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樂意吃的嗎?年輕的時候我忙完地里的活回來,你爹娘哪次不是給我留的剩飯,那時你怎么不說讓我別吃。”
高父道:“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你都要翻出來念,這不是不講理嘛?”
“當年誰和我講道理啦?啥都讓我忍,現(xiàn)在倒要我講理。”
高父氣得對高子青二人道:“你們看看,還讓我留在家陪她說話,這能說到一起嗎?”
陳文竹開口勸高母說:“娘,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想那些不好的。現(xiàn)在日子好了,你想吃什么讓婆子做,想要出去轉我和三郎陪你,我們要不在,喊婆子陪你也一樣。”
高母對著陳文竹笑著說:“嗯,我聽你的,不想啦。”
高子青也在一旁勸高父說:“我娘以前是挺苦的,她不像你還能出去和人下棋聊天,成天一個人在家無聊,你就多讓讓她吧。”
“她這般不講理,我還要怎么讓她?”高父郁悶地說。
高母一聽道:“你啥時候讓過我?我說一句,你恨不得說上五六句。”
“兒子兒媳都在,你們說說我有沒有讓她?”高父提高聲音道。
高母氣性也上來了,“三郎你說說,你小的時候看見我替人洗衣服,手都皴了,裂得一道道口子。”
高子青想起過去忍不住說道:“爹,你就少說兩句。”
高父心里窩火,氣得喊婆子道:“你去前院把大郎叫過來,快去。”
陳文竹勸道:“爹,本來沒什么事情就別去叫大哥了,他剛下衙就過來了一趟,現(xiàn)在想必正在吃飯。大家都不生氣,咱們也該吃飯啦。”
高父并不理會,繼續(xù)催促婆子,婆子放下手中的菜應聲前去,陳文竹接手將飯菜擺上桌。
高大郎正和趙氏在吃飯,聽得高父喊他,放下碗筷對趙氏說:“你先吃,我過去看看。”
趙氏道:“這剛吃了一半,吃完再去吧。”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去瞧瞧就回來。”
“前面剛去過,轉頭又來喊,還讓不讓人吃頓安穩(wěn)飯?”趙氏氣得放下了筷子。
“我很快就回來,你趁熱好好吃飯,要不然肚子又該不舒服了。”
看趙氏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吃,高大郎這才起身出去。
來到后院,高父先拉著高大郎說了剛才的情況,高母已經恢復了常態(tài),擔心地說:“大郎還沒吃飯,快回去吧。”
高大郎說道:“爹、娘,你們都不爭了,快吃飯吧。”
高子青說:“大哥要不和我們一起吃點?”
高大郎道:“你們吃吧,我先過去了。”
陳文竹私下對高子青說:“爹娘這樣小題大做,嫂子肯定不高興,幸虧你大哥脾氣好。”
高子青也是滿臉無奈,找機會勸說高父,高父卻輕描淡寫道:“離得近,他跑兩趟也沒什么。”
這些事情身為晚輩總不好說得太過,二人又歇了兩日,還要去荊湖南路找花布來源,遂提出告辭。
與父母依依惜別后,高大郎將二人送出城,怕高子青對妻子趙氏生出不滿,特意說道:“你嫂子人其實不壞,就是不太會處事,性格沉悶些,了解她就知道她人挺好的。爹娘在這里你們盡管放心。
坐在馬車上陳文竹才想起問:“不是說大嫂的爹娘在清江縣嗎?”
“聽爹說前兩年就走了。嫂子她大姐夫在渝州帶著一批人專門幫人修房屋,賺了錢。倆老覺得渝州離老家近些,就去跟著大女兒了。”
陳文竹不禁腹黑地想,怕是也受不了小女兒成日冷著臉的樣子,“說起來大嫂命挺好的,二嫂不論人才、家世都好過她,雖然二哥官運好過大哥,卻不如你大哥顧家,心疼自家媳婦。”
“我是真不明白大嫂有什么好。”
“蘿卜青菜各有所好,不是旁人看著好就好,關鍵是自己覺得好。”
“這倒是。”
……
路上又走了二十多天,一路走來,陳文竹發(fā)現(xiàn)花布的賣價越來越低,看來他們的方向確實沒錯。當天二人歇在安化,高子青打聽得當?shù)氐乃{印花布都出自昭陽,離此四百六十三里。二人欣喜不已,一路再不停頓,快馬加鞭于第七天清晨進入昭陽。
二人走在集市,街道兩邊酒幡招搖,行人服侍與漢人迥異。
高子青說道:“昭州,為瑤、壯雜居之地。據書所載,瑤人喜酒,家家釀酒,年節(jié)時分,必盡醉方休。”
“你這一說,我倒記起《涑水紀聞》記載:杜杞為湖南轉運使時。五溪蠻反,杞以金帛官爵誘出之,設宴,飲以曼陀羅酒,昏醉,盡殺之。昭州曼陀羅酒,因此聞名。”
“娘子看書也算博聞強記。”高子青笑著說。
“看你常讀地方志之類的書,我當然要偷偷背上一背,不然:伯牙絕弦無知音,何人與君談古今?”陳文竹俏皮地說。
高子青笑看著陳文竹,牽住她的手同行,“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知音》)能得遇卿,一生之幸。”
陳文竹唇角含笑,任他牽著手,悠然前行。
轉了一天知道當?shù)厝斯芩{印花布叫“豆?jié){布”,用石灰豆?jié){替代蜂蠟做防染劑,因此得名。此地十戶中有七八戶就在做花布染印。
找到一戶染坊,坊主姓苗,三十多歲,比高子青略長,稱呼他一聲“苗大哥”。知道二人要訂做花布,苗大郎拿出一匹布樣,上面清晰地印著《金魚戲蓮》的圖案,刻畫細致入微,透出清新的美感。
苗大郎待二人看過后說:“不論什么花樣,我們都能做。”
精美的花紋征服了陳文竹,她迅速否定了讓高子青作畫的想法,“我是要用花布做衣服,圖案不需要多復雜,只需要考慮在衣袖等處畫一些簡單的圖案就成。你們有專門繪畫的人嗎?”
“若是在衣服上印染的話,就怕縫合處著色不均勻。”
“這個不用擔心,還是按整匹布染,你的人只需要在我指定的地方染上圖案就行。”
“那就沒有問題,這幅就是我兄弟苗二郎畫的。”
苗二郎二十出頭,長相文弱秀氣,聽陳文竹說了類似刺繡的要求以后,他隨手在紙上勾畫出一幅蝶戀花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