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過來了?”
江卻問著, 伸手用紙巾擦擦晏藜嘴角一滴湯水。
晏藜點點頭,臉色看著也比剛才紅潤了很多。
江卻就笑了——自從兩個人在一起以后,他好像就經常笑,總之比以前笑的次數多。他看著晏藜低頭喝湯, 微微前傾著問:“晏藜?”
晏藜頭也不抬:“嗯。”
“湯好喝嗎?” “好喝!
“菜好吃嗎?” “好吃!
“下次我們還來這里吃吧?” “好。”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話音落下, 晏藜立刻就聽到江卻的笑聲。她所有動作猛地停住, 后知后覺地抬眼,發現江卻又是那副得逞似的、滿臉愉悅的嘴臉——被他套路了, 還是不知不覺間。
她低頭不理他,繼續吃飯。沒吃幾口,看江卻一直不動筷子盯著她看, 才低聲地說:“江卻你真幼稚,這種游戲我很小就不玩兒了!
江卻似乎并不覺得, 甚至滿不在乎:“有嗎?我覺得很好啊,年前剛開學那會兒,我不得已要假裝冷漠地對你, 你可能覺得沒什么,但我裝的難受死了。”
“所以現在, 我要把那時候缺失的都找補回來。愛人這方面你可遠不及我, 所以今天我就教你一條, 我自己的親身經歷得出的血淚教訓!
越說越開始一本正經的胡扯了,晏藜心里失笑, 但還是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嗯, 你說吧!
——看你能不能說出個花兒來。
“愛一個人呢,就要學會大大方方的表達愛意,愛不是冷冰冰或者講反話,這樣兩個人都會很痛苦。愛應該是熾熱的, 永遠都是!彼D一頓,看晏藜因為他這番話微微失神,“……你不記得了嗎,是你教給我的,愛情要坦蕩,要拿真心來換真心!
“我當年沒聽你的話,才會犯錯。所以這么多年,我一直都謹記著。”
晏藜眸光流轉,看著江卻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包,“但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因為我發現你也在學著愛我,就像那只以前一直被你壓箱底的朱莉掛件,你把它掛在包上,也是為了給我安全感,對嗎?”
晏藜無意識眨了眨眼,忽然鄭重其事地坐正了身體,“是,你說的沒錯。那我也有一件需要跟你開誠布公的事情,你要老老實實地跟我說實話。”
江卻舒一口氣,語調透著輕松和閑適:“這是要跟我秋后算賬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
晏藜罕見地從眼里透出幾分笑意:“哪兒有那么嚴重啊,如果真是那樣你覺得你還能安安穩穩的站在我面前嗎?”
“是年前我收到一個匿名送來的圍巾,我一直以為是哪個跟我有交集的學妹或者學姐送的。江卻,是你吧,我住你家照顧你腿傷那幾天,看到姜楠給你發消息問你的手織圍巾送出去沒有!
是這個啊,江卻剛才還微微有些緊張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是我,那時候不是情況特殊嘛,就是為了讓你以為是女生送的,這樣你才會好好戴不會想那么多。所以拜托實驗室里一個學姐幫忙寫的。”說完,他也沒什么邀功的意思,只是幫晏藜又夾了點菜放到瓷碟里,“當時沒想那么多,覺得先讓你戴上才是最終目的。如果讓你猜到是我送的,肯定又是一堆事隔著,你會好好戴才怪呢!
他比誰都知道她的敏感和疏離,最拿手的就是跟人撇清關系,為了終結這個惡性循環,他必須小心再小心。
晏藜看著他,一肚子準備好的說辭忽然語塞,繼而煙消云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忽然發覺,江卻不僅了解她藏在堅強平靜的外表下那顆謹小慎微的心,也愿意包容并安撫她所有的、如同一團亂麻般脆弱易碎的情緒。
他一個男生,用他那雙用來做科研實驗的手,給她織了一條圍巾。
晏藜心尖開始發癢,有種說不出的、像是被浸泡在奶油里的酸軟漂浮感,連帶她那被熱湯撫慰的暖乎乎的五臟六腑一起,有史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原來這是愛,古往今來無數人趨之若鶩的情愛,原來是這種感覺。
她在被愛的同時,第一次知道對另一個人產生愛意是什么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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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藜回宿舍的時候有些晚了,連經常約會回來最晚的程曼都趕在她前面。看見她推門進去,一屋子的其他三個人,正說著話,戛然而止,然后都齊刷刷地抬頭看過來——
程曼先發話,笑的一臉八卦,跑過來摟住晏藜的胳膊:“哎呦,咱們宿舍睡得最早的養生人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呀,說,是不是有情況了?”
晏藜把包掛好,一邊換鞋,一邊說:“先別說我了,剛才進來聽見你們說什么唐凝怎么,所以她到底怎么了?”
程曼來勁的很,聞言也不揪著晏藜的事不放了,又走過去坐在有點害羞臉紅的唐凝腿上:“唐凝,她今天可出息了,追了大一計科系那弟弟一個寒假,今天下午又見一面,倆人成了。那學弟說咱們唐凝很可愛,而且一點也不嫌棄她比他大幾歲,嘖嘖,你都沒看這倆人那聊天記錄,說的那叫一個肉麻。”
晏藜其實不太意外,唐凝本身就是很優秀的小姑娘,性格也好,當初追那個學弟時攻勢那么猛,她就預料到他們好事將近了。
說完了唐凝,三個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轉移到晏藜身上——大學四年多,她每次回宿舍都很規律,只有這次破例,而且偏偏還是在開學第一天。
晏藜被三雙眼睛盯著,還不等程曼再問出口,她自己溫吞吞地承認了:“嗯……姐妹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一下!
“……我和江卻是高中同學,但是因為高中時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他考上研究生以后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些尷尬且微妙,而且你們也沒問,我就選擇跳過,沒有跟你們說!
說到這兒,一向面不改色的晏藜都微微有些赧然,輕咳兩聲:“寒假的時候,我回老家,他跟我表白,我同意了,我們就在一起了!
話音剛落,那邊專注聽著的三人相視一笑,晏藜想象中她們訝異的場面一點也沒有,就好像早有預料似的。她不由得有些納悶:“……你們……不驚訝嗎,沒什么想問我的嗎?”
還是唐凝先開了口:“我們幾個,早有預料了好嗎,就江卻對你那樣,看你那眼神,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對勁,也就你還蒙在鼓里,以為他拿你當普通同學。尤其是后來你倆在一個實驗室以后,單是被舒舒抓到一起去餐廳吃飯都有好幾次了,只不過我們想著你沒說,我們也不太好問就是了。”
程曼接上,“就是說,而且當初江卻還三番兩次跟姜楠提起你,哪兒有人對自己高中同學那么上心的,所以我們都隱隱約約明白的。”
她給晏藜豎了個大拇指:“這么大個優質男神,苦戀你多年如今終于修成正果,晏藜,你才是咱們宿舍隱藏的大佬啊,棒呆。”
晏藜沒想到“三堂會審”這么輕易就給她過了,接下來按照她們宿舍的傳統,唐凝發言,說她男朋友下周請大家吃飯。晏藜還沒跟江卻說過這事,就沒摻和。
轉頭舒書讓她們看看樓群,脫單請吃飯這事兒就擱置到一邊了。
樓群宿管阿姨說宿舍樓正門前的景觀大道附近的監控和路燈線路燒壞了,讓大家晚上盡量不要往那邊去,以免發生什么意外。
另一個群這時候又發了張本學期的行政課表,晏藜算了算專業課之余能去實驗室的時間,把樓群里那則通知拋到了腦后——反正她也不去景觀大道附近,那地兒偏僻,除了幾個偷摸親熱的小情侶會過去,其他人幾乎不會繞到那兒。
………
剛開學難免忙一些,夏方同給晏藜安排了幾個必須到場的講座。開學第三天,上完了專業課通知她去他辦公室拿邀請函。
剛下課人多,晏藜隨著人流下樓,在二樓接到江卻的電話。
對方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問她幾點去吃晚飯。開學以后幾乎每天都能見面了,江卻還嫌不夠似的,恨不得栓到晏藜腿上,一天二十四小時跟著她。
但是今晚不行,今晚有個講座要去參加。
“……江卻,我今天晚上有事兒,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彼贿叿鲋鴺翘輽跅U,一邊如是說。
電話那頭兒沉默兩秒,“什么事兒啊,約了人嗎,男的女的,我認識嗎……”
晏藜失笑:“去拿邀請函,聽個夏教授給我爭取來的講座,要到晚上□□點結束了,所以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飯!
想了想,她又添一句,“好啦,別胡思亂想了,好好吃飯。”
江卻似乎又說了什么,但這時晏藜已經快要到夏方同教授的辦公室門口,于是急匆匆地要掛電話:“先不說了,我這邊比較急,先掛了啊。”
江卻聽著手機里的忙音,拿下來摁了掛斷后放到一邊,他目光微沉地看著眼前的電腦屏幕——頁面是學校的官方貼吧,最新那條帖子,赫然是之前他拜托孟則黑掉的偷拍背影貼,現在發帖人又重新編輯了發出來,第一張還是那個背影照。
………
晏藜拿了邀請函從辦公室推門出來時,手機振動一聲收到新短信,她點開看,是個陌生號碼——
只有兩個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