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王緊張地注視著這些變化,兩頰的肌肉微微顫動。
他的血有引導作用,可以幫助修復車凌鈞的靈核而沒有任何不好的反應。但是他用來修補靈核,用來提升車凌鈞靈力的東西,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用來修復的石頭,就是凝聚著梟族元族之力的石頭。
它因為某種機緣,一直在天狼王這里。而且,這石頭本是一大塊,卻在失落之時被分開成了兩小塊。一塊,成了被車凌鈞得到的破天石,另一塊便被天狼王收藏。
被車凌鈞得到的那塊石頭,后來融進了管小玉的身體;這半塊,如今便被天狼王修補進車凌鈞的靈核。
雖然本就屬于車凌鈞,但它能不能被車凌鈞的靈體所接受,和它無礙地融合在一起,卻是說不準的。如果融合不好的話,弄得靈體飛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看著車凌鈞的靈體痛苦不堪地又聚又散,天狼王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雖然當時是好心相幫忙,也不得不說“沒問題”之類的話,但若是幫了倒忙,他還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管小玉。
好在這個洞里有無數奇珍異寶,也有不少可以幫助凝聚靈氣,維持靈體不散。所以,車凌鈞的靈體雖然不時出現危險狀況,但還不算很厲害。
他的靈核在不斷變著顏色。從深藍變為藍白,再變為更淺的藍;忽然再回到深藍色,融滿星光……每一次變化,都和著靈體的聚聚散散,最終——
穩定下來。
天狼王長長出了一口氣,心也終于放下了。他的靈體還不能馬上醒來,但經過一個周天的恢復,應該可以恢復如初。
天狼王重新劃咒,將車凌鈞的靈體送回肉身之內。然后,他便焚起鎮魂之香,熬制安神調養的湯藥,準備其他可以幫助車凌鈞恢復靈力的丹藥寶物,只等他醒來。
陽光斜射進洞中的時候,車凌鈞睜開了眼睛。
香已燃盡,只有殘留的味道還繚繞未散。
聞著那香味,車凌鈞覺得心曠神怡又慵慵懶懶。本來不該同時出現的兩種感覺竟同時出現,他覺得很奇妙,也有點好笑。
一張石桌上放著一碗藥。藥的旁邊是一只黑色的石盤,上面擺著些好多他都叫不上名字的神草和果實。車凌鈞覺得那是為自己準備的,但天狼王不在,他還是沒有動。
他站起身,感到渾身舒泰,甚至比之前力量還要更充足一些。
“天狼王為我做了什么?”他暗自想道,伸出手握出一團小小的靈氣。
較之從前,這靈氣有了一點變化。依然是深藍,但微微淡了一點,星光卻多了許多。
那星光本是車凌鈞在修煉時,從天上的星宿和月光中吸取的精氣,凝結了夜的精華,很是珍貴。正是憑了這些星月之精,當初他在非想天的時候,才能以太陰之芒的境界而具有太陽之芒的力量。
“多了什么?”他凝視著掌中小小的靈球自言自語。
洞外傳來一聲長車。車凌鈞收起靈氣,好奇地走出洞去。東邊不遠的山峰上,天狼王站在至高之處,長發在山風中飄揚。他身邊蹲著那只巨狼,毛發一樣在風中飄動,張開嘴正向那輪紅日長車。
“只見過蒼狼車月,還沒見過車日的。這家伙也真夠怪的!”車凌鈞笑笑,轉身想回洞中。那洞里的寶貝真多,還真有點觸動他的好奇心了。
就在這時,他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了,變得不再流動自如,而是像成了誰的呼吸一樣,一起一伏,動靜有致。漸漸地,車凌鈞覺得,那頻率和自己的心跳、呼吸也漸漸融為一體——不,或許反過來,是自己和周圍空氣融為一體也未可知。
他再次望向天狼王,見他已經坐了下來,雖看不甚明確,但還是能分辨出他肩膀一上一下,胸膛一起一伏,正在吐納呼吸。而那頻率,和這周圍的空氣正是相合。
車凌鈞心中一動。天狼王說他和魔界是一體的,難道這就是其中的法門所在?將自己的靈波和魔界的波動變成一致,通過自己靈波的變化來控制魔界的變化。不知是不是完全的法門,但肯定是其中一個訣竅。
“可笑,怎么會想到那件事上去了?”車凌鈞想起天狼王托付給自己,而自己還沒有答應下來的事情,不由微微一笑。
他轉身回到洞中,想看看這座洞里究竟有什么好東西。他剛拿起一支長得像骷髏人形的木棍來,就聽見身后傳來天狼王的聲音:“放下!”
車凌鈞微微一怔,聽話地把木棍慢慢放下,回過身去。
天狼王站在洞口,臉上無喜無怒。他拍拍狼的脖頸,狼聽話地跑向自己的窩里臥著了。這時候,天狼王才走向車凌鈞。
“藥你沒喝?那些東西也沒有吃?”他看看桌上的東西,淡淡問車凌鈞。
車凌鈞道:“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給我準備的,所以就沒有動。”
“嗯。”天狼王點點頭,“那是給你準備的,喝藥,吃東西。然后打坐,運功。”
車凌鈞想了想,一言不發地走到桌邊按他說的做了。
“感覺如何?”天狼王問,在一張鋪了千年雪豹皮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藥苦得要命,這些東西也不好吃。嗯——就這果子還不錯,酸甜可口。”車凌鈞如實說。
天狼王嘴角輕勾,道:“我問你身體感覺怎么樣。”
“這個——我還沒——”車凌鈞想說“我還沒什么感覺”,卻忽然被一股滾燙的靈氣流涌得渾身難受。
“唔——這是什么……感覺——!”
他用手捶著靈核所在的位置,大口喘息著,臉憋得通紅泛紫。
“啊!”那種燒灼感越來越強烈,他覺得靈氣翻滾不息,渾身血脈也是快要賁張開了,甚至皮膚都要裂開了。
“噗!噗噗!”他的皮膚真的裂開了,殷紅的血流出來,染濕了身上的衣服,又淌到地上,成了細小的溪流。
“天狼王!這是怎么回事?!”他艱難地開口問,身子卻已經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天狼王緊鎖著眉頭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他只是密切地注視著車凌鈞的變化,卻沒有做任何事情。
車凌鈞痛苦地大口喘息,目光懷疑地射向天狼王,等著他給自己答案。可他看見的,卻是天狼王一直緊閉的嘴唇。
車凌鈞終于堅持不住,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他清醒過來,見還是躺在那張九尾狐皮上,而天狼王卻在熬另一種藥。
“天狼王!你到底行不行,不會是拿我做實驗吧?”車凌鈞猛地坐起來,大吼道。剛才那種體驗簡直比死還難受,他實在是怕了。
“你不是鳳族,不能涅槃,只能這樣。”天狼王把藥倒好,回過身來,“你要真的不行了,怎么還有這么大的力氣沖我嚷?”他走到車凌鈞身邊,負手看著他道。
“起來,看看身體有什么變化?”他催促著。
車凌鈞站起身來,依然滿腹狐疑。他當然確信自己根本沒有什么事,但是自己究竟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以后又會不會還出現剛才那種可怕的情況,他卻是疑慮重重。
“天狼王,你到底用什么給我修補的靈核?”車凌鈞索性不再試驗,好奇地詢問天狼王。
天狼王道:“用了你本來就該有的東西。”
“那是什么?”
“梟族的元族之力,也可以說是另外半塊破天石。”
不知為何,車凌鈞覺得此時的天狼王看上去有點狡詐,和他圣魔的身份實在不符。他問道:“半塊破天石?怎么回事?”
天狼王解釋道:“凝聚著梟族元族之力的那塊石頭,在你反出天界之前便奇異地消失了。許多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不過卻被我找到了半塊。而另外半塊則被管小玉從魔龍身上取了回來。她取回的那一塊,因為受到感召,成了她靈體的一部分。我手里的這一塊,當然就借著現在這個機會還給你。”
車凌鈞道:“為什么屬于梟族的力量倒能成為她的一部分?這應該是不合情理的。”
天狼王道:“如果不明白其中的奧妙,當然會這樣想。不過元族之力在本質上并沒有以區別,其性質都是相同的。只是修煉的人不一樣,它發揮的能力就有了偏差。鳳族修煉陽性,元族之力便屬陽;梟族修煉陰性,元族之力便屬陰。所以按道理說,只要有機緣,凡是被元族之力選中的人,是可以擁有不同屬性力量的。”
車凌鈞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天狼王凝視他片刻,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即使是愛妻,平白無故地占了你該有的東西,你心里還是不太舒服。”
“啊?我嗎?”車凌鈞略顯窘迫,卻最終沒有否認。
天狼王道:“不用擔心。還記得我教你的那些用來打開破天石的符印嗎?”
車凌鈞點點頭。“怎么了?”
“元族之力就是對天地間陰陽和五行力量的控制,是最原始的力量。那些符印不僅對破天石有用,對天地間任何陰陽、五行力量都有控制的能力。也就是說,你掌握了那些符印,就掌握了元族之力。只不過,不是通過內在的力量獲得,而是通過對外界的控制而掌握。”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沒了破天石,那東西就沒用了。既然這樣,我試試如何?”
“自便。”天狼王一指洞口,“別毀壞東西太嚴重了。”
車凌鈞走出山洞。太陽已經升起到半空,陽光透過高山上繚繞的云霧,亦真亦幻,超凡脫俗。
車凌鈞想了想,面對太陽站好,在心中默念那個控制至陽之力的咒語,手指在虛空中疾速揮動,一道閃著赤紅色光芒的符印在虛空中出現。
轉瞬之間,便見那云霧后朦朧的陽光變得耀眼奪目起來。不是所有地方的陽光都是這樣,而只是符印所對的位置是如此。而且,那陽光迅速繼續變強,像一道流動的火線一樣灼熱異常。
那些太陽的火焰源源不斷地聚集到符印上,很快,符印便成了一個碩大的火球。車凌鈞嘗試用靈氣駕馭它,驚喜地發現竟然毫不費力。他將陽炎之球在虛空中運轉了幾次,最后向最深的山澗一拋,只聽“轟”地一響,山巒崩摧,一道金色的火光沖天而起,將被擊碎的巖石塵土全都映成金紅色。
天狼王在大地的震顫中走出來,瞅著車凌鈞“嘖嘖”嘆道:“你這小子!不是說不要有太大的破壞嗎?這山我還怎么住?”
車凌鈞這才從驚喜中回過神,有些愧疚地望著天狼王道:“這……我是興奮了些。不過實在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天狼王輕輕搖頭道:“你知道我現在沒有那么強了,維系這個魔界我已經非常吃力了。你還在這兒用這種力量。雖然在你來說,它不算什么,但是對這個魔界來說,卻是個不小的震動。我要平息這震動,又要好一陣子了!”
“……”
車凌鈞無言以對。
“你打算怎么辦呢?”天狼王本來要去另一處山巔,但忽然又停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車凌鈞。
“什么怎么辦?”車凌鈞有些不解,“既然沒有事了,我就回到天界。她該很需要我的。”
天狼王輕輕搖頭,嘆道:“你是該想想,你要何去何從!”
望著天狼王消失的身影,車凌鈞疑惑地回味著他的話。
“我該何去何從?”
他終于明白了天狼王的意思。
目前來說,天界當然是他奔往的目標。但是下一步怎么辦?
他們在天界的戰爭,一定會取得勝利,這一點他有預感。但他們勝利以后,要繼續留在天界嗎?留在那兒要做什么?如果不在天界,要回魔界嗎?魔界已經千瘡百孔,回來后又將如何安身?
退一步講,即使想好留在天界或是留在魔界,他們又要以什么身份存在?繼續為神王魔王,或是選擇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車凌鈞掠了掠頭發,望著已經變得寧靜的云霧和陽光微微皺起了眉。
這件事當然要和管小玉商量,但是在此之前,他心里得先有個明確的打算。
他又感覺到了天狼王的脈動。
呼,吸。呼,吸。呼,吸。……
不知為何,這次的頻率不那么穩定,還稍稍有些吃力。
“他的力量在別人看來,應該是最強的了,但是對著一整個魔界來說,的確——顯得微薄了……”
一道黑影在山谷中閃過,車凌鈞想,那應該是一只要捕食的魔獸。他忽然想起了天界中經歷的刺殺。
“我先不回去,先替她把這里的魑魅魍魎消除干凈吧!”他最終如此決定。
——
管小玉此時也用不著他來幫忙。
在陽平城休養了一天,管小玉率領鳳軍行至至善城。
鳳軍有些傷亡,但不算太多,到至善城下的時候,還有將近二十萬人。
二十萬大軍圍在城下已是十分壯觀,而就在圍城不久,另一支軍隊也來了。便是天鷹軍。
鷹王揚羽讓巨鷹替自己送信,號召天鷹軍也加入了叛逆天界的隊伍之中。這樣一來,天界最精銳的兩個羽族,都已經和車天及羽姬站到了對立面上。
這讓羽姬心慌不已。
因為除了管小玉和揚羽給她帶來的危機之外,她還感受到了另一重危機。
那就是來自車天的危機。
車天拋棄了她,拋棄了至善城,拋棄了如今的翼族!
羽姬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在至善城里過了有十幾天了。她表面佯裝鎮靜,其實心里卻明鏡一般。
平時,她喜歡坐在一個地方或歪在榻上;這十幾天,她卻是走來走去,幾乎一刻不停腳。
不僅如此,原先她一直對下人非常苛刻,而最近的日子里,她卻是前所未有的謙和平易。
宮女給她端茶上來,她卻正好走至門邊。宮女低頭送茶,沒有注意臉前的羽姬,于是,茶碗被撞掉了,茶灑了羽姬一裙子。
羽姬皺皺眉,剛要發火,卻看見小宮女嚇得跪在了地上。
“嗨,你怎么這么……”她半截話沒說出來,小宮女已經被嚇傻了。她兩手撐地,卻壓在碗碴上;血流了好些卻不覺得,只慌亂說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婢子錯了,婢子知錯了!娘娘要打要罰都行,就請娘娘饒命!”
羽姬見她一副嚇破膽的樣子,說話中又暗示自己是個常常殺人的人,心中不由火起。但她卻一點不露出來,反而狠狠壓了壓火氣,蹲身兩手攙起小宮女,看看她被碗碴扎破的手,心疼道:“呀,都扎破了!疼不疼?快,叫人給你包一包!你啊,就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碗算什么,也值得那么慌亂。好了,我叫人再換一盞茶來,你去包扎下傷口吧!”
小宮女瞪大眼睛,說什么也不肯信這是曾經的羽姬娘娘。但她還算聰明,忙謝恩退下,一點不敢耽擱,生怕羽姬反悔。
眼見小宮女走了,羽姬眼中才顯出深深的怨毒,低聲說道:“竟然拋下我自己走了,還給我配了那么多的衛士!……說是保護我的,誰不知道這是在監視我,讓我不能走出這宮殿半步!現在害的我只能向那些賤東西低聲下氣,哼!——車天,若我能活下來,一定不會饒了你!”
她轉眼瞥見地上的碎瓷片,不由將火氣都朝它們發泄出來,右掌一推,一道墨綠色的靈氣射出,將那些瓷片擊碎,化作一片輕煙。
一股淡淡的腥味從輕煙里傳來,羽姬將手一揮,輕煙飄向桌上的一盆鮮花,轉瞬之間鮮花便枯萎了。
“呵呵!”羽姬這才有些滿意,看著膩若柔荑的手指,自語道:“縱然是天神,也逃不過我的蝕魂掌。管小玉,我一定要看看你那張枯萎皺縮的臉有多么難看!”
“哦?呵呵!”羽姬好像才想起來一樣,說道,“只顧看姐姐,竟忘了說最眼前的話了。來,姐姐請進。凝云,給瑤姬娘娘奉茶!”
清瑤親自提著籃子走進去,卻將小芙留在門外。羽姬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里知道她這次來,絕不是“看看自己”這么簡單。
茶水奉上,凝云又從屋子左側一扇小門退了出去。一間寬大的堂屋里,只剩羽姬和清瑤兩個人。
羽姬問道:“不知姐姐帶來的是什么果子?”
清瑤臉色微微變了變,將籃子放在桌上,掀開上面蓋的絹子。
羽姬向里張望,見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仙果,而是一顆顆白骨頭顱。
“這是什么意思?”羽姬臉色也變了。她沒有想到清瑤會帶這種東西過來。
清瑤冷笑,道:“什么意思?這就是你給我的靈藥?是,我的容貌是變美了,可是我卻漸漸喜歡上了鮮血!你本來說,那東西只要一點血就夠,一匙涂面一匙服用。可為什么我越來越喜歡鮮血的味道?如果有一天不嘗到足夠的血,我就食不知味,寢不安眠!這就是我用了你的靈藥之后做的孽!九個!整整九個!一個月之內!羽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羽姬冷冷地看著籃中九顆白花花的頭骨,道:“我沒想做什么。是姐姐你想變得擁有永世不凋的容顏,我就成全你唄!只是你自己沒有在乎,和魔鬼打交道,肯定是要失去良心的!你現在變成這樣不是我的責任,是你自己的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清瑤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羽姬!你竟然這么說!我幫你,難道就幫出了這樣的結果?好的,現在我不再說成魔這件事,你不是還許諾讓我做鳳族的女王嗎,為什么你還不踐諾?”
羽姬一動沒動,眼睛還是看著那九頂白骨,道:“馬上踐諾啊!我不殺了管小玉,滅了鳳族現在的掌權者,你怎么上位?清瑤啊清瑤,你是有多蠢啊,現在了還在想著自己的得失!現在這個宮里,能主事的人,只有你和我兩個。萬羽靈君走了——哦,對了,反正他也經常不去你那里,你對他也是相當麻木了。他走不走你也不會在乎。”
“你……”清瑤更憤怒了,“你是在羞辱我嗎?”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羽姬淡淡地望著她,沉默不語。忽然,清瑤笑了起來,道:“羽姬妹妹,我是不生氣,也不在乎。因為我已經被他拋棄了。可是你呢,他不在,你比我更生氣,對嗎?你原本以為他是你的依靠,你所做的額一切,他都會給你買單;可是沒想到他是膽小鬼,自己先離開了,卻把現在的亂攤子留給你自己善后!羽姬,我真同情你!”
“所以你得幫我!”羽姬忽然說道。
“我不想幫你,我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你在我手上,你不幫也要幫!你只能選擇怎么幫,卻選不了幫還是不幫。”羽姬站起來,走到她近前,臉機會和她貼在一起。
清瑤反感地后退了一步,道:“我不幫!”
雖然是拒絕,但她的口氣卻不很有底氣,顯得有些膽怯。不過,這主要不是因為她膽子有多小。
因為羽姬身上散發出來的陰煞之氣。
“我按你的要求,讓你變得很美,就算現在管小玉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比她差到哪兒去。不過,雖然你變得這么好看,卻一點用也沒有,因為沒有人欣賞。車天不喜歡你。雖然他也不喜歡我,但他至少需要我。而你,既不被他喜歡,也不被他需要。你說,作為后宮的一個女人來說,你是不是很失敗?”
“……”
“還有,你也很愚蠢。現在是什么時候?管小玉和揚羽兵臨城下,足有四十萬大軍,還是精銳之師。現在你不想應該怎樣解圍,反而跑過來問我你變成魔了怎么辦;我沒讓你坐上鳳王之位怎么辦。你變成什么都和我無關,除非你能讓我利用。至于坐不坐上鳳王之位——哼!人都要死了,是鳳王又怎么樣?你說你是不是很蠢?”
清瑤死死地盯著她,還是無言以對。
“你啊,當初幫我也不是出自真心。你只是看我手段太狠毒了,心里又怕又不甘,所以才向我表示要交好。你這樣幫我那樣幫我,其實都是為了你自己!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而且還不對等。這樣的關系下,你有什么資格和我提出要求?你又有什么本領能保住你自己?”
羽姬說完了想說的話,便冷冷地望著清瑤,不屑而嘲諷。
清瑤頹然一下子倒在椅子上,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一籃子白骨上。
那些白骨,之前看起來的時候,她覺得恐怖冰冷;現在看起來,她卻覺得它們都在嘲笑自己。
“你說得對!我就是太愚蠢了。早知這樣,當初就該和那些人一樣被冷落掉被殺掉才好……”
“或者那天你見到管小玉的時候,將過往一切都向她合盤托出。她和你畢竟有過小時候的交情,就算看在這份上,也會原諒你。而你,本就是鳳族,和她重歸于好有什么不好的嗎?偏偏要鬼迷心竅和我坐在一條船上!坐就坐了,還偏偏膽小不甘心!”
如果此時有鏡子,羽姬一定會被自己這張臉上的表情驚呆。
那是什么樣的表情啊!怨毒、殘忍、嘲弄、憤恨……幾乎所有負面的情緒都寫在臉上,每一處肌肉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邪惡的味道。
可讓這樣的她吃驚的是,清瑤笑了起來,笑聲凄厲、絕望而又放肆、冷酷。
“哈哈哈……哈哈哈……好,你罵得好!我就是鬼迷心竅了,就是愚蠢膽小了!我軟弱,貪生怕死;我貪婪,想要榮華富貴;我天真,希望他能看上我,哪怕只是很短的時間!”清瑤流下了眼淚,眼淚灰白,似乎帶著骨頭的顏色。
“我應該有骨氣的,不應該背叛鳳族的。他們養了我的家族,養了我,我怎么可以背叛它?我也不該背叛管小玉。她本來就是女王的女兒,我有什么資格去嫉妒她?我該認命,卻偏偏不認命!所以我才有今天……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活該!活該!活該!”
羽姬慢慢地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冷聲道:“你沒錯,就是沒有審時度勢!你是誰?你本來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為什么要認命?連我,一個下賤宮女出身的人,都能有這樣的地位和影響力,你為什么不能去爭取?按照正途走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得去走不一樣的路!剛才我也是被姐姐氣到了才說那些傷人的話的,還請姐姐不要往心里去。羽姬現在有一個計劃,只需如此如此,就能達成我們兩個的愿望!”
她伏在清瑤耳邊說了一些話,清瑤聽后,也變了臉色。
“行嗎?你這樣……”她猶豫著問道,驚疑不定。
羽姬道:“現在行也行,不行也行。難道我們束手就擒?還是說你和我就認命了,死在亂軍之中?姐姐放心,我所修煉的功夫,不管什么神仙,只要有靈氣的,都不能逃過去。所以,只需要姐姐幫幫忙,配合一下,我就能將管小玉弄死。到那時候,你的夢想一定可以實現!”
清瑤咬著嘴唇想了一陣,終于點頭道:“那我……就按你說的那樣做!反正也沒有退路了!”
四十萬大軍圍著至善城,將這座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至善城的守將維真,自從得知管小玉兵至陽平城下那一天,就沒有合過眼。他忙著布置至善城的防御,忙著調兵遣將,忙著做一切應該做的準備。
可當管小玉和揚羽的四十萬大軍到達城下的時候,他還是憂心忡忡。
在城樓上,他看見無論是管小玉還是揚羽,都堅毅無比。無論是鳳軍還是天鷹軍,都毫無驕氣餒氣。
將有為將的威嚴,兵有當兵的肅穆。
維真越看下面的隊伍,手心越是出汗。
副將上前,問道:“將軍,我們現在怎么辦?”
“守。堅守。”維真目不轉睛地盯著城外黑壓壓的軍隊,沉聲說了三個字。
“可,萬一他們攻城怎么辦?”副將問。
“守。堅守!”
還是這三個字,只是更堅決。
城外,管小玉已經讓鳳軍架起了攻城的器械——霹靂排云弩。這排云弩又經過了符印的強化,不僅殺傷力更高,而且還能穿破任何結界。在它的攻擊之下,至善城根本不堪一擊。
火翎箭呼車著帶著火焰和濃煙從天空劃過,將近至善城時,又一化三,三化六。箭上的符印也開始顯示出巨大的能力,一道道特殊的靈氣夾在火焰中,向至善城上空的結界發動沖擊。
“砰!”
“砰砰!”
“嘶——”
一道道閃光和一聲聲異響隨著結界被撕開而接連發出,每跳躍一道火花,發出一聲響動,城中將士的心都會縮緊一次。
“這家伙,威力真大啊!”
“現在好在還有結界在阻擋,要是直接射過來,我們還能活嗎?”
有人在悄悄議論,還有弓箭手在向下放著箭,希望能多驅逐一些沿云梯而上的攻城士兵,拖延一些時間。
負責守衛至善城的結界師是最忙得不可開交的一群人。一道道靈氣被接連不斷地注入結界,一個個符印也被接連印到結界上。他們力圖將結界修補好,但奈何火翎箭上的符印力量太強,僅僅一支分箭便可以造成一個很嚴重的損傷。因此,無論那些結界師如何努力,結界還是最終崩潰了。
一旦結界崩潰,至善城守軍射向鳳軍的箭雨便完全失去了意義。火翎箭一支接一支落到城上,城頭馬上變成一片火海。
維真剛撲滅身上的火焰,便啞著嗓子喝令道:“給我守住城,死也要守住——”
鳳軍攻城的消息也傳入羽靈宮里。羽姬眼珠一轉,叫清瑤道:“姐姐,我們該去了!”
清瑤怔了怔,深深望了羽姬一眼,和她一起走出去。
宮內至少還有表面的安寧,宮外卻實實在在的混亂。
雖然鳳軍沒有攻進城中,但至善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鳳軍的可怕。
“那火翎箭,好大一支哩!”
“還有鳳王,兇神惡煞一樣!”
“鳳軍哪一個不厲害!聽說他們要攻進來,會把我們都殺了,給他們族人報仇!”
“……”
羽姬在龍驤車里聽見不時傳入耳中的話,對清瑤道:“你聽,鳳軍名聲并不好,管小玉名聲也不好!我的計劃如果能實現,一定會讓全城和她作對!到那時候就算她贏了又怎么樣,她也會像車凌鈞一樣,成了一個真正的反派,沒人會同情她!”
清瑤坐在車廂內一角,側臉望著一顫一顫的車簾,一言不發。
雖然不說話,但她卻大致猜的出自己的命運。
只是,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還能回頭嗎?
兩個女人登上正在惡戰的城樓,實在不是尋常之事。何況,她們還穿著宮裝,嫵媚典雅。
“維真將軍呢?”羽姬叫住一個士兵問道。
士兵環顧一下四周,指著一個衣甲不整、頭發被燒焦了一半的矮個子說道:“那就是維真將軍!”
“他就是?這么狼狽!”羽姬微微一撇嘴,“你去把他叫來!”
那士兵看看羽姬,怯怯地問:“請問您怎么稱呼?小的得……”
羽姬道:“羽姬。你就這樣說好了。”
士兵訥訥地趕快跑過去,對正氣急敗壞的維真道:“報告將軍,有個貴婦人找您。”
“媽的,沒看見老子正忙?——什么?貴婦?”
維真瞪著眼睛瞅著他,就像在聽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這種地方怎么會有貴婦?
“她說她叫羽姬。”
維真眨眨眼,瞬間將那士兵撥到一邊,正了正頭盔,理了理衣服,小跑至羽姬面前。
“羽姬娘娘,您千金貴體,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了?應該在宮中才對!這兒這么危險,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末將該如何自處?”維真滿臉血污泥黑,卻盡量表現得很有風度。不過他這副樣子在羽姬看來,卻滑稽得很。
“我在宮里做什么?你們在這兒浴血守城,我卻在宮里安享清凈,這不合適啊!何況,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如果這兒失守了,我還能有多少清凈可享?”
她環顧四周,將手指指點點道:“你看,他們多不容易,這么努力,卻還是擋不住鳳軍和鷹軍的進攻。我自然要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您?”維真驚訝地問道,“您能助我們,末將自然喜不自勝。但是……”
他話未說完,只聽“轟隆”一聲,城門被撞開了一個大洞,門側的合頁也斷了一個。
“現在可不是你信不過我的時候,”羽姬皺皺眉。“先看看本宮的實力再說!”
說著,她一躍身立在城垛子上,目光陰冷地望著城下的鳳軍和鷹軍,雙掌疾揮,一片暗綠色的煙霧混在靈氣中向城下士兵撲去。
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奇異的靈氣和煙霧,但就在四次呼吸之間,前面攻城門的士兵便開始有了異樣的反應。
開始,只是幾個士兵覺得手部無力,然后便蔓延至全身;緊接著,又有一些戰士覺得手上腳上都沒了勁兒,也都向下倒去。轉眼間,他們臉便變得漆黑,皺縮得如核桃一般,雙手狠狠地摳著嘴巴,像在拼命地呼吸。
然而,這不過是他們的死狀罷了。
而且,倒下的,遠非這么幾十個人。很快地,幾百人都倒了下去,雖然有些人沒有馬上死掉,但卻再也無力站起來。
羽姬獰笑一聲,再度催開掌,施展出蝕魂掌。暗綠色的煙霧再次彌漫在鳳軍周圍,這一次倒下的人和死去的更多。
管小玉和揚羽早已注意到羽姬的到來,但她能造成如此大的傷亡,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要攻城,有一招是使用瘟氣。將瘟氣散播在城池里,無論你在不在市面上行走,都會被瘟氣所感,變得虛弱無比。
但,誰也不曾想到,瘟氣竟然被用在了防御上。
管小玉對揚羽道:“她來,幫著守城還在其次,關鍵她是沖我而來。教將士們暫且停止攻擊,我和她談談,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揚羽按照她說的話,下令暫停攻城,,自己則和管小玉并轡而行,來到城門正前。他們抬起頭望著羽姬,只見羽姬那張臉上逆光之處,陰冷可怖。
揚羽道:“這羽姬所用之術該怎樣破解?”
管小玉道:“她所煉之術,和她主子流朱的很是相似。當年流朱對夜摩國士兵使用這種邪術的時候,我喚出了白鳳,施展出凈化之法,破了她的黑魔瘴氣。現在看來,此法應該也能破解羽姬的邪術。”
說話間,管小玉不敢怠慢,雙手結印,將白鳳召喚出來。
白色的鳳鳥在她頭頂如一朵白云般升起,瞬間放出萬丈白色靈光,籠罩在城下士兵頭上。
“寰清宇凈!”管小玉手中結印凡三轉,手型變作池中翩然盛開的白蓮般停住,那白鳳也飛轉三次,萬道白色靈光之下,又垂落幽光如瓔珞,將沾帶的星光般的治愈靈氣撒落在士兵身上。轉眼之間,那些染上瘴氣,生命垂危的士兵都恢復了正常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