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玉祭祀母親的事,大致定下來了。祭祀的地方,就在夜摩國南方一個叫做孟丘的地方。這里在方位上,正對著前代鳳王虹霓安葬的地方,而且景色也優美寧靜,正適合幽思懷人。
煙花三月,即使魔界也是美景一片,花紅柳綠,鳥獸和歡。各種輕盈美麗的小精靈在花叢樹間飛舞,鉆進鉆出,或笑或語,很是逍遙自在。若是在這樣的風景中野游散心,倒也賞心悅目。
不過也有人出行到如此迷人的地方,卻不是為了欣賞美景。
一輛精巧的油壁車,一匹駿美的青麟馬。緩緩駛到孟坡頭,停在一株數百年的巨柳下。
車凌鈞從馬上下來,打開車廂門。延凌扶著小腹已微微隆起的管小玉,在車凌鈞的接應下小心地下了車。延凌回身在車內取出香燭祭品等物,和管小玉車凌鈞一同走上孟坡最高處。
青草漫漫,偶爾幾只彩蝶飛起飛落。
“這里真美。車凌鈞,你真的很會找地方。”管小玉倩然一笑,眼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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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案放好,祭品擺好。延凌退到一邊,靜靜等候。
管小玉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前來祭拜,所以只有這主仆三人來到這兒祭拜先鳳王虹霓。車凌鈞算是侍衛,延凌當然是侍女。
管小玉在凈水中洗手,在細絹上拭干。她點燃信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爐上,然后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向天靜禱。%&(&
延凌靜待,車凌鈞無聲。幾匹馬在巨柳下悠閑地甩著尾巴覓著芳草,亦是無聲。不時間唯有風兒掠過,擾動草葉柳條,只有鳥兒鳴叫,啼破隱隱層霄。
不一時,管小玉低頭觀著自己心前,而后慢慢站起來,對車凌鈞嫣然一笑道:“好了,我們走吧。”
車凌鈞挽起她的手,邊走邊說道:“難得出宮來一次,又正趕上春光明媚,這里景色也不錯,不如我們一起走走,踏踏春?”
管小玉笑道:“好啊,我也是這個意思。這樣的景色,說不定還會對寶寶有好處呢!”
兩人一邊走,一邊欣賞周圍美景,隨口談著話。車凌鈞開口問道:“方才你在祈禱什么呢,能告訴我嗎?”
管小玉道:“我在祈禱母親能原諒我。因為我是最不爭氣的一個鳳王,實在給她丟臉。”
車凌鈞聽這話多少有些不舒服,于是隨口說道:“說不定她也希望如此呢,或者這是你命里注定的,她也并不怪你呢?”
“啊?你說什么?”管小玉覺得有些意外,問道。
“沒,沒什么。隨口說說而已。”車凌鈞自悔失言,趕忙模糊過去。“你就沒再祈禱別的什么?”
“嗯——還有就是希望她能保佑我生一個健康漂亮的寶寶。我想她會的吧!哪里有母親不疼愛有身孕的女兒的?”管小玉紅著臉,輕輕說道。
兩人一路行著,不覺到了一座山下。這山不十分高峻,卻秀美難得,即使在天界,也能算是秀麗名山了。
管小玉和車凌鈞站在不遠處,仰望著這座山。但見一道飛瀑白練似從山巔瀉下,瀑布下一棵虬曲的古松,伸展了亭云般的枝葉,罩在一塊平平整整的大石上,石邊幾株隨意生長的野花,正恣意綻放著嫩黃的春意,煞是清麗。
管小玉不由指了那塊石頭道:“若此時有琴,在那松蔭下撫上一曲,該多么有雅趣!”
車凌鈞也點頭道:“這倒是。哦,我這里正好有琴,不如你撫上一曲,看我能不能稱得上是你的知音?”
管小玉笑起來,道:“我說要琴,你就真的有琴?我不信!”
車凌鈞一笑,道:“你看,這不是?”他將手一揮,一道淡淡的紫紅色光芒閃過,手上竟真的多了一張琴。
管小玉眼睛一亮,接過琴來,道:“你怎么會帶著這個?”
車凌鈞道:“有備而來嘛!本來就想著踏青,如果有合適撫琴之處卻無琴可撫,豈不是辜負景色?”
管小玉卻無心聽他那不無自戀的說話,只仔仔細細地看著那琴,忽然驚喜叫道:“竟然是‘紫云’!我只在琴譜上見過,沒想到竟能看見真品!這可是萬年的古琴了,你怎么能弄到手?”
望著管小玉驚喜的目光,車凌鈞不由得意地賣了個關子:“好東西,我當然有本事弄到!”
管小玉一皺鼻子,羞他道:“哼!就這一張琴罷了!我還沒見著你那好東西呢!再說,是不是仿造的還不知道呢!”
車凌鈞劍眉一豎,不大高興了:“喂,你這怎么說話呢?好歹也是魔界之尊,怎能沒點寶貝?再說這琴,你既然知道它,那你知道它的來歷嗎?”
管小玉點點頭:“是一個名叫曲野的天樂師所造。相傳奏此琴的時候,會有祥云滿天,鸞鳳和鳴,諸神云集,共降天福的!”
車凌鈞問:“那你知道曲野是哪一族的?”
管小玉搖頭。
“就是梟族!我的遠族!因為他喜歡音樂太厲害了,所以中年便讓位于其子,專職做了樂師。曲野是他的號。這次你知道為什么我會有這張琴了?”
管小玉驚贊道:“沒想到你竟是這琴的原主人!既如此,你一定也精通音律了?不如你先撫一曲我聽?”
車凌鈞來了興致,接過琴一邊走向松蔭,一邊道:“好。不過我也是許久不碰了,奏不好你不要笑。”
他盤膝坐在石上,理好衣服,以膝為琴臺,將琴放于膝上,試了幾個音。雖未成曲調,但聲音之悠揚清越,已令人心清欲寡。
“這琴聲音還未變呢!”他說道,便正色撫起琴來。
不能不說,管小玉覺得自從記事起,便沒有見過如此優雅俊逸的琴師,那一勾一抹,一揉一吟,還有臉上那忽而舒展忽而幽怨的神情,不僅和琴韻曲調融為一體又別有風味,便是和他身后的松云飛瀑,也相得益彰。
一曲撫完,車凌鈞抬起頭來,卻正看見管小玉那癡癡的眼神。他不由一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憐愛地笑道:“你聽琴,還是看琴師?”
“啊?啊?”管小玉臉一紅。看自家老公都能看到出神,這若說出去,不被人笑話嗎?
“我——我聽琴聽出神了!”她嘴硬道。
車凌鈞一笑,不忍戳穿她,卻又故意逗她:“那你說,我奏的是什么曲子?”
“嗯,,對吧?不過這曲子里怎么會有殺伐之音?”管小玉不解地皺眉。
她沒說錯,車凌鈞確實在彈奏,一首贊美云中諸神的曲子。但這曲子確實被他彈出了別的味道——戰爭的味道。
車凌鈞不由喟嘆:“你還真是我的知音哪!我征戰這么多年,哪里還會有平和之氣呢!何況一彈它,我就想起天界,就不由自主想起仇恨來,自然也會染上殺伐之氣。你竟能聽出來!”
管小玉道:“若奏琴,就要心無雜念,才能演出曲子本身的意味。你看這青山綠水的,讓你這變味的曲子一鬧,都減色了!”
車凌鈞撲嗤一笑,道:“不然你來,讓我聽聽你有什么妙音!哦,等等,我給你做張琴臺!”
管小玉正納悶他會用什么來做,卻見車凌鈞一指瀑布下清潭邊的一塊條石,神力一動,那石頭便呼地飛起來,穩穩落到松蔭下。
“你在膝上撫琴不便,給你這塊石頭做琴臺!”
管小玉走過去,將紫云琴放在石頭上,坐好試試高低,卻是正合適。她笑了笑道:“很好。”于是也撫弄了幾個音。
幾只小鳥聽見了,嘰嘰喳喳飛來,停在松枝上,歪著小腦袋傾聽。管小玉纖手輕揚,一句樂曲如珠似玉般流瀉出來。
又有幾只白玉般的鳥兒飛來,停在樹枝上,瞪著小黑豆一樣的眼睛仔細地聽著。
樂曲開始如行云流水般緩緩流淌,后來便如繁花滿園般繁復華麗,再后來,又如九天飛鳳般雍榮典雅,最后,又歸于萬物初始的寂寂之中。
而隨著樂曲,越來越多的小鳥、美麗的精靈、異獸聚集過來,靜靜地聽著,歡快地舞著,甚至虔誠地拜著。
車凌鈞也在曲中陶醉,不僅陶醉于管小玉的琴藝,也陶醉于她的氣質——無論身處何地,都一樣的寧靜祥和,能給她身邊的一切帶來安寧幸福。
曲終之時,管小玉也請君入甕般問道:“你是聽曲,還是看人?”
車凌鈞答得倒快,笑道:“也聽曲,也看人。你看你現在多美!這些鳥獸精靈圍著你,你看起來——太美了!”他贊嘆般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詞來形容這個畫面。
管小玉也笑了,嘆道:“沒想到這在這里演奏也有這種效果!說實話,這里的小鳥小獸實在太可愛了,我之前真不知道魔界還有這么美好的小精靈呢!車凌鈞,你讓我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魔界哦!”
車凌鈞道:“好了,這里還是陰涼的很,我們回去吧。”
管小玉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拉著他撒嬌一樣問道:“你只說我美,還沒有說我彈得怎么樣呢!”
車凌鈞眉毛一挑,又刮了她鼻子一下,道:“比我好,行了吧?”
管小玉佯怒,撅著嘴道:“叫你說句好就那么難?自大!”
車凌鈞一笑,道:“你的琴技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我能確定一件事,就是我更愛你了!”
管小玉還要佯怒,卻被他后一句話哄得心中酥酥暖暖,開心地笑了。
兩人剛要轉身離開,車凌鈞卻忽然袍袖一展,身子一低,帶著管小玉向前方躍了出去。
“怎么了?”管小玉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剛站穩腳步便問車凌鈞。
車凌鈞沒有說話,向上望去。管小玉也隨著他的目光向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