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覺還挺準(zhǔn)，猜到自己女兒在咱們手中！”洪淵輕笑開玩笑道。
小五一愣，對她這種近似山匪強(qiáng)盜強(qiáng)搶民女的玩笑話，有些不適應(yīng)。
她掀簾子看了看前面的車夫，馬屁股后面空空如也，在黑暗中仔細(xì)搜尋，才見躲到拐角正瑟瑟發(fā)抖的車夫。
“喂……怎么不來趕車？我們還要回府休息呢！”
車夫眼睛睜得老大，驚恐地試圖從簾子的縫隙中看到車內(nèi)的狀況，可惜洪淵堵得很是巧妙，重重裙擺和簾子卡得嚴(yán)絲合縫，根本看不見。
他只得哆哆嗦嗦地問道：“剛才是什么聲音？車?yán)锟捎挟悩樱俊?br>
洪淵眸光一閃，笑道：“剛才是……驚雷！一聲驚雷把咱們車頂棚劈碎了！”
車內(nèi)小五一怔，驚雷？世上有自己這種差點(diǎn)被一個姑娘拖拽的禿嚕皮的驚雷嗎？他摸了摸腳踝上那一片殷紅，若不是他反應(yīng)及時，這條腿恐怕要被脫皮了。
車外車夫更是詫異，他瞅了瞅漆黑一片的夜幕，又望望前后路，萬里無云，明月高懸，哪兒來的驚雷？
洪淵見他賴在原地不動，生怕車上有洪水猛獸一般，只得祭出殺手锏，“快過來吧！杵在那兒容易遭雷劈，下一個驚雷不知道要劈到哪兒呢！”
一聽這話，車夫頓時冷汗淋漓，鼻尖似乎已經(jīng)彌漫了自己被驚雷打到的那種焦味。
他是趙府的人，也的確聽命于趙悠遠(yuǎn)，但是他不過是一個平常的馬車夫，這姑娘也不能對他怎么樣！
想到此，他才磨磨蹭蹭地上了車，一路小心謹(jǐn)慎地趕著馬車往趙府走。
蘭心齋。
李煊赫已經(jīng)睡得沉了，洪淵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爹喊你出嫁了！”
聲音小如蚊蠅，但也足夠李煊赫驚醒了。只見她豁然坐起，大睜著眼環(huán)顧四周，撫著胸口喃喃道：“是夢，是夢！”
洪淵失笑，看來與王魯之大婚已經(jīng)成了她的心病了，夢里夢外的防備著。
李煊赫見他們都圍在床邊，有些無措，小聲問道：“怎么了？為什么都圍著我？”
洪淵看了小五一眼，把小五的來意說明了。
聽完后，她就嘟起嘴，嚷嚷道：“我才不嫁那塊木頭呢！”
洪淵拍拍她的肩，建議道：“其實(shí)你現(xiàn)在可以回府，舒舒服服去做你的李家大小姐！”
李煊赫有點(diǎn)鼻酸，不敢相信地看著洪淵，“姐姐，你是不是嫌棄我累贅了？想趕我走？”
洪淵撫了撫她的面頰，柔聲道：“怎么會？你離家出走不過是想拒婚，但是現(xiàn)在東邊馬上就要打仗了。你家和王家絕不會趁著國家有戰(zhàn)事的時候，那么沒眼色地?fù)屩屇銈兺昊榈摹！?br>
“既然他們不急著逼你結(jié)婚，你也不必非要在外面東躲西藏的。”
“真的嗎？”李煊赫眸中閃過一絲希望。
洪淵重重點(diǎn)頭。
她眼中的光卻又轉(zhuǎn)瞬即逝了，輕輕嘆息，“那戰(zhàn)事結(jié)束呢？我……我還不是要……”
“戰(zhàn)事結(jié)束，這饒州的朝堂必將有大變化。到那時，你們的婚事未必還能實(shí)現(xiàn)！”洪淵眸意深深。
李煊赫眸子大亮，燦若星子。
“姐姐，果真如此，我現(xiàn)在就回去！”
說著，就一邊披衣一邊穿鞋，準(zhǔn)備回府。
洪淵攔道：“你先別急呀！你現(xiàn)在回去想好怎么說了嗎？你爹爹問你，你這么長時間都去哪兒了？你怎么回答？”
李煊赫愣住，茫然看她。
洪淵戳了戳她的額頭，教她如何如何蒙混過關(guān)。全都記住了，她才沉沉睡去。
洪淵望著她沉靜的睡相，若有所思。
今晚這么一鬧，她所在的趙府必然會成為皇帝和四大家族重點(diǎn)關(guān)注的地方。屆時，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被安插在附近的眼線第一時間上報。藏李煊赫這么個大活人，是不能夠了。
雖然她只見了皇帝一面，但是也能看出那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有一顆蠢蠢欲動的野心。他既然已經(jīng)與她攤牌，必定會馬上就有大動作。
而四大家族在朝堂上的勢力，經(jīng)營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脅，必定奮起反抗。到時，一定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亦或是沒有硝煙的權(quán)利博弈。
她既然被卷進(jìn)去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一說，實(shí)在難有精力，再保護(hù)李煊赫了。不如操縱局勢，幫她拖延甚至取消婚事。
天剛蒙蒙亮，常姑姑就奉命來宣洪淵。
不等她出來，趙悠遠(yuǎn)已經(jīng)匆匆趕來，假笑問道：“敢問姑姑，皇后娘娘找我家洪淵做什么？”
常姑姑斜了他一眼，畢竟她是皇后身邊的人，對他也不用過分低三下四，只是略微伏了伏，“洪淵姑娘是皇后娘娘親自為太子請的老師，宣她去，自然是給太子殿下授課了！”
趙悠遠(yuǎn)倒抽冷氣，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她是趙家人，皇后出自鄭家，她竟然放心讓洪淵教她的兒子。鄭家這是唱的哪一出？
授課？授什么？回想昨晚，洪淵在合慶殿反擊李家和王家的誣陷時，那一通撒潑打諢，聲淚俱下。所以，皇后是要讓她教她兒子裝瘋賣傻的演戲嗎？
正思量間，洪淵打著哈欠已經(jīng)到了門廊，隨意見禮。瞥見趙悠遠(yuǎn)，疑惑道：“家主怎么在這兒？”
趙悠遠(yuǎn)皺眉，勾勾手示意她湊過去說話。
洪淵看了一眼常姑姑，見她點(diǎn)頭算是準(zhǔn)了，才跟過去。
剛一湊近，趙悠遠(yuǎn)就厲聲道：“你什么時候攀上鄭家的人了？還是皇后娘娘，你不簡單呀！”
洪淵翻白眼，是她們攀上我了好嗎？誰稀罕呢？官兒越多事兒越多。
見她不作答，又害怕常姑姑催促，他便直接警告，“無論你和誰攀扯上關(guān)系，你都是趙家的人。這一點(diǎn)，你不承認(rèn)，他們也得防備著。所以，千萬別被別人的花言巧語蒙蔽了。”
說完，又瞄了一眼門口的常姑姑，聲音壓得更低了，吩咐道：“你既然和鄭家人有牽連了，不妨打探一下他們的口風(fēng)，愿不愿意賣給咱們一批綃衣，幫承柯抵上那批空缺。”
洪淵面露為難之色，畢竟她這一去也是吉兇難料，還有空談判？
趙悠遠(yuǎn)馬上補(bǔ)充，“多少錢，咱們都出得起！”
洪淵只得敷衍地點(diǎn)了頭，“我盡量，我盡量！”
鳳藻宮。
皇后正在修剪花草，見洪淵進(jìn)來，招呼她過去，“你來瞧瞧我修剪的芍藥如何？”
洪淵湊近一瞧，羊脂玉般溫潤潔凈的瓷瓶中插著一支水紅色芍藥，配色清新但稍顯衰敗，有一種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淋后的殘敗模樣。
花瓣縱使挺脫飽滿，但是花枝已經(jīng)被修剪得光禿禿的了，只剩下一片葉子孤零零的待在花下，花雖艷麗，沒有錯落有致，稀疏有序的綠葉作襯托，便是這衰敗之象的由來。
“這太高雅了！在下不懂，不好亂說！”
皇家都喜好奢靡富貴，絕對不喜歡別人說不吉利的話。別說現(xiàn)在插在瓶中的是一葉一花，就是一根干巴巴樹枝，那也得稱作：一枝獨(dú)秀！
她不想委屈諂媚，其實(shí)也實(shí)在想不出有什么吉利話能形容這花的衰相，倒不如直接說不懂，無功無過，說不定還能被免了這老師的差事。
皇后瞥她一眼，輕笑，“不是不懂，是不敢說吧？”
“……”
她撫了撫那僅剩的一片綠葉，表情變得柔和，“這僅存的一片葉子，也是借著這朵花的光才能茍活幾天。花無百日紅，等哪一天花謝了、敗了，這一片葉子也保不住了！”
洪淵若有所思，“皇后娘娘正值盛年，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無上榮寵。何必說這些喪氣話呢？”
皇后自嘲地笑笑，“無上榮寵，這個詞與貴妃更配些！”
這話不假，雖然她與皇帝育有一子，也封了太子。但是從安公公口中得知，近幾年有了貴妃，皇帝就再也沒有踏進(jìn)過鳳藻宮。
除了逢年過節(jié)或者是禮儀大祭時，帝后能短暫地見一面。其他時間，皇后根本沒機(jī)會見皇帝。而太子更不必說了，全仰仗皇后一人教導(dǎo)，皇帝根部不聞不問。
洪淵安慰道：“皇后與她比做什么？人和妖是無法生兒育女的，您有太子，何必計較那些虛無的榮寵？”
皇后幽幽轉(zhuǎn)身，直視著她，“你可知，我鄭家世代都是饒州的皇后。可歷任皇帝沒有一絲鄭家的血脈！早早封了太子又如何，到最后不還是結(jié)局慘淡？”
洪淵一愣，原來四大家族的威脅已經(jīng)困擾這么多代皇帝了。每一個老丈人得有多干涉皇權(quán)，才會逼得皇帝連自己親生骨肉都嫌棄？
疑惑歸疑惑，安撫還是要裝的。
“或許，咱們皇上不一樣！”
皇后抿了抿唇，似乎情緒波動能很大，“怎么不一樣？比他們更過分嗎？若不是我母家施壓，只怕我會是一個一生無所出的皇后。”
洪淵大驚，連生孩子都得受脅迫，忽然感覺那位邪魅的皇帝也是夠慘的。
皇后目光空洞起來，良久之后，她輕輕地將修剪芍藥的剪刀遞過來，鄭重地說：“這片獨(dú)葉留不留，留多久，全看姑娘你了！”
洪淵推拒，剪子在手，不就是任她作妖？作為四大家族的之一的鄭家，能容許她一個外來戶對自家女兒和外孫，指手畫腳？
她只想趕緊救出蒜泥兒，找到靈云碎片的宿主，開溜。不想節(jié)外生枝，而且這枝生的著實(shí)粗壯。
皇后肅容，停下了手里送剪子的動作，“姑娘別謙虛了！能顛覆一國的人，怎么還拿不動一把小小剪子？”
洪淵一怔，她也知道自己的“光輝事跡”？
可是她一開始也沒想過顛覆太州政權(quán)呀！還不是那黃龍作惡多端太多，引得她不得不除掉他。
而且太州的政權(quán)是比武力、靈力高低的。哪像這饒州，全是一套耍心眼子，動動唇舌就是利益糾葛，一個眼神就是生死權(quán)利。這還真不是自己的專長。
“娘親，你又宣她做什么？兒臣說了，不喜歡她，不喜歡她！您為什么非要逼著兒臣，跟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老師學(xué)呢？”太子氣沖沖地進(jìn)了門。
說完還飛起一腳，就要踹到洪淵膝蓋窩上。
洪淵略微屈膝，輕松躲過。
太子的氣沒撒出來，更加怒了。上去就要撕扯洪淵，被皇后拉扯住。
她蹲下身子，極力箍住他的肩膀，才使得他安靜下來，“景兒，你聽著！即便你是太子，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今日你認(rèn)他為師，日后或可還能憑自己喜好選擇一些東西。”
“若是不認(rèn)，你不能選擇的東西將會越來越多，甚至生死！”
她說這話時，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表情卻極為嚴(yán)肅，是心疼，是可悲，是無奈，是苦澀……
太子似乎被這樣的娘親震住了，他愣愣地盯著自個兒的娘親，良久之后，弱弱的問道：“娘親，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沒事吧？”
皇后吸了吸鼻子，平復(fù)了半天情緒，“是！是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從前娘親不愿說，現(xiàn)在也不便細(xì)說。等你跟著老師學(xué)成了，就明白了！”
太子滿眼懷疑的看著洪淵，撅起的嘴還是那樣不服氣。
“是這樣嗎？”
洪淵被問住了。首先她還不想和這位小魔王有牽扯，他不像蒜泥兒。蒜泥兒調(diào)皮歸調(diào)皮，多是口腹之欲，容易滿足，而且也有忌憚，會看人臉色，會見好就收。
這小魔王應(yīng)該是被鄭家和他的娘親寵壞了。無所顧忌，毫無忌憚。俗話說：無欲則剛！放在他身上，也是解釋得通的。
無所求，無所畏懼，還怎么教導(dǎo)呢？
想到此，她回道：“不全是這樣！”
太子一愣，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那我怎樣才能明白娘親的話？”
洪淵想了想，回答道：“時間！”
太子表情黯然了一些，垂了睫毛。
“還有腦子！”洪淵補(bǔ)刀。
剛剛沉靜下來的太子立馬像是狗咬了屁股一般爆炸了，跳著就要去打洪淵的鼻子，“你說誰沒有腦子？你說誰？你再說一個試試？看我不打掉你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