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仁鷹鉤鼻一聳,面上厲色瞬間掩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你們一個個的急什么?誰說不送了?”
“我們李家如何榮耀,如何到今日,全都仰仗皇室提拔信任。如今國家有難,我們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我年紀大了,腦子不靈光。別說發明了,就是操縱什么機簧暗器都難了。不過小女失蹤前倒是發明了一樣‘破風箭’的弓箭,能穿云破風射擊千尺之外的東西,威力巨大。”
安公公驚呼,“千尺之外?那得是極重極大的重型武器了吧?”
李嘉仁微仰頭,似有得意之色,“若真是那樣,改裝一下現有的組裝箭車不就行了?小女發明的‘破風箭’,單人單手操縱即可。輕便好用,咱們將士可以人手一把!”
安公公頻頻點頭,“哎呦!李家果然世代出英才呀!李小姐小小年紀就有這等能力,佩服佩服呀!”
趙悠遠拍案催促,“這么好的東西,李大人就別賣關子了吧!正好我們今日齊聚一處,快拿出來,讓我們瞧瞧吧?”
李嘉仁沉沉嘆息,“小女失蹤,我怎么拿的出來?只要李家找回小女,我一定第一時間讓她親自獻上她的‘破風箭’!只是現在,恐怕要讓各位失望了!”
他露出一臉的無奈落寞,看著就不忍再逼迫了。
洪淵又啃了一個桃子,難怪那么爽快答應進獻武器,原來正主流落在外,不方便呀!這樣好了,無論這“破風箭”存不存在,是不是李煊赫的發明的。朝廷為了趕緊更新隊伍兵器,也得幫著趕緊把李煊赫找出來。
這樣以來,找尋李家小姐的事就不僅僅是李家和王家的事了。整個朝廷,甚至是饒州民間,都得加入尋人行列了。
好一個李嘉仁,一箭雙雕呀!這不就是變相的進獻武器,還要與朝廷講條件嗎?
蔡京呵呵笑著,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吩咐安公公道:“你拿著李小姐畫像,快吩咐下去,抽調上饒軍中的人,全城尋找。再傳令下去,周圍的郡縣也去找。”
“咱們將士們能不能用上這‘破風箭’,全靠這位小姑娘了!”
安公公連連點頭,“蔡公公說的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蔡京看向李嘉仁,笑意深深,“朝廷這樣安排,李大人可滿意?”
李嘉仁舉杯敬酒,“我也是為了戰事著想,沒想到公公如此用心!我代小女先謝過公公了!”
蔡京一成不變的淺笑,也飲了酒。
一場壽宴,李家想找趙家的茬,讓洪淵和承翰一通夫唱婦隨的表演給混過去了。但是,朝廷想收回四大家族的權利之心,可混不過去。
與倭國一戰就是契機,抓得住就可挖動四大家族的利益。抓不住,只能繼續維持朝廷的尷尬現狀。顯然,洪淵幫蔡京開了個好頭,把趙家利益獻出,促使朝廷的計劃展開了。
至于之后的權利收割之路,還要好好籌謀。
各人達到了目的,不一會兒就散宴了。
剛出合慶殿門,承翰就拉住了洪淵的手,借著暗紅的宮燈光,低頭仔細查看洪淵的脖頸,“你事先也沒與我說好,若不是平常了解你的性子,你還真是嚇到我了!”
洪淵壞笑,撒開他的手,“沒事兒!真要事先排練好,就沒那么逼真了!殿上那么多雙眼睛,哪一個不是老狐貍?能騙過他們,引得他們反過來同情咱們,哪就那么容易?”
“以后可不準這樣了,女孩子家舞刀弄槍的,傷了自己怎么辦?”
“我有數!”
“我沒數呀!”
洪淵一愣,定定看著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承翰垂了眼眸,有些落寞,“我怕我配合不好,沒能及時救你!也怕救得太及時,又暴露你!無論怎樣,我都怕……”
他說這話時,眸光如陽光灑在微微漣漪湖面上,形成細碎的金子。一粒粒去撿拾,串成的項鏈,便是世間最難得的珍寶。
洪淵微微歪頭,從不同角度去瞅他的眸,看得出神。不覺雙手,已經被承翰握在手里。驚覺后,才覺包裹著她的手的那片溫熱正在顫抖。
她目光下移,好笑地盯著那手。
承翰清了清嗓子,喉結緊張地一上一下地移動,“洪淵,我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對你的心是真的,你……你能明白嗎?”
她挑眉,她不就是趙承柯送給他的一件物品,說到底是膈應他用的嗎?他怎么還當真了?莫不是方才在大殿上演得不過癮?
“方才在殿上的戲,公子還沒演完?”
“我……我不是在演戲!我是認真的,我想得很清楚,我對你……”
“洪淵,你個死丫頭!”
趙悠遠匆匆出了殿門,見賓客大多已經快走到宮門口,便扯著嗓子發泄起內心的怨氣。
承翰被這一嗓子驚得趕緊撒開手,重重呼了一口氣,懊惱地別過了臉去。
“你個死丫頭,誰允許你把四大船隊都賣給朝廷的?你還給我們趙家留點東西嗎?”趙悠遠行動如風地近前,揚起的手,讓洪淵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揪她耳朵了。
洪淵嬉笑,“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呀!又不是光咱們趙家付出了!”
“你不說我不生氣,他們家貢獻的那都是什么?對他們來說,那都是冰山一角,咱們家呢?你是想把我們趙家挖空嗎?”
“你只看見他們貢獻的少,卻沒看見他們家沒有獲罪的人呀!”洪淵輕描淡寫地回道。
她說的輕飄飄,在趙悠遠耳邊如一聲驚雷。
洪淵見他臉色變了又變,又解釋道:“朝廷此舉的意圖,不用我說,您也能看出來吧!承柯公子還在獄中,如果再不在這貢獻上拿出點誠意,朝廷憑什么從輕發落,憑什么網開一面?”
“我兒子是被奸人所害,他是無辜的!”趙悠遠厲聲為他兒子辯解道。
洪淵攤手,“我相信!”頓了頓,又補充道:“可是我相信,沒用!”
趙悠遠聽到這話,像是泄氣的皮球,失魂落魄地走了。
承翰眸光一閃,望著他的背影,表情漸漸嚴肅。
“姑娘留步,留步!”
洪淵回頭,見是安公公正氣喘吁吁地趕過來。
“何事?”
安公公嘿嘿笑道:“蔡公公讓我把這個給你!以后進出皇宮也方便!”
說著,就拿出一塊鎏金腰牌,遞給她。
洪淵顛了顛,調笑道:“小女子以后可不敢再來皇宮了,這頭一次來,就鬧出這些事兒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就不來費腦子了!”
說著就要把腰牌還給他。
他忙揣起手來,勸道:“蔡公公是想感謝姑娘今晚幫她打開局面,這兒又人多眼雜,不便露面,才差我來的。姑娘真是拒絕,不就辜負他的一片心意了?”
洪淵撇撇嘴,盯著那塊腰牌,喃喃道:“收了這腰牌容易,往后的路可就難了!”
安公公輕輕嘆息,左右看看四下再無外人,才湊近道:“姑娘做了太子的太傅,又答應了皇上的請求,方才又幫蔡公公開局,姑娘的處境已經是那離弦的箭,沒有回頭路了!”
“而這腰牌是給姑娘行方便用的,姑娘可別想岔了!”
洪淵抿抿嘴,眸光悠遠,望向月亮。
她又何嘗不知呢?
她進皇宮以來的一舉一動,所有去向,只怕早就在四大家族掌控之中了。能讓皇帝處處受限,下定決心整肅朝堂,收回權利的四大家族,在宮內的眼線必定也不少。
別說明天,就是待會兒回趙府的路就很有可能不太平。畢竟方才幫蔡京挖了四大家族那么多“肉”,特別是李家,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不得趁熱打鐵,先教訓她一下?
她雖不懼這些打殺,但是整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太心累了!即便再抗拒,卻也無可奈何。
想到此,她長嘆一聲,把腰牌揣入了懷中,對安公公施了一禮,“如此,便謝過二位公公了!往后時日,還望公公照拂提點!”
安公公忙去扶她,笑得慈祥,連連點頭。
回府的路上,洪淵臉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承翰端坐在對面,想繼續前面被趙悠遠打斷的話題。但時間她懶懶的,就不忍再打擾她。
忽然,洪淵的眼睛大睜,眸光在透過簾子照進來的月光中,格外閃亮。加之月光本就清冷,更襯得她眸光如電,大有刺破蒼穹,撕裂陰霾的氣勢。
承翰疑惑,“怎么了?”
“有人!”
承翰一聽,神情也緊繃起來,凝神聚氣,仔細聽。
街道兩旁是緊閉大門的門店,畢竟已經接近子夜,大多百姓已經睡得沉了。在一片靜謐的環境中,除了馬車咕嚕擠壓過地面的“轆轆”聲,還有細碎的踮腳踏磚聲。
隨著馬車時而急時而緩的行進速度,那跟蹤的聲音也時快時慢。
他慢慢握緊了手中的劍,隨時準備迎戰。
因為前面就是一個拐彎處,拐過去有一段路是百姓的院落后墻,又偏僻又冷清,況且又是深夜,最是無人打擾的地方。如果他是刺客,他必定會選擇那里。
洪淵擰眉看他,他往前指了指,做了一個“殺”的姿勢。
她便會意。
果然不出所料,馬車一拐,就聽那跟蹤的聲音忽然重重踩向一個瓦片,蹬上去的力量太重,導致瓦片發出了輕微的裂紋聲。
然后好一會兒的寂靜。
“砰!”
響聲再響起時,就是出現在馬車的頂棚上了。
洪淵立馬從位子上彈起,高舉手臂就要打破棚頂,直接對戰。可是,一柄薄薄的劍,如游蛇般從簾子外刺來,那角度刁鉆,幾乎是擦著上跳的洪淵脖頸而過的。
洪淵只覺脖頸處一涼,上跳的動作就慢了半分。
承翰見狀,反應也極快,在那柄劍馬上就要抽回去的時候,拔劍去削。
但是那薄劍太過有彈性,他的劍尖滑過薄劍劍身,就像是劃過了一匹絲綢,輕而易舉地就滑過去了。別說削他劍尖了,連一點鐵屑都沒削下來。
此時,薄劍已經抽回。
洪淵也已經雙拳打破棚頂,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棚頂上跟蹤者的腳,使勁兒一拽,再加上她的自身重量。“跟蹤者”被瞬間拉入了車身。
只見他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一柄薄劍如白練,柔中帶剛地杵在在那兒。“跟蹤者”身形瘦長,也如薄劍一般,剛柔并濟,乍一看還有種巨型泥鰍的感覺。
“誰派你來的?”
說著,承翰的劍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跟蹤者”揉著腳踝,皺眉回道:“我是……小五呀!”
承翰一愣,與洪淵對視一眼,用劍尖挑下了他蒙面的黑巾。黑巾落下,露出里面白皙的臉和深邃的五官。
正是小五!
承翰皺眉,握劍的手慢慢放松了些,“怎么是你?你不是忙著給李煊赫尋好吃的美食,準備給她送去嗎?”
小五“噓”了一聲,放下劍,雙手去攥自己的右腿腳踝了。
洪淵默了片刻,告訴他,“我天生聽力發達,已經聽過了。這附近沒人,你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實說便是!”
小五猶豫地看向她。
承翰拍拍他的肩膀,“她的聽力確實了得,我們就是靠她早早就發現你跟蹤我們的。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自打那天晚上,他偷偷去蘭心齋給李煊赫送燒雞后,他就隔三差五的去。越到后來,都不拘泥于晚上了。不分晝夜地送美食,送花贊首飾……
李煊赫又是個重情義的,即便跟著吃糠咽菜也感念她和承翰收留她。沾她的光,他們也跟著李煊赫吃了不少小五送來的美食。
一來二去,大家也都不避讓了,加之年齡相仿,都成了好朋友。小五的性格內向少言,他們卻能看出他對李煊赫的情,還有對他們的義。
沒有找到李煊赫的下落,作為李煊赫貼身護衛的他,早早便被停了月錢。而李煊赫,還有他們蘭心齋上下,兜里的錢一個賽一個干凈。他帶來的吃食,全是他之前的積蓄。
即便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
望著二人認真的表情,他終于啟唇,“李嘉仁!他讓我來刺殺你們,順便打探小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