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皇上就像一頭猛獸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撕得粉碎。

當生命受到威脅，落塵依舊掛著他慈悲卻又有些調皮的微笑。

“佛家講究空性，無是非，無善惡，只有因果。”

“敢問陛下，為何殺我？因為我救了陳夕？那么請問，陳夕何錯？只因其父謀反？他真的謀反嗎？葉辰兮，真的會威脅至高無上的您嗎？”

一連串的問題，皇上陷入沉思，他究竟為了什么巴不得陳夕去死。

佛者清明，落塵又問：“陛下以仁德治天下，乃大滄之福也，落塵能為陛下解憂，乃落塵之幸也。”

“哼，我看你是給朕添麻煩！”皇上怒斥道，打從他鞏固勢力后，就時刻警醒自己，要仁德治天下。

可如今，忠臣蒙冤，他手上的江卿為他排憂解難卻似乎并非同心，就像眼前的落塵，明明是他的人，卻總做出一些違背他意愿的事。

江卿如此、落塵如此、就連夏景陽，打從立為太子就一直跟他作對！

這究竟是為什么？是哪里出了差錯，他看重的人，一個個都如此對他。

落塵看出皇上的苦惱與憤怒，若非仁君，豈能忍受他們一再忤逆。

但是，此時他在皇宮的使命已了，只要夏景陽娶妻生子，他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若是陛下嫌落塵麻煩，落塵愿獻上性命，這是落塵最后能為陛下做的。”說罷，落塵取下佛珠避免佛珠蒙塵，但憑皇上處置。

“對了，臨終前，提醒陛下一句。‘葉辰兮，不能殺，她將來在國家危難時能起到作用’。”

這句話，預示著未來，關呼國運。

皇上一時傻了眼，葉辰兮，真那么重要？

“落塵，你……”

“在齊州，小僧曾開心眼給陳夕算過未來。先是窺天機在先，后又泄露大劫將至，今后怕是無法繼續輔佐陛下，還望您珍重。”

落塵淡然叩首，等待著皇上發話處置他。

開心眼窺天機此乃逆天之舉，其中利弊皇上也清楚。

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他一直都很乖巧，很懂事，皇上對他還是喜歡的。

如今他壽數將至，為了皇上，最后如他所言‘送上性命’他又何其仁心再想殺他。

“你，也算得上朕半個兒子……”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人啊。

人心是肉長的，說是君王無情，但畢竟是人。皇上癱坐在龍椅上，欲言又止，滿面滄桑，白發人送黑發人，有些惋惜此等才人。

“剩下的日子，作何打算？”

能得皇上認子一句話，落塵感慨。

他思慮片刻，若說父親，寺院里教導他的師父亦是如父：“大概會回趟明鏡寺，看看師父老人家。最后真的要去游歷了，走到哪，就是哪，隨緣隨心。”

好一句隨緣隨心，這塵世間，少有人能不受束縛隨心而活。

普通百姓，為生存所累，有所追求，有所執著。

至高無上的皇上，為了百姓，身不由己，孤身寡人。

有些時候，執著著，不知為何而活，有時候，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誰，被世間潮流推著，走著。

“朕……送送你吧……”

……

夏日蟬鳴詠唱，炎熱的天氣讓人越發煩躁。

探子來報，蘭泉公主再過兩天就會入京，某人的臉拉得跟馬比長短。

他已經三天不理朝政躲在賭坊里，紅袖有些不知該怎么勸他，如果陳夕在，她會怎么想呢？

“陳夕……應該不會在意的。”

“她不在意，我在意！”

這不提還好，一提夏景陽氣得甚至想跳樓，這個世界逼得他喘不過氣，他連一點點的自由都沒有。

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都說婚前大多都是姑娘家鬧別扭，太子爺這別扭鬧得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呀。他委屈，嫁給他的蘭泉公主更委屈。

“呃，對了殿下，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跟我還客氣什么。”雖然不高興歸不高興，但夏景陽也不是那種會亂發脾氣的人。

這時候提及此事很不是時候，但是不提，就完全沒機會。

紅袖小心翼翼看著夏景陽憤怒的側臉猶豫著：“您可否……幫忙救出小草？”

“憑什么，她是皇后的人，我又不是傻子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夏景陽拒絕得斬釘截鐵，其中利弊與風險他不是不清楚。

“紅袖，你什么時候那么菩薩心腸爛好人？”夏景陽好似抓到了一個出氣筒，嚴聲呵斥。“若有差池，你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紅袖不敢！只是之前，勸小香離開答應過她，試著幫忙……”如何營救，其實紅袖早已想好，就等夏景陽點頭。“此事，無需殿下插手，萬無一失。”

紅袖所言萬無一失，夏景陽倒想聽聽她想怎么籌劃。

那可是后宮的宮女，他一個太子都很難進入后宮，談何救人。

他不插手，難道還能有別人？慶王會乖乖叫他母親放人？寧王更是不可能了，他只會坐山觀虎斗。

唯一在后宮的芷榕也不行，打皇后的人算盤十分危險。

“良娣嫁入東宮后，第二天不是需要拜見皇后娘娘嗎。”紅袖怯生生道，最后真的怕夏景陽發火，給他跪下了。

皇后作為后宮內院之人，即便是太子也難以接近，畢竟他是男的，只有太子的內眷才好入內。

讓蘭泉公主幫忙營救小草，這件事的確觸了夏景陽的逆鱗，他冷冷的看著跟隨他多年的紅顏知己，不語。

整個計劃不用紅袖解釋，夏景陽也清楚，只有蘭泉公主，一個戰敗國和親的公主，不會有人想到她會膽大到，剛嫁入東宮便受太子指使盤算皇后的人。

而且一旦出了差池，一切罪責夏景陽都能推卸給蘭泉公主。

房間內迎來一片死靜，紅袖第一次感受到他釋出的壓迫感，他有著不可忤逆的君威，手上掌握成幾十號人的性命，甚至一國未來，區區一個小宮女，對他來說如螻蟻，無足輕重。

可在紅袖眼中，生命是同等的，就因為她也曾命賤，眼前人卻不嫌棄，她知道，他會救，只是這需要他真正迎娶蘭泉公主。

“起來吧，我可不是什么爛好人，不值得你跪。”夏景陽起身離去。

風吹動他的劉海，吹亂他的心。

他該救嗎，如果將來有一天，有人沖到他面前，想要他為民請命做主，他會怎么做？答案是“仁德”。

草民雖小，但無民無國。

落塵說過，不因善小而不為不因惡小而為之。

一個國君，需要有做大事的氣魄與風度，同時還需細查小事，縝密嚴謹。

如果是她，一定會不畏艱險好管閑事吧，就像之前的沈津津，就像丁小花、小香。

“那就救吧。”誰讓求他的是紅袖，誰讓他是太子。

只是，在那之前，好想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也好。

不知不覺間，夏景陽游蕩到城門口，癡癡的看著門外山路蜿蜒。

仿若上蒼聽到他的祈求，兩匹馬，馱著兩個人，緩緩走到他面前。

“辰兮……”真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