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晚她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對林鉞的處置，程亦然并不關心，沈濂說她看起來對林鉞感觀不錯，其實只是不排斥，不代表她喜歡。

　　她太冷漠了，這點她當然是知道的。就跟她摔倒后疼痛哭泣，卻沒有人關心，她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正常不過的事。

　　因為她本來就是被冷漠養大的孩子。

　　所以，她覺得沈濂可以將林鉞暴揍一頓，問的時候她還有些興奮，希望沈濂也可以讓她幫忙，她很久沒揍過人了。

　　當然有一部分是因為他陷害了自己在意的人。

　　但沈濂的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雖然他的決定仍是要打一頓林鉞以示警告。

　　不過在程亦然的字典里可沒有“警告”這個字眼，她的暴力行動都是立足于報復，她的目的是讓對方恐懼，在自己面前，徹底失去勇氣和信心。

　　她要看對方像條喪家之犬的樣子。

　　可沈濂卻是擔心他會被中南中開除。

　　她自以為沈濂和自己是一樣的人，那一刻卻讓她明白這是個誤會。

　　沈濂對她的嚴厲，是因為自己總會一再挑釁他，其實他對沒有威脅的人一向“友善”。

　　原來身處黑暗的人，從來都只有她一個。

　　她感到茫然惶恐。

　　找趙楠也并不是因為有所感悟，只是猝不及防的孤獨告訴她，她必須得做點什么，不能再迷失下去。

　　期盼著，快來個人拉她一把。

　　趙楠就在她對面，她一點也沒感覺到她的絕望和無助，只沉浸在對程亦然失而復得的歡喜里，粲然一笑，朝她伸出手。

　　程亦然怔怔的看著那只手，說實話在昏暗的燈光下她也看不清。

　　很意外自己的祈求成真，而且是這么快，她沒有準備好。

　　程亦然欲言又止，然后硬著頭皮跟她擊了下掌。

　　趙楠：“……雖然是像和姐妹牽手手來著，但碰到了小然然意外的讓人激動啊！這手我不洗了！”

　　“還是洗吧。”潔癖程亦然忍著不適道。

　　“小然然太可愛了！”趙楠舉手高呼，幸好周圍有些嘈雜，聲音沒有傳出去。

　　程亦然目光復雜的看著她，搓了搓剛剛拍過她的手掌。

　　這就是腦殘粉嗎？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答應你了，怎么就我自己開心？快笑一笑啊！”趙楠比劃她的嘴角。

　　程亦然看著她伸過來的魔爪縮了縮，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這個小太陽，可別被自己糟蹋了。

　　她可以像聞嘉魚一樣保護她的。大概。

　　“你還是不開心？”趙楠皺眉，“在姐妹面前可不能不開心，來，說出你的煩惱！”

　　“你就是。”程亦然忽然深情道。

　　趙楠愣了下，捂臉嬌羞道：“你神經病啊！突然撩人家！”

　　程亦然看著她沒說話。

　　趙楠張開手從指縫里瞄了她兩眼，覺得小然然老是走神，不對勁啊。

　　啊對，她一直不對勁，以后也會很不對勁，她跟自己說過的。

　　趙楠撇嘴，趴著椅背和她道：“你不用太擔心我，我又不是什么玻璃心。而且我很理解你啊，你不會傷害我的。”

　　程亦然垂眸，沒有說話。

　　“我覺得你可以的。”趙楠換了種語氣，憨憨道，“我們的小然連戀愛關系都確定了，怎么還怕朋友都搞不定！？”

　　要來了嗎？！

　　程亦然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她抬眸瞪著趙楠靠在椅背，然后搖頭，整個動作呆呆的。

　　“哎呀！害羞了。”趙楠捂臉。

　　她其實不是這么作的人，但她現在八婆得自己都想打自己一頓！可控制不住啊！想逗她！想……了解她！

　　程亦然身后就是沈濂，一直關注著小家伙，看到這一幕不禁給了趙楠一個贊賞的眼色。

　　這個婆娘，很懂事！

　　“我沒有覺得我搞不定，我能保護你……然后，滿足你的需求什么的。”程亦然恍恍惚惚道。

　　沈濂：“……”

　　怎么直接跳過上頭的話題了！？而且你對她語氣這么溫柔干嘛！對我就是兇巴巴的，什么意思！

　　于是趙楠又被瞪了。

　　趙楠：我做錯了什么？

　　趙楠努力忽略掉程亦然后頭的“龐然大物”，和程亦然擺手道：“那樣不對，也不健康，朋友不是這樣的。我不是跟你說過朋友的感情和幫助是互相的嗎？小然的記憶真是迷！”

　　“那就是這樣。”程亦然點頭，一副很鎮定的樣子，“多多指教。”

　　“你不用想怎么特殊對待我，而且我如果做了什么你覺得不好的事，也提出來，這樣就行了。很簡單是吧？”趙楠寬慰。

　　“不簡單。”沈濂插嘴唰存在感，“她很麻煩。”

　　程亦然被打擊到，一臉呆滯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趙楠抓狂，搗亂啊這個混蛋！！

　　沈濂繼續道：“應該說她就是沒事打擾你，會讓你覺得很輕松。但過段時間就會覺得不對勁，關心她，她就開始演戲加發火，固執得一匹，一堆臭毛病。”

　　趙楠：“……”

　　怎么感覺被秀恩愛了？

　　“你特么是過度關心，有點自覺。”程亦然獰笑，“可以住嘴了，沒讓你說話。”

　　“過度關心難道不是我的權利嗎？”

　　“只有你有！所以不要插嘴提些沒用的異議！”

　　沈濂心滿意足的閉嘴，然后自顧自玩手機。

　　趙楠：“……”

　　好吧，現在確定是被秀了。

　　“額，小然，感覺你現在任務沒之前那么重了，空余時間有了吧？想怎么安排呢？我覺得我們可以明天約一下。”

　　沈濂再次插嘴：“我也要去。”

　　程亦然反手一個毛球砸在他臉上，橫眉怒目：“滾！”

　　沈濂愣了下，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家伙是在氣自己跟別人說話，撿起毛球還她，然后保持安靜。

　　這……太嚴了，聞嘉魚怎么忍下來的！！

　　趙楠也嚇了一跳，兩人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的嗎？！沈濂是真愛啊。

　　程亦然捏了捏毛球，平復心情，回復道：“周末下午是自由的，我要請班主任吃飯，你也一起吧。”

　　“我也要去。”沈濂這次是在程亦然耳邊說的，聲音小得像撒嬌。

　　程亦然耳朵紅了紅，佯裝鎮定道：“誰管你。”

　　趙楠：“……”

　　誒，不想和她說話了，吃撐了。

　　愉快的嘮嗑晚會終于輪到了尾聲，開始了了頒獎環節，這時大家才恢復興致，無比期待。

　　當然，除了高二年級，他們一點也不期待！

　　程亦然如愿上臺領了省第一的榮譽證書，頒獎校長笑得很和藹，溫和道：“你也有今天，還還撕證書嗎？”

　　臺下聞言，歡呼聲雷動。

　　“不撕，第一次，心疼。”程亦然也懶得撕，她現在沒心情。

　　“好吧，那講一下感言，他們很期待你來進行這個環節。”校長調侃。

　　程亦然視線移到臺下的林鉞臉上，眸自暗光閃動，開口：“高二的同學，我不介意你們考第一，加油。”

　　整個禮堂掌聲震耳欲聾，校長暢快的笑了出來，道：“沒錯，中南中滿分的再來幾個，我們承受得住！你們都是第一！”

　　熟悉的話語，林鉞臉色蒼白，渾身微微顫抖著，將腦袋埋在胸前。

　　第一次見到這頭惡魔的恐懼，又回來了。

　　-

　　次日下午，上完課后一天假，林鉞跟石化般坐在位子上，目光怔怔。

　　白濼在旁邊推了他兩下，小心翼翼道：“同桌，你急著回家嗎？我們下去打乒乓球吧？”

　　“不了，你先走吧。”林鉞回神，虛弱道，“我再看會兒書。”

　　“哦……”白濼有些擔心的看著他腦門上的冷汗，站起身，腳步怎么也挪不開，咬牙道，“你身體不舒服嗎？我……”

　　“不用你管！”林鉞捂著嘶啞道。

　　白濼愣了下，最終沒有再打擾他，拿著球拍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教室。

　　“出來一下。”沈濂來到林鉞座位，踢了腳他椅子道。

　　林鉞渾身一顫，攥著拳頭起身，麻木的跟著他離開。

　　教學樓下無人小樹林里，沈濂將他帶過來，像交代任務一樣給了他一拳，摁在樹上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打你吧？”

　　林鉞捂著腹部，身體一抽一抽的，臉上疼得青筋直跳，先是搖頭，隨后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哀求道：“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放過我。”

　　“我不介意有下次，如果你想開除的話。”沈濂冷漠道，松開他轉身走人，習慣性的摸了下口袋，沒有摸到煙盒，搖頭笑了下。

　　差點忘了，他早戒了，耍不了酷啊。

　　林鉞滑到地上，呆呆看著沈濂背影，扶了下眼鏡，突然笑了出來，眼淚奪眶而出，流進嘴角。

　　“我完了……我完了！”

　　他不再掙扎，赴死般掙扎著起身，捂著肚子跌跌撞撞走出了校門。

　　門外有個坐在臺階的醉漢，學生們遠遠繞開了他，捂著鼻子很是厭惡。校門口的保安站拿著棍子站在他旁邊呵斥他離開。

　　這時，醉漢突然起身，雙目赤紅的朝林鉞沖過來。

　　林鉞習慣性的，哭著跪在了地上。

　　“你個廢物！老子供了你個廢物！你踏馬活著干嘛！去死！”

　　保安死死抱住了醉漢，但對方力氣太大了，他被拖著走，一邊喊周圍的學生閃開。

　　校門口幾聲慌亂的尖叫后，很快就被清空，另一個保安正要去拉跪在地上的林鉞，酒瓶子破空砸來，精準落在林鉞頭上，玻璃四濺。

　　世界天旋地轉，畫面停格在了湛藍的天空，隨后陷入黑暗。

　　“啐！都給老子死吧！養條狗都比他強！死！！”

　　伴隨著囂張猙獰的叫喊，林鉞寂靜的躺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