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珞正在榻上閉目練功。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功課。她知道論實力，自己在三人中是最差的一個，所以她堅持每天都要靜坐修煉兩個時辰，以提高靈力。

管小玉他們在客廳里等了半個時辰，才聽到屋子里傳來朱珞收功的聲音。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朱珞才一身大妝曼步出屋，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這是向來的習慣，除非戰時才暫停。梟王和王妃要見諒啊！”說著，她似乎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離珠。

管小玉和車凌鈞站起身來見禮。管小玉道：“沒關系的。我們來之前也沒有和你打招呼，算是不速之客了。朱雀王就是把我們趕出去，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何況是等一會兒呢！”

彼此揖讓著落座，朱珞哈哈笑著說：“這次梟王和王妃來，怕不是替蒼虓給我送謝禮的？”

管小玉道：“送謝禮也有，來感謝朱雀王那天搭救我也有。朱雀王不要推辭，先受我夫妻二人一拜。”說著，便和車凌鈞站起身，向朱珞躬身施禮。

朱珞忙也站起來，道：“哎呀，這怎么使得！快別行禮！”她攙起二人，道：“朱珞怎能承受梟王和王妃如此大禮？自建國以來，梟王幫丹炎國不知擋住多少次天軍侵襲，雖是盟約之責，但這份情誼，我朱珞怎能不報？這次我幫王妃治病，只是舉手之勞，二位又何言謝字？”

話雖說得婉轉，但管小玉卻有些糊涂。既然如此，為何對蒼虓，她就非要個謝禮不成？這朱雀王，當真是很奇怪的。

“那么，蒼虓那份謝禮”管小玉遲疑著，終于問了出來。

“那是不一樣的，”朱珞笑著說，“別人請我幫忙的事，我一定會要謝禮；我自愿幫忙的，什么都不要。這是我在這種事上的原則。”

管小玉眉毛一挑，道：“朱雀王想好要什么了？”

朱珞點點頭道：“想好了。不過，真不好開口。”

她又好似不經意地看了離珠一眼。

管小玉道：“盡管說。只要我能做主的，都依你。”

跟在車凌鈞后面的蒼虓皺了皺眉。他看見朱珞對離珠的一瞥了，心里覺得這事不好。

只是他不能說。

朱珞這次大大方方地望向離珠，道：“我想要你的侍衛——王妃肯嗎？”

這真是出乎管小玉的意料，也出乎車凌鈞的意料，更出乎離珠的意料。

“您，您說什么？想把離珠帶走？這——也可以嗎？”管小玉有些別扭，但想想朱珞的幫忙，卻也不好表現出來。

朱珞道：“送幾個侍女、舞女的，不是經常的事嗎，有什么不行的？她是你的侍衛，只要你同意就可以了，對吧，梟王？”

車凌鈞也皺起眉頭：“離珠是侍衛，可與你說的侍女舞女全然不同。她們身份可只是奴仆！你怎么能隨便要人呢？再說，離珠對管小玉也很重要。”

朱珞毫不在意他的反對，道：“反正她也不真的需要離珠保護。不是有你呢嗎？何況，我看這姑娘也神思恍惚，心思不完全在王妃身上。這樣還不如讓她走呢！我知道你們的意思，這事不光得王妃說同意，還得本人說同意，對吧？”她看了有些目瞪口呆的夫婦二人一眼，也不等他們回答，便問離珠道：“你覺得呢，愿意和我走嗎？”

幾人的目光又同時轉移到離珠身上。

但離珠卻未回答，只是默默地望著朱珞，面似水沉。朱珞見狀也不催她回答，只微笑著，直視著她的雙眼。

管小玉知道她又在讀心，卻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她暗暗嘆了一口氣，提心吊膽地等著離珠的回答。

良久，離珠才問道：“不知離珠有什么地方讓您欣賞，非要帶在下走呢？”

朱珞道：“先前我聽過你的名字，就莫名其妙地對你有興趣。上一次見你，是王妃昏倒的時候。我見你不顧別人眼光，當機立斷，宣叫太醫，就感覺你很合我的胃口，所以就盤算要你了。后來幾次去探望王妃，細細觀察你，發現你真的應該跟我走。在加上你的身份，又正好可以由王妃獨自確定，所以，我才要你當謝禮。”

離珠忽然有些泄氣，自嘲般一笑，道：“看來我真的很沒用了。”

“為什么這么說？”朱珞眉尾一揚。

“朱雀王一直在觀察在下，而在下卻一無所知，這不是沒用嗎？”她淡淡地說，壓著一股怒火。

朱珞道：“這也是我為何要帶你走的原因之一了。”她一反常態地收起笑臉，正色對在座幾人說道：“離珠小姐是我這一族的人，擁有讀心的能力。但自從她出生直到現在，卻幾乎一直在深宮之中，缺少世事的試煉。這樣不僅會阻礙她功力的精進，而且會封閉她的心靈，讓她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她沒有察覺我對她的觀察，就是她功力下降，靈性渙散的一個佐證！若跟我走了，這兩個缺陷，我都會幫她克服和避免的。怎樣，我這個人要的并不過分吧？”

管小玉和車凌鈞面面相覷，又和離珠默默對視。俄頃，她問道：“我不明白的是，她怎么會和朱雀王您是一個族呢？她應該是自己那一族的開創者，是族長才對呢！”

朱珞解釋道：“魔族和翼族一樣，在一個大族下，會有幾支小族。就像鳳族，除了你們本支鳳族以外，不是還有鸞族一個支族嗎？我是朱雀族，在朱雀族之下，也有許多支族，離珠所在的朱靈族，就是其中之一。”

“朱靈族？離珠倒沒有說起過呢！”管小玉對這個名字稍顯驚訝。

“這不奇怪，”朱珞道，“因為她不具備命名的資格。而這個名字，是我剛剛依據她的特質取的。你們當然不知道。”說著，朱珞狡猾地笑了起來。

管小玉和車凌鈞也陪著一起笑了幾聲。

“那么，離珠，你自己覺得呢？”管小玉終于問離珠自己的意見了。她覺得或許跟著朱珞離開，對離珠是個不錯的選擇。

朱珞趁機接著給自己幫腔道：“你不是正好想出去歷練嗎？跟我去吧！”

離珠愕然：“你知道我想出去？”

“你不是剛剛還在想嘛？”朱珞笑吟吟說道。

離珠望望管小玉和車凌鈞，又望望神情復雜的蒼虓。最后，她看定朱珞，緩緩說道：”好，我愿意跟朱雀王去歷練一段時間。只是——”

無視管小玉臉上淡淡的失望，朱珞笑容可掬地問：“你是不是以后還想回到王妃身邊？”

離珠點點頭。

朱珞卻慢慢搖頭道：“你隨時都可以回來，也可以想待多久待多久。但最終還算是我的人。這一點你要明白。這是代價——以后我告訴你。”

管小玉臉色有些蒼白，長長呼了一口氣。她這才明白蒼虓和車凌鈞當初阻止她的意思。她真的落入朱珞的圈套當中了，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

蒼虓臉色也不好看，眉頭微皺，眼神里帶著不愿認輸的樣子。他忽然覺得這從一開始就是朱珞的算計，不然為什么會為難他那么久？

朱珞看見了他的神情，對他眨眨眼道：“不一定是壞事，你不用自責，也不用怪我。”

接著，她又對離珠道：“你還有什么要跟梟王和王妃說的嗎？因為待會兒你就不能再回去了。”

離珠眼中微微閃著淚光，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對車凌鈞和管小玉說道：“離珠多謝王和王妃與王的照顧和厚愛。只是今天，因緣所集，離珠要離開了。還請王和王妃不要怪朱雀王，畢竟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和決定。雖然離珠也心有不舍，但卻是非走不可了。今后有機會，離珠再回來看你們！王妃要保重身體”

說道此處，她終于忍不住嗚咽起來。

此刻管小玉也是無法，只好將她攙起，含淚撫慰了一些話。覺得再留下去不過徒增苦悲，她和車凌鈞辭別了朱珞，帶上蒼虓離去了。

做一個決定時，真情與假意能分那么清楚嗎？或許離珠說的是真話，也或許是為了安慰他們。在這點上，他們不如離珠有優勢。

因為離珠可以看明白他們的心意，而他們卻不能了解一直話很少的離珠究竟是怎么想的。”聽其言，觀其行”。但不是也有“言行不一”，“言不由衷”的說法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每個人都大部分是用猜測的方式和他人交往著，把很多“說不清”的事判斷為“肯定如此”。

管小玉下車的時候，又只剩下延凌一個侍候了。這次，管小玉心里真的空落落的了。原先想念離珠的時候，還可以去青園看看她，而現在，卻是見也見不到了。

“有點不習慣啊”換衣服的時候，管小玉自言自語道。

延凌不聲不響地把管小玉換下的衣服收好，又去端茶。

車凌鈞嘆息一聲，撫著她散開的秀發道：“你用離珠給我換回了蒼虓。這個人情我拿什么還你？”

管小玉道：“沒必要說這樣的話啊。我覺得朱珞是早有預謀的。她不是一聽說離珠的名字，就有興趣了嗎？何況，不管她真心如何，只要離珠真的能在她身邊有所改變，那就是好事。你不用太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