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將近尾聲,管小玉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只見她臉色發白,面露苦色,道:“這飯……這藥材……怎么不對勁兒?我的肚子好——”她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肚子,“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婉秋滿臉關切地一邊問著“您這是怎么了”,一邊走過去,伸手攙扶管小玉。管小玉皺著眉,眼神古怪地望著婉秋,也伸出手去。
忽然,一道寒光從婉秋手中翻出,刺向管小玉胸膛。管小玉眼疾手快,噌地抓住了她。
“嬤嬤,你想做什么?”她冷聲問道,臉上毫無驚訝之色。
婉秋一呆,道:“你——看出來了?”
管小玉眼中現出一絲痛苦,點點頭道:“我看出來了。幸虧看出來了,不然,我就真的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給殺掉了!嬤嬤,我只想問問你的理由,你為什么要暗殺我?”
婉秋愣了愣,笑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行嗎?你若說了,我便告訴你我的理由。”
#@$&
管小玉道:“因為你給我夾了太多我原本愛吃的鳳羽草啊!我從前愛吃,現在卻不愛吃了。可是你卻好像沒發現一樣,一直給我夾,希望我能吃。我想,如果不是你已經有了老年人的偏執的話,就是這里有問題。”
“那你為什么不覺得是因為我老了,才如此固執的?”
“因為車凌鈞他告訴我一些毒藥的配方啊!恰好我知道的,便有和鳳尾草相關的一個方子。鳳尾草陪白芨,就是能害死人的東西了。我雖然沒有看見白芨的影子,卻嘗出了白芨的味道。所以,我就不再認為你是老年人的固執,而是別有用心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要利用你了嗎?”%&(&
“……”
婉秋沒回答。她直直地望著管小玉,笑道:“這樣的話,恐怕先王會在九泉下瞑目了!不過,我也后悔跟他們一起做這件事,一直都后悔。可是仙現在,我只能這樣做,別無選擇!王,原諒我……”
她嘴微微動了一下,一道血流了下來。黑血。她中毒了。
“嬤嬤,你一定有原因,我會給你報仇。”管小玉淌下兩行清淚,隨即便止住了哭泣。“我是變了,變得冷酷決絕,就算不戴面具也有能力做一個堅強決斷的人。我知道對敵人不能手軟,對選擇不能猶豫,該殘暴該狡詐的時候要能放下良心——但我不會忘記回憶,不會沒有底限!今天你沒說出來的原因,我一定要查出來,給你一個交代!”
鳳王宮掛起了白幡。宮里每個人都說,是因為婉秋嬤嬤見到女王后驚喜過度,猝死在宮中。因為那是鳳王的嬤嬤,鳳王為了感謝她為自己做的一切,所以特意在鳳王宮舉辦了葬禮。
但當葬禮結束后,管小玉卻在啟山堂召見了空山,和他商量起換人的事情。
空山告訴她,自從她離開鳳族,鳳王宮實際便由停云管理了。停云按照自己的意愿,換下了之前的一些宮人,又用各種理由將一批有特殊來路的宮人安插進來。按說這樣的安排并沒有什么實際的意義,因為鳳王宮里已經沒有真正的主人,若談監視的話,也實在談不上。但停云卻從中得到了一些好處。至少,他從鳳王宮里拿走了不少他喜歡的東西。
聽到這兒,管小玉不由咬著銀牙笑起來:“這么說來,我還得騰出功夫來清點一下宮里的物件了。這不是難為我嗎?”
空山沒聽出她話里調侃的意味,正色說道:“王,難道您不該先將宮中各人來路查明,以避免像婉秋這種事的發生嗎?外賊好防,家賊難防啊!”
管小玉明白他的好心,笑道:“我當然分得清輕重緩急,剛才不過是說說罷了。只要那些東西沒有被他送了人,就放在他那兒也不錯。就當他的住處是倉庫了,不是隨時可以拿回來嗎?可是查這些宮人的來歷,我怎么查呢?總不能放下手里的事情,先弄這些細枝末節啊!”
空山道:“您是想要一個能為您做事的人?老朽倒有個人選。”
管小玉道:“是誰?”
空山答道:“停云的女兒,竹蕊。”
管小玉點點頭:“竹蕊嘛,我見過。那女孩子是個明白人,口齒不錯。但她是停云的女兒,難道還會胳膊肘往外拐不成?”
空山道:“她既然是個明白人,有怎會不知如今她家正是最危險的時刻?再說,老朽見過她幾次,言談中發現她倒不是和她父親一個心思。她父親一心想做不義之舉,但竹蕊卻對此不屑,直接不直接地對我表示過反對的態度。她一定會為您辦好這件事的!
管小玉點點頭道:“那好,什么時候叫她來見見。對了,我始終弄不懂,為什么你們四位長老,有那么強的力量,卻被停云擠兌得說不上話?”
空山嘆息道:“這有兩個原因。一者,停云當時有鴉王做后盾,更容易接近萬羽靈君。而且萬羽靈君也希望能有一個更好控制的人管理鳳族,所以就決定由他來暫管鳳族事務。第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適宜走到臺前來。所以,就沒有和他認真去爭。所以,看上去就像是我們甘愿被停云架空,被他冷落一樣。”
管小玉點頭道:“原來如此。我想應該是第二個原因更重要吧!不然,憑你們的人脈,難道在車天面前還爭不過暮青?”
空山笑了笑,默認了她的話。
“沒想到,他和鴉族還有關系!哼,若是就這么放過他,我還真覺得不甘心呢!說不定,這筆賬還能往前算得更早一點……”她眼里發出一道陰沉的光,看得空山心里一陣發寒。
“哦,時間也不早了,空山長老,我們還是走吧。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剛出鳳王宮的正門——正陽門,管小玉和空山就看見了一乘轎子。
翠綠的轎身,修著幾竿紫竹,轎頂上沒有鑲金,卻用一些上等圓潤的紫石做了裝飾。轎后還跟著兩輛拉著大箱子的馬車。
空山認識這頂轎子,管小玉則是猜出了這頂轎子的主人。
“沒想到,您剛給我推薦,她就來了。”管小玉笑著說。
竹蕊微微一驚,隨即恢復如常,臉上沒有一點被猜中心思的驚訝,更沒有半點窘迫。她微微一笑道:“也不完全是。我是來替父親還一些東西,另外,就是想毛遂自薦。”
管小玉道:“這里不是說話之處,你隨本王進來說。空山長老,您就先過去辦那些事吧,我和竹蕊小姐先去說會兒話。”
她對竹蕊的確不熟悉。確切地說,在那天之前,她都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按說像竹蕊這樣的世家小姐,是應該按時到宮中覲見的,但是她偏偏沒有來過。也許,是她來過但管小玉沒有見過。不過,雖然之前沒有見過面,管小玉對她的印象倒還不錯。
直率,有心機,又不乏擔當和正直。這是她給竹蕊的評價。
轎子和車馬沒有跟進來,但后面的箱子抬了進來。
管小玉帶著竹蕊來到一間不大的閣子前。竹蕊抬眼看了看上面懸的匾額,“聽風”。她記憶中,父親沒有對她說起過這個閣子的名字。竹蕊暗忖,鳳王將她帶到這兒來,恐怕是在暗示她倆的會面,不是什么正式的,也做不得什么準吧。
閣子里溫暖舒適,擺著幾架書,還有一些獨特的盆栽和其他各色小物件。所有的東西上都落著一層塵土,已經很厚了,看來已是久未打掃過了。竹蕊更覺得,這一番自己前來,是根本不受管小玉重視的了。
管小玉指著桌椅上的灰塵道:“本來應該帶小姐去更象樣點的地方的。但是想了想,這里雖然不夠正式,但卻是我自己的地方。竹蕊小姐大概不知,我在鳳王宮的時候,最喜歡到這個閣子來坐,這里的每一本書,每一棵花,每一個小擺件,都是我自己找來的。所以,在你看來,我帶你來這兒,恐怕有點不正式,但在我的本意,卻是將你當做密友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輕柔自然,就像個鄰家姐姐一樣,連自稱都特意換成了“我”。
竹蕊望著管小玉此刻看起來清澄的眸子,心里不由感嘆:“都說自己有心機,但面前這個女子卻更有心機。今天自己要說的事情如果辦成了,她會說那是我們心里貼近;若是辦不成,她也會說那是朋友之間的私房話,聊做談心。”想到這兒,她微笑著說:“女王這樣一說,竹蕊頓時覺得面上生光。能被您當做友人,那是多么榮幸的事情!竹蕊怎么會誤會您不重視呢?”
管小玉嘆道:“這里雖然讓我喜歡,但只是因為我許久不在,竟沒人打掃了。說起來,這些宮人啊,也都是看著主子的臉色辦事的!”
竹蕊心中一動,問道:“難道管事的就不提醒嗎?”
管小玉微笑道:“那時候都以為我死了,就是相信我在生的人,怕也想不到我會回來吧?她們再打掃這里,豈不是給自己找活?再說,我回來后注意著宮里的變化,竟發現原來的老人幾乎斗找不到了。”說完,她便專注地望著竹蕊。
竹蕊明白,這是管小玉在向她要說法。她猜想,管小玉應該已經從別人口中聽說自己的父親將鳳王宮里的宮人大變樣的事了。但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和從自己口中聽說的怎么能一樣呢?再說,今天自己來,不就是為了解決這事兒的嗎?
竹蕊忙站起身來到管小玉面前,跪下道:“竹蕊今日前來,就是為這件事替父親請罪的。父親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權力欲過重了。您不在的時候,他也和別人一樣,認為您怕是總回不來了,所以做了些出格的事。但是那天在家中看見您,他誠惶誠恐,總想著怎么向您謝罪。”
“那他還沒想好?”管小玉插話道。
“想好了。父親先讓我過來,將這些貪心所得歸還鳳王宮,然后——”她眼圈一紅,哽咽著說道:“他會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