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貴妃無所出,這一直是她的心病。今日見了鴻樾就更挑起了心事。趙頤妃過世后,她幾次向皇后提起,想要將鴻樾過繼到自己膝下,但皇帝遲遲沒有松這個口,此事便不了了之。如今看著薛嬋突然失寵,竟然連死活也不顧了,他日若是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帝,只怕也是一樣下場。
這么想著,姜貴妃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不理睬葵兒的阻攔,朝玉階館走去:“去看看怕什么,陛下不也沒奪了她華嬪的封號嗎?”
葵兒攔不住,只得跺跺腳跟上去。
姜貴妃走進玉階館,只見四下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見不到。自打中秋之后,玉階館就突然冷落了下來。慢說平日往來頻繁的嬪妃們推三阻四再不往來,就連此處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懶散怠慢起來。薛嬋病在床上,若不是還有皇后過問,這些下人怕出了事兒擔(dān)責(zé)任,只怕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
葵兒腿腳快,先跑進去看了一眼,捂著鼻子退出來,“娘娘里面氣味不大好呢,還是別進去了。”
姜貴妃也有些猶豫,正不知該不該進去,里面?zhèn)鞒鰜硪魂噭×业目人月暎B連綿綿,竟似要將肺腑都咳出來一樣。姜貴妃再顧不得別的,快步進了屋。
因為關(guān)著窗,屋里有些暗。只有陽光穿過窗棱透射進來,被分割成一條條光柱。穿過在光柱中飛舞跳動的微塵,依稀能看見床邊靠著的薛嬪。
薛嬋正昏昏沉沉咳嗽著,突然聽見通報:“貴妃娘娘來了。”
她連忙支撐著起身,被姜貴妃趕過來按住:“快別起來,好好躺著。”
姜貴妃示意葵兒將窗戶打開,新鮮空氣流動,屋里的異味去了大半。
薛嬋的咳嗽告一段落,喘著氣伸手去夠床邊幾上的茶碗,姜貴妃連忙捧了讓她喝水。
好容易喘息略定,薛嬋自嘲地笑了一下:“倒讓娘娘來伺候我,薛嬋怎么當(dāng)?shù)闷稹!?
“說這些做什么,自家姐妹,你還病著,理應(yīng)我來照顧。只是你病了這些日子,今日才來看你,我心里過意不去的很呢。”
薛嬋微笑:“娘娘肯來,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情了。我這里除了皇后娘娘,早就沒人肯來了。”
“她們那是怕來了讓你煩,不像我,我臉皮厚,不怕你煩我。”
薛嬋被她說得忍不住笑起來,一笑,便又咳嗽起來。姜貴妃連忙幫她捶背遞水,又是好半天才停當(dāng)。“這回要怪娘娘,惹我笑出這許多麻煩來。”薛嬋輕聲說笑。
姜貴妃倒怔住了。
自打她進了這屋子以來,薛嬋就一直在笑。境遇已然這般不堪,竟然還能開玩笑,這實在是始料未及的。進來之前準(zhǔn)備的一肚子安慰的話反倒不好說了,姜貴妃想了想,索性單刀直入。“妹妹到底是怎么了,惹得陛下生這么大氣?病成這樣也不肯來看看。若是言語上有過失的,好歹陪個不是,認(rèn)個錯。陛下那么疼你,稍微勸勸也就消氣了。”
薛嬋淡淡搖了搖頭:“只怕是消不了了。”
“為什么?”
“若是薛嬋真做了什么錯事,總能改了讓陛下息怒。可是我什么都沒做,這就難了。”
姜貴妃驚訝:“真就這么喜怒不定?”說完立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皇帝再怎么天威難測,也不該說出喜怒不定的話來。好在眼前只有這個失寵的嬪妃,量她也沒有余力將這話傳出去。
姜貴妃略坐了坐,自覺不宜久留,在葵兒不斷催促下起身告辭:“妹妹且歇著,等你病好了,再來看你。”
薛嬋看她將要離開,不知如何突然升起依戀來,不由自主喚了一聲:“娘娘……”
姜貴妃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薛嬋想了半日,終究說出四個字來:“再來看我。”
姜貴妃驀地眼眶一濕,但覺薛嬋此刻目光無比明亮,渴切地望著她,剛才的恬淡蕩然無存,那神情中的渴求脆弱,令人觀之神傷。她有些狼狽地點了點頭,“你放心。”
從屋里出來,姜貴妃看了看玉階館冷清的庭院,沉下臉來,吩咐葵兒:“去把管事兒的給我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