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心里不舒服，”車凌鈞輕聲說道，“你一直都很關心她。”
管小玉拿起梳子，慢慢梳著烏黑的頭發(fā)：“因為你說，她就像我的孩子”
車凌鈞在她身后環(huán)著她的腰，手輕覆在她小腹上：“我們馬上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樣，你就好了。”
管小玉笑了，道：“事已如此，想什么都沒有用的，是吧？以后常去書信便是”
午后，管小玉照例小憩。車凌鈞今日無事，也陪她躺在床上，卻想著第二天和青珥重簽盟約的事。忽然，管小玉一陣急促的呼吸和低沉的呻吟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骨碌翻身起床，叫醒管小玉道：“你怎么了，做什么夢了？”
管小玉困難地睜開眼睛，額頭上汗水涔涔。
“狼狼”她含糊不清地說著，“向我撲過來，后面，黑影”
雖然她說得不成語句，但車凌鈞還是明白了。她夢見一頭狼向她撲過去，狼的后面還有一個大大的黑影。
“天狼王？”他腦子里忽然冒出這么個念頭。可為什么他要如此嚇唬自己的女兒呢？
他摟著管小玉，問道：“你是不是最近經常做那個夢？”
管小玉點點頭，告訴他自從祭祀之后，自己就經常夢到一頭大狼。
車凌鈞道：“別擔心，也許你是被那個雕像嚇到了。一會兒我再去找醫(yī)生，看你要不要吃些安神的藥。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管小玉搖搖頭。她已經睡不著了。她對車凌鈞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什么事，說吧。”
她靠在車凌鈞寬寬的胸膛上，輕輕說道：“我母親的忌日快到了，不過——”她自我安慰地一笑，“我恐怕沒法去祭拜她了。”
車凌鈞慢慢撫著她的背，道：“明白。不過你可以在這兒祭拜她，在埋葬她的那個方向。”
管小玉嘆息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情。這樣做，遠遠不夠啊！”
車凌鈞道：“怎么，你想讓我?guī)慊伉P族？”
管小玉搖搖頭。她知道這個想法太不現(xiàn)實，若真的這樣要求，也太過分了。
“那你要怎么樣呢？”車凌鈞問道。
淚水終于忍不住溢了出來。許久沒有出現(xiàn)的重回鳳族的愿望，又浮現(xiàn)上來，比之前更洶涌澎湃，也比之前更加無奈。
車凌鈞托起她的下頦，吻著她簌簌滴落的淚水，吻著她的雙眼。
“很久以前，我也有過這種心情。被流放到魔界，連已經成了廢墟的家園也不能再看上一眼。那種心情，委實不好受”
話似乎說了一半，車凌鈞便不再繼續(xù)。或許這話又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勾起他的足以燃盡至高天的怒火。
管小玉也感到了他的憤怒，因為那雙擁著她身體的手臂，一下子變得很緊很用力。
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問道：“是你反叛天界時候的事嗎？”
“唔？”車凌鈞覺出了剛才的失態(tài)，松開手臂，望著她道：“是。你至少還有族人在，我早就什么也沒有了。”
管小玉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時候，你非要發(fā)動叛亂不可嗎？”
車凌鈞笑了，眼中滿是滄桑：“我已經被滅族了，不反抗干什么？難道把自己綁起來送上空明殿？”
管小玉一陣驚駭。“什么，你被滅族才反叛？可是我聽說你是先反叛才被滅族！”
如果不是面對管小玉，車凌鈞的目光一定會比刀鋒還鋒利。即使如此，管小玉還是被他那冷森森的眼神刺得不敢再出聲。
“他們手里握著改變事實的權力，當然可以信口雌黃！你想知道當年發(fā)生了什么？”
管小玉小心地點點頭。
車凌鈞瞇細了狹長的黑眸。當年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殺，那場風云巨變的反抗之戰(zhàn)再次活生生地浮現(xiàn)在他眼前。
“我們梟族本是翼族的元族，是伴著夜和暗的力量而生的。從祖先開始，便作為夜的守護者侍奉在各代萬羽靈君身邊，和你們鳳族一樣，備受尊敬。但是到了我父親那一代，事情有了變化。
“父親繼位的時候，當時的萬羽靈君已到了耄耋之年，開始考慮繼承人之事。不過日常政務他還能照常打理，雖然時不時會有些昏聵。他對我父親還算不錯，所以我也還算有一個挺快樂的少年時光。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發(fā)現(xiàn)父親開始小心謹慎起來。他在家里從不說朝中之事，所以我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讓他有了這種變化。不過現(xiàn)在我知道了，他那時候是攪入了繼承人中，已經被某些人視作眼中釘了。
“不過這不重要。后面因我而發(fā)生的一件事，才是真正的導火索。我有個妹妹，出去游玩的時候，被當時還是王子的嘯天看上了。他屢次糾纏、提婚，都被妹妹拒絕了。他就設計將她騙到宮中”
嘯天手臂上搭著的宛妘的尸體，又清晰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而尸體上滴下的殷紅的血滴，也一滴滴敲在他心上。
他眼里冒出怒火，語氣卻愈發(fā)冷得像冰：“我看著她的尸體，忍不住要取他性命。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父母不知怎么趕過來，阻止了我，將我硬拉回家去。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但過后不久，我父親在和別人飲酒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死在回來的路上。沒有人調查他的死因，我家人也諱莫如深。
“我就在這種情況下繼位了。先靈君對我很好，寵幸有加，當時甚至有人說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直到后來我才明白，這是一個詭計，為了將我梟族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而設的詭計。
“開始，我也只是默默做我自己的事，不想有什么傷害到族人的動作。不過，我在執(zhí)行公務的時候，看見了那群自詡仁慈的天神，對魔族所做的殘忍之事，于是我對天界更心懷不滿。但我一直忍耐，直到有一次看見一個魔族都小女孩，腳上綁著一塊巨石在艱難拖行，后面則是手舉皮鞭大聲呵斥的一個天軍士兵。我當時攔下了小女孩，想帶她回去，但她卻死在我懷中。我看著她慢慢虛弱而合上的眼睛，一怒之下殺了那個士兵，并未在意，埋葬了那小女孩便回去了。
“之后，我就離魂，上非想天希望尋求更高的功力境界。我在哪兒修煉到第二層的時候，忽然感覺梟族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便馬上回去了。結果回去才知道，整個一族都被滅了，罪名是叛亂！”
車凌鈞眼中怒火更熾，雙手也因憤怒而緊握，骨節(jié)嘎嘎作響。
管小玉屏息小聲問道：“難道你沒有向他們申辯？”
車凌鈞一時忘了是誰在聽他講述，冷冷地望了她一眼，道：“申辯？沒有用！我在氣頭上殺了一個士兵，可他們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竟將那個士兵同營的一千余名將士都殺了！”
管小玉捂住了嘴。鳳族四長老對她閃爍其詞地提過這段往事，可她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
車凌鈞接著說道：“我的全族就這樣被屠殺得一干二凈，只有我自己活了下來。不過好在之前我暗地里是有一些自己的力量的，這時候便揭桿而起，真的發(fā)動了叛亂。對了，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叛亂了嗎？”
管小玉搖搖頭。“我不知道確切數(shù)字，只知道很多。”
“什么很多！”車凌鈞輕哂，“不過三千人！主要都是我和蒼虓在戰(zhàn)斗。直打到空明殿，先靈君寶座之前。他向我求和，說要給我一族扳反，后來卻趁我瞌睡的時候將我暗算了！”
“他不是用什么很強的功夫”管小玉不解地問，卻被車凌鈞打斷了。
“胡說，瞎編的東西你也信！那么個老頭子，有什么本事和一個太陰之芒的神王抗衡！連那陰險的主意，都是他那侄子嘯天想的嘯天啊嘯天，我有生之日，一定會把你欠我的，全都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