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么久,他沒有徹底變冷,他還……活著!”管小玉激動不已,滾燙的淚水紛紛滑落,滴到車凌鈞的眼睫上。
顧不上許多,她運功呼喚白鳳。幸運地是,這一次很是順利。
白鳳溫柔地覆蓋在車凌鈞身上,身披前所未見的華美的光環。管小玉將自己的靈力通過白鳳一絲絲一縷縷緩緩注入車凌鈞體內,從夕陽西下直到星月漫天。
她和白鳳一直堅持著,白鳳未曾動地方,管小玉也未曾動過一步。但是車凌鈞卻始終沒有一點變化,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車凌鈞……車凌鈞,你要堅強一點啊!”管小玉在心里默禱,執著的眼神里,多了一絲焦急。
她沒有注意到,在天頂深處,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正望著他們。
那個人深深嘆息一聲,深藍的天穹為之微微顫動。
在天穹向下望去,白鳳的光芒雖像初生的圓月般溫柔明亮,卻顯得柔弱孤獨。
“癡情種子終有恨!”那人輕聲嘆息,聲音卻清晰地傳入管小玉耳中。
管小玉抬起頭來。雖然只是極輕的聲音,她卻聽出那是誰。
“天狼王?”她詫異地問道。
“你不肯稱我是父親?”天狼王的聲音更清晰了,天穹的東北方向,也出現了他的面容。
不很清晰又微微晃動,但給人的印象卻甚是鮮明。
管小玉臉微微一紅,想起車凌鈞告訴她的事情,站起身來低聲喚道:“父親……您怎么會出現?”
天狼王道:“因為你的靈力波動給我帶來一條通道,所以我才能出現。我來,是帶走車凌鈞的!
“為什么?”管小玉驚問。
“因為你救不了他!”天狼王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沉重。車凌鈞此時的樣子,恐怕也讓他難過極了。
“武威傷到了他的靈核,雖然只是擦到了靈核的邊。雖然只是這種程度的傷害,但是足可以使他感受到靈體灰飛煙滅的迫近。而這樣嚴重的傷,絕非你的白鳳能夠治愈的!
管小玉看了看被白鳳包裹的車凌鈞。沒錯,他的臉色已然變得灰白,而且,通過白鳳傳過來的感受告訴她,車凌鈞的靈氣越來越淡薄,已經很接近消失了。
“父親,那他就……拜托你了!”管小玉喃喃說道。此刻她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對天狼王說話才算得體。
白鳳離開車凌鈞的身體,在他上空盤旋,很是哀傷的樣子。管小玉張嘴想說什么,卻除了輕聲啜泣,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一股靈力波動從天穹傳來,車凌鈞的身體慢慢浮上天空。天狼王道:“不要太悲傷。我有能力治愈他。你是我女兒,我怎么忍心讓你傷心呢?”
本來是安慰的語言,但卻觸動了管小玉的心弦,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等到她停止哭泣的時候,天幕中天狼王的影子已經消失,車凌鈞也消失了。
——
羽靈宮里,羽姬正緊張地四處走動,平日里臉上那副嬌媚可人的樣子也蕩然無存,換上了猙獰而焦慮的表情。
“戰神也死了?他不是很能打的嗎,怎么就死了呢?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報信的人沒有得到她的許可,不敢退出去,可又實在不敢看她的表情,只能戰戰兢兢地跪在那里,等著她發話。
“武威是怎么死的?”羽姬猛然回頭,瞪著報信官問道。
報信官道:“下官也只知道他是被鳳王所殺,但具體如何,就不知道了。”
羽姬見在他口中也問不出什么更有價值的東西,不由氣惱之極。她依然狠狠盯著他,然后從嘴里擠出幾個字:“不知道?要你何用!”
話音一落,立刻便有親隨士兵過來,拉起報信官,將他拖出門,拖向后院。
還不到后院,報信官便聽見一陣狺狺狂吠。那是羽姬豢養的魔族異獸——車獅犬。它已經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如今一聞見人味,自然興奮地狂叫。
“把他喂了狗!”羽姬的聲音穿過報信官凄厲恐懼的叫聲,傳進他的耳中。
“管小玉!賤人!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
孤竹再次和冷泉對視。兩個人都知道,這是管小玉不愿面對和提及的問題,但不面對又有什么辦法呢?
就像傷口,越怕疼,不去清洗它,它越會潰爛,最后會讓人痛苦不已,甚至失掉性命。
孤竹輕咳一聲,又問道:“梟王難道出了什么意外?”
“他受了重傷,生死……不明!惫苄∮襁@次說話了,但卻模糊不清。
孤竹果然微微一愣,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她見到了車凌鈞,那怎么會說他“生死不明?”如果她沒有見到他,又怎么知道他受了重傷?
這確實是管小玉故意這樣說的。就算他們和她的關系再近,她又怎么能順利開口,說車凌鈞是被她的父親天狼王救走了?何況,她心里確實沒底,不知道被車凌鈞究竟能不能順利醫治好那兇險的傷勢。
“那——戰神呢?”冷泉猜到管小玉應該是不想把車凌鈞的事情說得太清楚,于是轉移了話題。
“死了。他帶去攔截的兩三萬天軍也都死了!惫苄∮竦卣f。對她而言,誰生誰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愛人能不能活著再出現在她眼前。
孤竹和冷泉想問戰神是不是死在管小玉之手,但看著管小玉直直的眼神,最終也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管小玉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來,道:“兩位長老,傳令各軍:前進,直搗至善城!”
鳳軍進發了,整個軍隊仿佛受了管小玉情緒的感染,顯得很是沉重。當行至之前作戰的山坳時,大家停了下來。
塵煙飛舞,遍地狼藉。縱使初升的朝陽將溫暖的光芒灑在這片大地上,也無法讓這兒有一絲絲生機和喜悅。
殘血已經被泥土吞了進去,尸體上零零散散停著啄食的烏鴉和禿鷲。旗幟斜插,兵器凌亂,慘景令人不敢直視。
孤竹和冷泉在這片戰陣穿過,在被管小玉靈力毀壞的那片土地上站了下來。
孤竹道:“這兒不像是天生如此,似乎是被巨大的力量毀壞的!
冷泉點頭同意。
走在他們身后的管小玉卻默然無聲。
“女王,這是戰神和梟王戰斗的遺痕嗎?”冷泉問。
管小玉沒有做任何回答,兩眼虛視,眺望著東北方的天空。那里,是天狼王出現的地方,也是車凌鈞消失的地方。
冷泉嘆息一聲。他已經知道是誰造成了這樣的毀壞,不過這不但沒有讓他感到欣慰,反而讓他覺得擔心。
管小玉忽然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這是我造成的。我殺了武威,卻沒能救回他!”
冷泉和孤竹沉默了。此刻,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安慰他們的女王。
“好了,給所有死難的將士收尸,就地埋葬——不分鳳軍、夜摩軍還是戰神軍,一律埋葬!”
雖然干活的人很多,但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心里都一樣沉重。這些被埋葬的人,就在昨天還是和他們一樣活生生的,但今天卻成了殘缺不全的尸體。
管小玉站在一座山坡上原來的山坳里冒出了一個個小山包。那都是墳墓,令人壓抑的墳墓。
她想起空山長老說過的話:“兵者,兇也。王,能不動兵就不要動!”
因為這句話,她一直隱隱地反對戰爭。即使被迫舉起反旗之后,她也盡量減少死亡。但如今,在她面前卻矗立著這么多高高的墳墓,這讓她心情更是沉重。
“王,我們不能再耽擱了!惫轮褡叩剿磉,低聲慢慢地提醒。
如今的管小玉,不像之前那樣了,眼睛里的光芒變得深沉抑郁,令任何人都不敢和她多說一句話。
“嗯!”管小玉答應一聲,便大步走下山崗。
——
羽靈宮里,羽姬蹙眉而思,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她眉尖微顫,猛然轉身向一座不常用的館舍走去。
館舍里,有張古舊的木床,懸著半舊的帳子。床上躺著一個氣息微弱的人,雖蓋著被子,但還能看出他身材高大,身強體壯。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在臥病。
羽姬在門口站了一站,便走了進去。她擺手讓侍候的人都出去,自己單獨和那男子待在一處。
她走到床邊,冷聲叫道:“揚羽,你要裝到什么時候?”
床上的人不回答。甚至一動也不動。羽姬又叫道:“鷹王,你再裝也瞞不過我的眼睛。該起來了!”
床上的人還是沒有動靜。羽姬等待著,覺得時間過得真是慢極了。她終于耐不住性子,上前便是一掌。墨綠色的靈氣倏然而至,襲向鷹王揚羽。
堪堪將到揚羽胸口,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兩道炯炯的目光射向羽姬,雙手飛快一合,那邪魅的靈氣竟被吞入揚羽掌中。
“就知道你在裝,所以靈君才把你留下!”羽姬冷冷笑道。雖然被揚羽擋住招數,可她并不生氣。
“要不是這樣的方法,你還不醒來,對吧?”羽姬說道,語氣卻很是不屑。“你就是繼續裝下去,又有什么用呢?最后還不是要醒過來,面對這件事?”
揚羽坐起來,望著羽姬道:“萬羽靈君呢?他怎么沒有來,倒是你來了?”
“靈君有事,不在宮里。再說,就算他在,也不會這時候來見你!你說,現在的你有什么讓他見的必要?”
“他不見我是最好。我倒巴不得他把我忘了!
“他忘不忘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想起你來了,”羽姬眉毛一挑,“戰神死了,你要帶兵了,不答應也不行!”
揚羽愕然:“戰神死了?怎么會?”
羽姬道:“被鳳王殺了。現在你還有什么理由不出兵?她已經徹底反了!”
揚羽一陣猶豫。當初他答應妹妹紫陌不出兵,是因為紫陌不僅說出了當年的真相,也為管小玉說了情。但是現在管小玉殺了武威,無論如何也不能饒恕了。
不過,揚羽心思又一轉,問道:“她怎么會有那么強的實力,和武威抗衡?”
羽姬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她的來歷可是不凡啊!她的實力當然就從她的身世上來!”
“身世?”
“對!她可不是一般的神族,是鳳王和天狼王的女兒。天狼王你總知道是誰吧?”
揚羽臉色一凜。他當然知道天狼王是誰。
“你說的是實話?”他問。
“沒錯!她就是他的女兒,所以實力才那么強。她依仗自己實力強大,很霸道地殺了武威。你能袖手旁觀嗎?何況,你想想看,靈君是那種做事沒有理由的昏君嗎?因為她不是一般魔族的血脈,本身就帶著深重的罪孽,所以靈君才要剿滅她。難道這有錯嗎?”
羽姬一臉大義凜然,仿佛揚羽不是神族,她才是一樣。
揚羽默然,片刻后才答道:“你說的或許是對的。但她在謀反之前,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所以這件事情,恕小王不敢從命!”
羽姬眼神微微一凜,冷笑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以拒絕,但你妹妹可就——”
“紫陌?紫陌她怎么了?”揚羽驚慌起來。
羽姬道:“也沒怎么,我就是派了幾個人過去,看看小公主過的怎么樣,有沒有人保護她!”
揚羽發怒了,掀開被子跳下床,一把抓住了羽姬的衣領,另一只手緊緊捏住她的下巴。
“你說什么?”
“我說,她現在再我的人的看守之下,隨時可以丟了性命!”
羽姬說話都已經很困難了,但那種得意喜悅的語氣卻絲毫不減。她挑釁地望著揚羽,似乎很是欣賞他這副表情。
“你最好殺了我,”她繼續挑釁,“你一殺了我,她就馬上被殺了。你知道我很嫉妒她,因為她比我美多了,雖然穿的戴的都很素淡。我就不喜歡比我漂亮的人存在!”
她可以繼續說下去,因為揚羽眼中明顯已經有了猶豫之情。他知道,羽姬可以做到這一點,她可以控制遠在千里之外的紫陌的生命,只要她愿意。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控制了紫陌?”
“聽你問的,怎么這么有氣無力?”羽姬感覺到揚羽已經減弱了力氣,她舒服多了。
“我當然控制了紫陌,絕不會錯!你自己可以衡量一下,究竟是你妹妹值錢,還是一個早晚會死的叛鳳值錢?”
揚羽放下了手。妹妹紫陌是他的軟肋,自從那一次之后,一直是這樣。他總覺得虧欠妹妹的,實在不想讓她再度陷入危險當中。
“你想好了?”羽姬問道。
“……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你又能給我多少人?”揚羽避開羽姬閃爍的目光,低聲問道。
“揚羽?”冷泉不由驚呼道,“他不是說不帶兵的嗎?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管小玉也是微微一怔,但隨即便想到了答案:“也許是羽姬在威脅他!”
揚羽在城頭望向鳳軍,見只有管小玉和空山冷泉在帥旗之下,根本不見車凌鈞的影子,心中不由狐疑,喝問道:“來者可是叛鳳?”
管小玉催動火麟鳳向前,大聲回應道:“是我鳳軍!城頭上的將軍可是鷹王揚羽?當初你是怎么答應我們夫妻的,為何現在又食言?”
揚羽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但此時他也無法,只能大聲答道:“此一時彼一時!我自有這樣做的道理,何況你反跡已明,攻占眾多城池,又殺了戰神,難道還不能算作謀反的證據?”
管小玉冷笑一聲,道:“要報仇,自然會讓仇人流血!鷹王,看在之前我們尚有交好的份上,我奉勸你還是讓我們經過這里。否則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你我之間有什么交好?”揚羽聞言大怒,感覺管小玉實在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大聲喝道,“我們之間又有什么和氣?你若自覺能從我這兒過去,盡管上前!”
管小玉臉上劃過瞬間黯淡,喟嘆道:“鷹王,難道你不知道‘兵者,兇也’的道理?我只想找我的仇人算賬。除了仇人的血,也不想讓別人多流一滴。可是你為什么要執迷不悟,非要讓這些人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喪命?難道你愿意看見伏尸千里,流血漂櫓的樣子才高興?”
鷹族的目力也是極好的,雖然和管小玉隔了相當遠的距離,但管小玉臉上一點點的變化,都沒有逃過揚羽的眼睛。
他看見管小玉臉上閃過的黯然,也明白管小玉所言并非虛情假意。他想起曾經的梟族平叛,那些被屠戮的人,難道不是和他一樣,屬于翼族?
戰爭這東西,如果和自己對戰的是異族非類,很容易便讓人忘記被殺的也和自己一樣是活生生的人;但如果對戰的是自己同族之人,在平靜下來找回理智后,那死傷便會發酵成心底的悔恨,成為一種沉重的負擔。
就像現在,揚羽再次面對翼族的同胞。
不論鳳族反叛的原因是什么,但一想到又要和六百年前一樣,看著同胞倒在眼前,揚羽心底隱隱作痛起來。
“你說我殺了戰神,那他幾乎將我丈夫傷到魂飛魄散,這筆賬怎么算?難道我該在一旁束手看著,除了哭泣什么也不做,——難道逆來順受才是我該做的?揚羽,你告訴我!如果你的妹妹你的家人也一樣受了傷害,你會袖手旁觀嗎?”管小玉大聲喝問。她被揚羽激起了委屈和憤怒,不由將自己的一腔幽怨爆發出來。
“……不會!”揚羽臉上的肌肉猛烈地顫動著,咬牙說道,“所以我才不會放你過去!鳳王,你有你所堅持的東西,要保護的人,但我也有!如果你不想看見這些無辜的戰士跟著受連累,那就由你和我單打獨斗!你若贏了,殺了我,從我身上過去;我若贏了,便捆了你去見萬羽靈君!如何?”
“女王,不可!”冷泉在一旁厲聲說道,“這樣的賭太危險!”
管小玉望了他一樣,微笑了一下,道:“我就說是他妹妹受到威脅了。否則,憑鷹王這樣剛強的性子,怎么會做出出爾反爾的事情?”
“可這也不行!”冷泉依然堅持,“如果您有三長兩短,身后這些將士怎么辦?最怕就是群龍無首!揚羽死了,靈君還能找出別的替代者,但如果您發生了不測,我們可就沒有任何支柱了!”
管小玉燦然一笑,道:“長老,謝謝您的擔心。不過我自有分寸。何況,您覺得揚羽會全力以赴打敗我嗎?他是被逼的,一點底氣也沒有。而我,除了這一個選擇之外,再無它路!”
說完,不等冷泉再說什么,將火麟鳳向前一帶,大聲應道:“好,我答應你!今天就你和我單打獨斗,一戰決勝負!請鷹王出戰!”
一只青黑色的雄鷹厲聲長嗥,載著揚羽沖天而起。金鉤利爪,環睛鐵喙,馭電排空般向火麟鳳襲來;瘅滕P揮動雙翼,一聲長鳴,盤旋躲開了攻擊,雙睛里射出兩道電光,射向雄鷹的雙翼。兩只神鳥在空中戰在一處,只見羽翼翻飛,卻難以分出勝負。
管小玉道:“鷹王,是你我戰還是神鳥戰?那邊有一片空場,我們不如去那里一決雌雄!”
揚羽并不答話,而是直接催動雄鷹,飛向陽平城東的那片平原。
——
魔界最高的山,是魔靈山。魔靈山頂峰,有一個魔靈洞。魔靈洞中,有形形色色的魔界奇寶,更有一股奇特的靈氣充溢其中,源源不斷而又無比強大。
但是知道這里并且敢于進入的,只有天狼王一個人。
因為這里是他的家——如果這兒也能稱為家的話。
但現在,這里出現了第二個人,就是車凌鈞。幾乎氣絕的車凌鈞。
天狼王將他抱進洞中,放在活了九千年之后壽終的九尾靈狐皮上,燃起了長足四千九百年的還靈草。
九尾靈狐雖然死了,但靈氣卻還繚繞在狐皮上,誰睡在上面,誰便可以得到那九千年的靈氣的滋養。
還靈草至陰也通陰。長足四千九百年的還靈草,足可以讓剛死不久的人起死回生。
不過,這些對車凌鈞來說幾乎是無用的,因為他受傷的靈核需要修復。這些,只能讓他的靈體不至于消散一空。
天狼王在他身邊坐下來,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你為她也是受苦了!也罷,我就把你本該有的東西補在你的靈核上,給你本該有的力量吧!”
——
管小玉和揚羽陷入了膠著狀態,誰也占不了誰的上風。
這是管小玉沒有預料到的,但卻令揚羽覺得稍微放了一些心。
他本來以為,管小玉會強得離譜,會一招將他擊敗甚至取了性命,但沒有想到的是,真正動起手來,他竟能和她打成平手。
這當然和揚羽修煉的赤日神功有關系,但更有關系的還是管小玉此時的心態。
她剛才對冷泉說沒有底氣的事揚羽,但真的和揚羽對戰起來,不敢全力以赴的竟是她自己。
并非因為她膽怯,而是她不想殺了揚羽。揚羽沒有錯,更和她沒有一點仇怨。為什么要濫殺無辜呢?
她確實已經變得很強,但是強大并不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理由。她以后會用這種強大的力量做什么,她還不知道,但是現在,她只是想復仇——為了自己,也為了車凌鈞。
管小玉本以為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了,但真的戰斗起來,她才發現,她還是不能很好地去控制它,特別是一些精細的地方。要么輕了,要么重了。因為不想傷害揚羽的性命,她只能避重就輕,能使三分力的地方絕不嘗試用五分力。因為她真不知道稍稍加力后會出現什么她不愿看見的狀況。
因為她過于克制自己,所以才導致他們現在這種膠著狀態。可是,管小玉也實在想快些結束戰斗,好盡快到達至善城,找出車天和羽姬,討回自己的公道。
一個壓抑而焦急,另一個僥幸而自信。本以為會快速結束的戰斗,此時打得更是艱難無比。
在遠處觀戰的冷泉和孤竹臉上都顯出憂色。冷泉道:“看這樣子,王一時半會根本無法取勝。拖得越長,形勢對我們越不利。這可如何是好?”
孤竹望著遠處一上一下不斷交互碰撞的光球,道:“王應該可以很容易取勝,但她卻想著要放過鷹王,所以才導致現在的狀況。如果她能醒悟過來,一不做二不休,反倒好了!
就在他們說話間,管小玉和揚羽又過了百十招,最后誰也沒有勝過誰,糾纏在了一起。
揚羽畢竟是武夫脾氣,戰斗起來便忘了別的事情,只顧得上戰斗本身。他開口道:“鳳王現在確實強大了不少,但是和我想象的卻相差甚遠。你這樣的本領,是怎么殺了戰神的?我怎么都不信了呢?”
管小玉用雙臂擋住揚羽的雙臂,和他叫著勁兒,說道:“借用你的話,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我很是憤怒,除了爆發出來沒有別的辦法。那種情況下殺了武威,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現在,你我一無怨二無仇,你又不是不講信義的人,我為什么一定要殺了你?所以我在控制我的力量,好別傷到你。這點,揚羽難道沒有注意到嗎?”
聽管小玉這樣一說,揚羽才暗自吃驚,開始關注管小玉實際的情況。
稍稍留意,揚羽便立刻發現,確實像管小玉說的那樣,管小玉體內還存在著至少兩倍的靈氣。只是,那些靈氣被管小玉巧妙地控制住了,無法發揮出來。
揚羽“呼”地出了口氣,心里莫名其妙地覺得釋然。輸了,他承認;雖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總能向羽姬交代了。
“我認輸,你可以過去了。不過,就這樣讓你通過,有些人恐怕會不滿意!
“我明白,”管小玉道,“我會一直這樣押著你過去,逼你為我們放行!
這恐怕是揚羽最屈辱的時刻。他從沒有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押著前行,更沒有這個樣子在眾人面前出現過。然而今天,他卻受了這份屈辱。
當管小玉押著揚羽回到陽平城門前的時候,鳳軍中人人喜悅不禁,陽平城上的人則一個個面面相覷,既不敢相信這一切,又又羞又惱。
管小玉將劍一逼,一道淡淡的血痕顯在揚羽頸上。他臉上顯出不甘的神色,但還是抬起頭對城上喊道:“打開城門,讓鳳軍通過!”
“什么?打開城門?”羽姬給揚羽安排的副將陽顯發了脾氣!苞椡酰∧阍趺茨茏鲞@等沒有骨氣的事?不就是輸了嗎,難道不曾聽說‘士可殺不可辱’?你是鷹族的王,一向有鷹族的驕傲,怎的今天倒成了貪生怕死之人?”
揚羽不禁又羞又憤,羞的是,陽顯所說的話,正是他平時所堅持的原則,今天一旦被俘,平素最看重的驕傲就一掃而空,自己成了別人的笑柄。憤的是,陽顯分明是借機羞辱自己,他是羽姬信任的人,怎會不知道羽姬脅迫自己的事情?如今隱瞞了此事卻說完全是自己的責任,這不分明是欺辱自己嗎?
管小玉見揚羽無話可回,便大聲說道:“陽顯!我也認得你。原先你在我母親先鳳王麾下,只是一員普通將官,要功沒功,要勞沒勞。后來你憑了鴉王的勢,到了車天的禁軍營中,又靠著自己會溜須拍馬,一路攀升,怎么,如今又攀上了羽姬嗎?你可知羽姬的身份?她不過是夜摩國一個宮女,下賤之人,因為謀反不成跑到天界,是什么尊貴的人物?你為她賣命還當做可以夸耀的事情,又有什么資格來嘲笑別人?揚羽是你的主將,剛才又和我打了賭。如今他輸了,自該給我開城放行。這樣做了,倒不失是守信之舉,比你這種溜須小人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她聲音又大,在場人又多,這番話一說出來,好多人面上雖沒有顯露,但心里卻翻了個個。
雖然在天界有些關于羽姬身份的流言在暗中流傳,但因為管得緊,所以并沒有長時間大范圍地傳起來,好多人還是不知道的。如今聽管小玉三言兩語說出羽姬的來歷,很多人都不由心生反感。
特別是那些曾聽過一些傳說的人,現在和管小玉的話兩相驗證,不覺落實了流言的真實性,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一個個鄙夷的眼神在陽平城頭上流傳開來,眾人剛才那種誓死不開城的勁頭也逐漸消退下去。甚至有人說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給她賣命?”
但這聲音剛一傳出來,便有人揮起了刀。
紅光閃處,說話人的頭骨碌碌滾落下來。人們這時忽然發現,就在他們中間,不知什么時候多了許多手臂上綁黑色布帶的人。
他們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服,但手臂上綁著黑色布帶,手里佩刀出鞘,眼睛兇光四射,隨時要殺人。
“誰敢胡言亂語?”其中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惡狠狠地壓低聲音道,“如果誰再大逆不道的話,剛才那個人就是榜樣!給我好好守住城門!”
那人大步走向陽顯,對他說道:“陽顯將軍,剛才你說得非常好!我代表羽姬娘娘嘉獎你。無論如何,守住陽平城!”
陽顯也是沒有想到自己軍中竟會有羽姬的暗探,而且人數還不少,不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暗中慶幸自己沒有說什么出格的話。他咽了一口口水,道:“陽顯自然會守住陽平城。不過,他……怎么辦?”
他指指揚羽。
“哼!叛徒沒有好下場!”那人將手一招,城墻垛子后面,數百名弓箭手忽然冒了出來,張弓搭箭,直指鷹王和管小玉。
“你們——”揚羽瞪大一雙環眼,驚愕地望著城樓上支支利箭,望著陽顯和那個暗探頭子。
“鷹王,看見了沒有?你所堅持的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堆垃圾,毫無意義。他們不會尊重你的堅持,因為他們連你這個人都不會尊重!惫苄∮裱壑幸裁俺隽伺,慢慢收回手里的劍。
“他們不是問題吧?”她雖是在問,卻對答案無比肯定。
羞惱之色也在揚羽臉上淡去。鄙夷和憤怒的火焰則取而代之。他搖搖頭,兩手慢慢化作鷹爪形。
就在這時,天空傳來“嘎——”的一聲鷹車。
所有人都是一愣,向天上望去。
一只白頭巨鷹振翼而來,在揚羽上空盤旋了一圈,突然俯沖下來。
揚羽眉頭一皺,驚呼道:“紫陌!”
飛來的大鷹不是別人的,正是紫陌的白羽紫云鷹。它頭是白色的,身上的翎毛則帶著微微的紫色光彩。
紫云鷹眼睛雪亮,但鷹喙卻殘損了,羽毛上也帶著斑斑血跡。揚羽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它的頭,稍稍查看,便看見它身上有好幾處傷痕。
“你受傷了,你的主人也必定不太平……”他幽幽說道,帶著深深憂慮。
城樓上,羽姬的密探首領卻將手再度一揮。幾百名弓箭手紛紛拉弓射箭,羽箭帶著靈氣天火紛紛向揚羽和管小玉襲來,一波接一波,混亂而兇猛。
管小玉毫不遲疑,燭天劍翻飛,將飛蝗般的箭俱都斬落,緊接著一掌擊出,一團火紅的靈氣追風逐電般擊向城樓上陽顯和密探首領站立之處。
兩人忙躲向兩旁。雖是僥幸沒被擊個正著,但靈氣擊到的地方,城墻“轟”地倒塌大片,城上發出一片痛苦的嚎叫。
揚羽此時已經聽紫云鷹“講述”了紫陌遭遇的一切,站起身來叫管小玉道:“鳳王,多謝你讓我看清了他們的嘴臉。我為我之前的愚蠢向你道歉……”
管小玉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城頭上慌亂的眾人,道:“鷹王,令妹她沒有什么事吧?”
揚羽慘然一笑:“她已經不在了。”
管小玉一驚:“她被他們殺了?”
“不,她自殺的!睋P羽說著,流下了兩行淚水。
“她說她不想因為自己而限制了我,就像當年那樣。她說她知道你和車凌鈞所做的事是正確的,也知道我一定會因為她被拘禁而做出不得已的決定。所以,她便選擇了這種方式,讓我解脫……”
管小玉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鷹是高傲的鳥,比鳳凰還要高傲。它們高傲,所以才選擇最高最險的地方居住;它們高傲,所以才選擇孤獨地居。凰鼈兏甙粒圆旁谏钇D難的階段選擇自毀鷹喙,自拔趾爪,以獲得新生的機會。
如今,紫陌用自己的方式再次證明了鷹族骨子里的高傲:不能按自己的意志生,毋寧堅定地選擇死!
“鳳王,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趁機沖進城!這是通向至善城的最后一座城池了!”
揚羽臉上洋溢著一種奇異的光芒,那不是悲痛,而是超越了悲痛的堅毅。他已經將紫陌的生命化作了自己意志的一部分,他要讓紫陌在自己的靈魂中活下去!
管小玉重重點頭,向后一揮手,大聲喝道:“大家上,趁他們慌亂,攻進陽平城!”
身后,鳳軍如潮水一般呼喊著,向陽平城門沖擊著。陽平城內守軍雖竭力抵抗,但終究抗不過鳳軍,很快,厚重的城門便轟然倒塌。
鳳軍山呼海車地涌入,很快就和守城士兵短兵相接。一時間,兵器相撞的乒乓聲、刺入肉體的鈍響聲、受傷受死的叫喊聲和喊殺聲混成一片,在陽平城上空盤旋激蕩。
這一場惡戰直從中午持續到黃昏。
當殘陽如血的時候,喊殺聲平息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躺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累累相疊的尸體、斜插在地上閃著暗淡光芒的刀劍。
管小玉回身,看見身后被斜陽拉長的身影。影子下覆蓋的一些尸體,看上去無比悲涼。
揚羽瞥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傷感,道:“鳳王,您已經進入平陽城了,難道不高興?”
管小玉深深望了揚羽一眼,道:“若有傷懷,便是再大的勝利也不能滿足!”
揚羽沉吟片刻,低聲問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車凌鈞……他現在如何?”
天狼王依然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松懈。他口中默念有聲,手指在空中劃了幾道符咒,十指輕彈,喝道:“出!”只見車凌鈞的靈體便像受到什么召喚一樣,從他肉身中脫離而出。
暗藍色滿是星芒的靈體,像肉身一樣緊閉著眼睛。靈體的右邊,有一團顏色略深的靈氣,火焰一樣跳動著。那就是車凌鈞的靈核。
石頭化成的“水”像一層膜一樣包裹著靈核,緩緩轉動。它想找一個地方滲進去,卻找不到。
天狼王站起身,走到車凌鈞靈體面前,伸出手去。在他的指尖,有一滴鮮紅的血被包裹在青白的靈氣之中。
他略一調息,緩緩將手探入車凌鈞的靈體。因為受到外來的侵擾,靈體顫抖起來,但只有片刻,便又安然。因為天狼王將自己的靈氣波動調得和車凌鈞的一樣,很快便融入車凌鈞的靈波里。
那滴血像受到指引一樣,向靈核飄去。天狼王抽回手,便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看著。
血融到了“水”里,“水”變成了淡淡的粉色。它還是在流動,只是更快了些。忽然,它“察覺”到了靈核上一處極為微小的縫隙,于是便向那兒涌過去。只一小會兒的功夫,它便完全滲入進去,再沒一點影子。
靈核開始看上去沒有什么變化,但僅僅四個呼吸的時間,它忽然放出一種獨特的光芒,雖不耀眼,卻足夠讓人為之心驚。緊接著,車凌鈞的靈體劇烈地顫動起來,甚至靈氣也忽聚忽散,讓人擔心是不是會因此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