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是枉死的。”沈纓十分篤定:“如今凌氏一族失勢,而他原先正是凌妃的心腹,為斬草除根,必然難逃一死。”
衛凜點頭贊同:“恐怕下手之人,正是凌晉中到死都忌憚的那位。”
“張天師死后,能查的便只有凌妃。可她畢竟是皇上的妃子,要審她,還需皇上的圣旨。”
“無妨。事關人命,相信皇上會以大局為重。”
眼下正是剛剛下朝的時間,沈纓也剛從春禧殿請安回來。兩人并肩走在宮道上,楊沖等人遠遠地跟在后面,十分有眼力見兒。
正當侍衛們酸溜溜地感慨“俊男美女垂眸私語著實賞心悅目”的時候,突然,近旁的宮道上冷不丁竄出一個灰藍色的身影,直沖到衛凜面前!
“來者何人!”
多年習武的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側身避開,順帶將沈纓護在身后,從腰間抽出佩劍直指來人的面門。
沈纓驚魂未定,只見面前那人撲通一聲跪下,啞著嗓子哭喊:“侯爺!求侯爺救我母后!”
“婉明……公主?”
在場眾人均是一愣,仔細一看,果然是婉明本人!
“公主何出此言?發生何事?”
婉明滿面淚痕,跪著上前抓住衛凜的衣擺:“母后從方才開始就腹痛不止,我讓奴才宣太醫,可他們卻說父皇有令不敢違抗!眼看母后快支撐不住,我這才偷溜出來,求侯爺救我母后!救救我未出世的弟弟!婉明給您磕頭了!”
她說完,真的作勢要叩頭,被衛凜一把攔住。
“公主切莫折煞微臣。微臣這就請苗太醫過去。”
到底事關皇嗣,沈纓也知道馬虎不得。一行人匆匆趕去了華盈宮,還未進門便聽見凌妃凄厲的慘叫,婉明當即眼眶一紅,提起裙擺沖了進去。
“母后!母后您怎么樣?您別嚇我!”
衛凜和沈纓不方便進寢宮,便只有苗太醫帶人進去。半盞茶的功夫后,他擦著汗小跑出來:“侯爺,快請皇上來一趟吧!凌妃娘娘情況不妙,怕是要小產!”
沈纓大吃一驚:“好端端地怎會小產?”
苗太醫顧不上解釋,火急火燎地吩咐宮人準備熱水。不多時,樂憲帝與蓉淑妃也趕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這些當差的都是擺設嗎!朕的皇兒若有不測,朕必先拿你們開刀!”
華盈宮的太監宮女嚇得丟了魂,呼啦啦跪了一院子。
蓉淑妃勸道:“皇上息怒,姐姐原是戴罪之身,宮人們謹守皇上吩咐,倒也沒錯。如今太醫都在,定能使姐姐轉危為安,皇上何苦牽連恪盡職守的奴才呢。”
啥叫四兩撥千斤,沈纓可算是學到了。
樂憲帝緩和了神色,與蓉淑妃一道坐下。大約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苗太醫等人出來請罪:凌妃的孩子還是沒保住。
雖說是可以預料的結果,但親耳聽聞寢宮中崩潰絕望的嚎啕,沈纓仍免不了一聲嘆息。
于是最初的問題又被翻了出來:凌妃為何小產?
“回稟皇上,方才把脈時,微臣發現娘娘脈象虛浮,心律不齊,由此可推測憂慮過重外加飲食欠缺,才導致娘娘……”
“不!根本不是那樣!”
婉明高聲尖叫,打斷了苗太醫的話。
她眼中帶淚,三兩步沖到樂憲帝面前跪下,指著蓉淑妃怒道:“父皇明鑒,真相并非如此!母后今早是聽了春禧殿宮女的傳話才會受驚,否則絕不會莫名小產!求父皇明察!為母后主持公道!”
“公主講話可有證據?為何說是本宮的人?”
“母后說,那宮女吃的是外邦新鮮進貢的鳳梨!敢問除了娘娘宮里,旁的人可會有嗎?”
蓉淑妃轉頭道:“皇上,您賞給臣妾的那顆鳳梨,當日晚膳后就已切了吃了。瑜兒吃得最多,您還叮囑他莫貪嘴吃壞肚子,您應當記得的。”
樂憲帝沉沉地“嗯”了一聲:“你母后到底聽了什么傳話?”
婉明忽而一滯,接著,碩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她們……她們說,舅舅死了……”
如果說軟禁擊碎了凌妃的尊嚴,那么凌晉中之死就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她的人!一定是!母后看得清清楚楚,不會弄錯!明知母后有孕在身還讓宮女傳話,你安的什么心?一定要逼死父皇的親骨肉才罷休嗎!”
婉明面容悲愴,大聲哭喊,蓉淑妃卻聽不下去了,難得收起溫和的面色,拔高聲調。
“暫不提凌妃有無看錯,公主單憑一面之詞便定罪于本宮,豈不荒唐?宮中人多口雜,閑聊談話也屬正常,公主如何確定就是針對凌妃?若公主一口咬定就是本宮的人,倒不如過些日子來春禧殿瞧瞧,如真能找出那嘴碎的,本宮絕不輕饒,必先教訓了再讓公主帶走。”
她說完,話鋒一轉:“不過,本宮的人皆是皇上挑選、皇上認得的。公主若隨便指了個別處的宮女,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
“我……”
“欺君之罪”似是唬住了婉明,她張了張嘴還想爭辯,卻被樂憲帝打斷。
“罷了,朕自會調查此事,你母后還需調養身體,便由苗太醫負責吧。”
帝王到底薄情,暖心的關懷?不存在的。沒將凌妃與凌晉中同罪論處,已是皇帝最大的讓步。
“……父皇寧愿寵愛出身卑賤的鄉野丫頭,也不愿為未出生的親骨肉主持公道,當真好狠的心!”
沈纓可謂躺著也中槍,她抬眼對上婉明怨毒憤恨的視線,心中的不爽登時翻涌而至。
“公主此話怎講?皇上乃一國之君,一言一行何須旁人指手畫腳?況且為人父母,偶有偏愛子女實屬正常,公主未免管得太多了些吧?”
沈纓說完,轉頭向樂憲帝行禮:“皇上,說到‘偏愛’,赤純倒有一事相告!先前太子與昭德公主寄養在凌妃娘娘身邊時,不但受宮人欺辱,并且常有外傷,活得毫無尊嚴!敢問婉明公主如何解釋?這便是公主方才所求的‘一視同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