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媽媽愣了一下,眼珠子便轉了開來,不過,沒等她想出詞來,老太太已經道:“邱世韜忘恩背主,已經都招了。”
“啊——”邱媽媽張著嘴,雙目大睜:“不……不會的,老太太,此事與韜兒無關啊,他一定是冤枉的……”
邱媽媽干巴巴地說了兩句,見老太太只盯著她看,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頓時心頭一陣冰涼,口中卻依舊為自己的孫子辯解著:“不會的,韜兒不會的……”
老太太卻沒理她,只道:“邱世韜送官了,已判了流刑!
寶珠暗暗點點頭,生不如死的地方,也同流放差不多了。
邱媽媽不敢置信地望著老太太,見老太太也定定地看著她,憑著自己多年跟隨老太太的經驗,她知道老太太沒有哄她,然后她下意識地看了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寶珠一眼,喃喃道:“怎么能報官呢,大姑娘……”
“啪!”老太太重重地拍在桌上,厲聲道:“你果然知情!”
“不……不……老太太,老奴,老奴不知道啊……”邱媽媽本就心虛,被老太太氣勢所懾,頓時委頓在地,只會“不知道”這一句了。
老太太卻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無力地道:“近來,你在凝碧館伺候,昨日你離開凝碧館后,菡丫頭就病了,你說你不知情,難道竟是菡丫頭知情,告知了你?”
邱媽媽哭著搖頭,“不……不是,老奴錯了,老太太,請您看在老奴伺候了您幾十年的份兒上,饒過老奴吧,以后,老奴定然洗心革面,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老太太也有些傷感,畢竟主仆相伴幾十年,情分是有的,也正因如此,老太太才傷心。
“罷了,”老太太擺了擺手:“我只問你,你同菡丫頭是怎么說的?”
寶珠也挺好奇的,但看著老太太灰敗下去的神情,也替老太太難過,到底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孫女,陡然知道她對葉家人心存不軌,這打擊比邱媽媽的背叛還讓老太太難以承受。
寶珠只得違背本心地勸道:“祖母,程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老太太卻擺了擺手制止了寶珠,孫女心疼自己,老太太心中總算沒那么難受了,她對著邱媽媽道:“如今你兒子兒媳還在西北,你孫子雖然流放了,但還有命在,所以,老邱,你照實說吧!
老太太的未盡之意是,不照實說,恐怕連這個下場也沒有了!
巨大的驚恐和無邊的懊悔淹沒了邱媽媽的整個腦海,她不該啊,不該聽任韜兒去見那汪東城,那汪東城是什么好東西么?
可是韜兒卻說什么要出人頭地,非得去見識見識不可。后來,韜兒就跟她說,他要娶了大姑娘,邱媽媽當時大怒,大姑娘那個人,除了一張好模樣簡直一無是處,韜兒雖是葉家的家生子,是奴才,可是韜兒一表人才還能干,老太太就曾對她說,等韜兒大了,會給韜兒脫了奴籍,叫他自己去闖一片天地。這樣大好的前程,以后要什么姑娘做媳婦不行,非得娶個舊主子,這日子能好過的了嗎?
況且,老太太是多么心高氣傲的人,韜兒雖說有幾分成就,可連當年的老太爺都比不過,老太太憑什么把孫女給了他?
當時自己就該狠狠地罵他癡心妄想,不該讓他再有一丁點的妄念,以至于后來他竟敢同那汪東城做起了交易,自己再怎么反對,也沒用了。
邱媽媽已經哭得沒了眼淚,老太太卻很耐心,等著邱媽媽終于平靜了下來,才道:“你不說就算了,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這句話仿佛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邱媽媽撕心裂肺地道:“老太太,我說,我說……”
老太太已經站起的身子重新坐了下來,只聽邱媽媽道:“我只同程姑娘說,今日別跟著大姑娘出門了,聽說有人盯上了大姑娘……”
“那……菡丫頭怎么說的?”老太太啞著嗓子問道。
“程姑娘……什么也沒說,”邱媽媽想著那個同自己睡過的小姑娘,當時她才十歲,剛來葉府,晚上夢魘了,抓著自己的手不松開,哭的跟個淚人似的,便又心軟了,道:“程姑娘罵老奴胡說……”
寶珠輕哂,卻見老太太本來僵直的身子軟了下來,心中無奈。
老太太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們一家,都去莊子上吧,以后,要安分守己,不要再生事了!
“謝老太太……”邱媽媽哭著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卻再沒說話,只帶著寶珠出了廂房。
寶珠攙扶著老太太回壽寧堂,卻明顯覺出了老太太步伐的沉重,比來時更甚。
到底是傷了心。
“寶丫頭,祖母這么做,你不會怨祖母吧?”
四下俱寂,老太太這句話雖輕,卻無比清晰地傳入了寶珠的耳中。
夜色掩映下,寶珠輕輕笑了笑:“怎么會?畢竟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汪東城。那邱世韜居心不良,不也受了懲罰么?邱媽媽頂多是個知情不報,祖母卻將邱家一家都擼了,孫女謝祖母為我主持公道。”
“真的?”老太太站住了腳,有些懷疑地問。
寶珠卻毫不遲疑:“真的。”
老太太便沒了聲息,又抬腳走過了一段才道:“寶丫頭……你,怨不怨菡丫頭?”
不怨,寶珠心想,我恨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卻不是為了這件事。
“要說怨談不上,就是有點生氣。”寶珠半真半假的道。
“怎么說?”老太太十分認真地問道。
“雖說這事初聽著荒誕,程妹妹不相信也是有的,但她不該瞞著,畢竟后果這樣嚴重,若那邱世韜得逞了,孫女……不管是白綾還是藥酒,又或者落發去做了姑子都成,可葉家姑娘的名聲卻毀了……所以,程妹妹來提醒一聲是正理,可是她卻什么也沒說,”寶珠嘆了一口氣:“大概,程妹妹是真的沒有想那么遠罷。”
老太太無言。
寶丫頭說的沒有一點錯,若她真的出了事,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說,而葉家,自然也就成了京都的笑柄。
菡丫頭,太讓她失望了。
但老太太雖覺得程思菡在這件事上也有不對,可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女兒,臨終唯一的遺愿就是希望菡丫頭能平安康健,她便不忍心去怪罪那個可憐的孩子……
明亮的燭光從丫頭手中的燈籠里搖搖晃晃地透了出來,寶珠借機看著老太太的神色,見她又露出了那副惻隱的神情,便知道這回又是這樣了。
程思菡那死去的娘,可比自家那死去的娘強多了,尤其在博得老太太憐愛這方面——寶珠有些不敬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