，很香。

他記憶里她還是那個吃塊pizza都會燙著自己的莽撞女孩，如今卻已經能做出這樣的食物了。他有些開心，又有些懊惱，太多情緒最后都化成了落寞，這些年不在她身旁的落寞。

越想著，他尋她的步伐越快，好像這樣就能都彌補一些一般。最終，他在湖邊棧橋找到了她。

她坐在棧橋盡頭的白色木質長椅上，顧若言走近才發現她赤著雙足，雙手懷抱膝蓋，蜷縮成一團坐在那里。

他脫了外套，輕輕披在她的身上。

“這兒像不像秦淮河？”?沒有回頭，也不用問來者是誰，即便分別多年，她依然熟悉他的氣息。她看著布里斯班河邊隱隱約約的光，橋影倒在水面上。她突然想起了家鄉的那片河，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顧若言尚未回答，她兀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仿佛這一個問題是一場自我懷疑。其實不像，秦淮河是人工挖鑿的護城河，并沒有它寬廣。可現在月色蒙蒙，只談意境，卻很像他們童年常常一起玩耍的河岸。葉燃自問自答，帶著無盡回憶與感嘆。“N城我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偶爾經過，也只是匆匆。那條河如今如何，我已經不知道了。”

“我也是。”顧若言站在她的身邊，她俯看河中影，他抬望天上月。很多情緒，那些別離，如果他們攤扯開來彼此分享，或許答案都是這三個字。

這些年，你對家鄉避之不及，我又何嘗不是？回憶沉重，我們都不夠堅強。那個家鄉，自別離之后，都成了我們回不去的地方。

連一聲嘆息都沒有，他們望著湖面，任憑自己在回憶里游蕩廝殺。葉燃的額頭歪在右膝蓋上，顧若言挺拔站立在她的身側，夜色中看這背影，似乎一對相依的戀人。

可她緩緩開口，說出的卻是，“顧若言，你把我困在這里，又能如何呢？我是宋家少夫人，你早就知道。”

他們昔年朝夕相對的日子從不曾彼此欺瞞，如今即便她恨透了言家，即便她一次次要自己狠下心腸，可面對顧若言，還是想要坦誠。那些彎彎繞繞的花樣，這些年他們浸淫商場那樣熟悉，成人的世界無知不是單純而是赤裸的愚蠢。她不想陪他演出這一場愚蠢的劇本了，他們都太老了，老得已經騙不了自己。

“可我總得做些什么，我總不能就這樣放你走。”顧若言語氣帶著自嘲。他從小到大從不曾任性撒嬌，可如今卻只能如此。沒有道理，無可奈何。

“那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呢？”

“直到我拼盡全力也留不住你了的那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最親的人站在了對立面；如果有一天，我拼了往年所有情義逼著你作出選擇；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棄你如敝履。顧若言，你不會后悔今天把我留在你身邊嗎？”你明明知道我機關算盡才走到你面前，你明明知道我為的不過是錢，你明明知道物是人已非，卻還是要把我留在身邊嗎？

“是。”顧若言回答的堅決，好似這些都不是問題，好似這些問題他早已經想過。“芊芊，我不能在一件事上后悔兩次。”當年會離開時因為盲目的自信，那個年紀，總覺得未來盡在掌握，何必爭那朝夕。可如今，我卻不能如此，如今我只想爭一爭這朝夕。

“小時候他們總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可越長越大，越明白這世上的事情大都是江心補漏，于事無補。你不能兩次淌進同樣的河，你不能找到兩片一樣的樹葉，你也不能在同一件事上后悔兩次。”葉燃站起身，將外套褪下來遞給他：“因為過去已經是過去。”

“你能給儒禾這個機會我已經很感謝你。曾經的往事就讓它留在秦淮河畔，隨著河燈飄走吧。若言哥哥，你如今說的不后悔，希望等到將來我們針鋒相對之時依然如故。”

因為顧若言喝了酒，時間又太晚，酒莊夫婦也一再挽留，葉燃才同意在普洛梅酒莊住一晚。今天客人多，酒莊只剩下了一個房間，即便是大套間，葉燃依然覺得尷尬。可顧若言檢查了臥室的門窗，將手上的拎包遞給了她，交代了一句，“早點休息，晚安。”便離開了，還順手帶上了臥室的門。

葉燃坐在床沿，打開他給的包裹，里面有一套洗漱用品，還有換洗衣物，全都是她的尺碼。她走到床邊，掀開落地窗紗，看著屋外夜色，星云燦爛，皓月當空，這樣好的天氣她卻只能用沉默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