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在風(fēng)梨院用過那一次破天石,此后再沒拿出來過。但此時的情況,不用怎么能行?他踉蹌一步,向后躍到一邊,卻幾乎將要摔倒。他忙用大槊支住身子,從胸前取下破天石。
破天石依舊閃著變幻不定的光,但此時這光芒卻讓車凌鈞感到踏實。天狼王傳給他的符咒又浮現(xiàn)在腦際,他用手在虛空中飛快地劃出可以增強他力量的黑色水之神咒。一片巨大的黑暗襲來,瞬間包裹住這片天地。
除了車凌鈞的眼睛外,任何生物包括神靈,都不能見到半點影像。巨神也是如此。他驚慌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在我這片疆域里,是沒有黑暗的!”
“但你見到了我!”車凌鈞的聲音穿透黑暗,威嚴而冷傲。
“在風(fēng)雪里,我的靈力損耗了不少,所以剛才我沒有布下這暗之寰宇的陣法。現(xiàn)在我可以了,我要在這片黑暗中讓你知道什么是失敗的滋味!”
“你黑暗算什么?難道風(fēng)與雪怕這黑暗不成?”說著,風(fēng)雪巨神再次掀起暴烈的風(fēng)雪。
他得意的狂笑響徹在天穹深處。
但是不久,他就笑不下去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暗之寰宇不僅是茫無際涯的黑暗,而且還有一種寂靜的力量慢慢布散開來。
寂靜本不是力量,但有時候卻也可以成為力量。
“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愿意出聲,敢于出聲,甚至動一下。這就是靜的力量。
還有在極靜的原野上,沒有人聲,沒有風(fēng)聲沒有鳥蟲之聲的時候,你越是出聲,越是襯托著你的渺小和無足輕重。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臣服于自然的靜寂曠大中,和自然一樣安靜。
所以,寂靜可以成為一種力量,一種讓人緊縮于內(nèi),不能有所動作的力量。
巨神所感受到的暗之寰宇的靜力,就是如此。
開始的時候,他只是不能做聲,后來,他發(fā)現(xiàn)風(fēng)聲小了,接著開始無力控制下雪,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移動那可以讓自己顯形的云層。
他現(xiàn)在真的凝聚為一體,無法分開了!
“怎么樣,現(xiàn)在該你害怕了吧?”車凌鈞的聲音聽起來幽遠深邃,巨神根本不知道這個對手在哪兒。
“我現(xiàn)在可以把你輕易擊得粉碎,讓你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能再聚成一體。不過,看在你說‘不傷生’的份上,我還是再給你次機會。你要讓我順利過去嗎?”
沉默,沉默。
但是車凌鈞能覺察到巨神驚恐的眼神和劇烈的呼吸。他害怕,但卻還想做困獸之斗。
車凌鈞慢慢舉起大槊。“我要倒數(shù)了。數(shù)到一的時候,你若還不同意,我就將你擊成碎片!”
“三,”
沉默,但有一絲顫抖。
“二,”
巨神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怪聲,但還沒說話。
與此同時,凝夜槊的尖刃上,閃出一團藍色光焰。
“一!”
光焰剛剛欲出,巨神變了聲的聲音在寂靜中迸發(fā)而出:“你過去!我不阻攔你!”
光熄焰消。黑暗褪去。風(fēng)雪沉寂,極北雪山上,顯出少有的岑寂和平靜。
車凌鈞從半天中緩緩墜落,在近地面那一剎那,被巨梟蒼王托起,升入半空。
“我不會弄臟你的雪!不過我需要你給我指路,哪兒是去往凌霄天的方向?”
巨神方才那股粗暴傲慢的氣焰已消失地?zé)o影無蹤,他重新聚成那副猙獰的面孔,但恭敬地回答車凌鈞道:“您只要跟著我走就是了,我將帶您進入冰海,那是去往凌霄天的必經(jīng)之路!”
巨神搖身化作一道長長的云路,就像一條暗灰色的筆觸,將天空劃分為兩半。他粗重的聲音從天際深處傳來:“跟著這道云路走,有少半天功夫,你就能到冰海了!”
車凌鈞在蒼王背上謝過他,蒼王便一展雙翼,如同乘著羊角颶風(fēng)般向云路所指的北方翱翔而去。
茫茫雪山,巍峨高聳。車凌鈞從蒼王背上向下望去,只見這里雪峰林立,高者直插云霄,低者也云環(huán)霧繞。
此時為了給車凌鈞借路,巨神已經(jīng)停止了暴風(fēng)雪,白雪皚皚的山峰在半晴的光色下,閃出晶瑩的光芒,山谷凹陷處的微暗和山峰向陽處的閃亮,奏出一曲宏偉的樂章。
車凌鈞也不由贊嘆這里的壯觀了:“真是壯觀奇?zhèn)ィ≡谝鼓睦镉羞@樣的偉麗之景,就是在魔界也見不到呢!不過這雪光我卻不能久視,真是可惜!”說著,他又瞇起眼睛,減輕因雪光帶來的眼睛的刺痛酸脹的感覺。
果然,過了少半天功夫,他們便越過雪山之境。車凌鈞對天上的云路說道:“喂,我們已經(jīng)過來了,多謝山神相助!”
巨神的聲音再次隆隆響起:“你有勇有義,為何偏是魔君?不過無妨,我們不如交個朋友怎樣?若有需要,盡管找我!”
車凌鈞朗然一笑,道:“好啊!能結(jié)識新朋友,當(dāng)然是好事!不過怎么找你?”
巨神道:“你只需向天呼喊‘雪山巨神’三聲,我自會聽到!你已到達冰海界,那里是冰海神女管轄,她脾氣比我更為古怪,你要好自為之了!”
車凌鈞再次謝過雪山巨神,對蒼王道:“好,我們就看看這冰海神女會不會讓我們順利過去!”
巨梟蒼王載著車凌鈞又飛行了幾百里,一道奇異的海景便慢慢在車凌鈞眼前展現(xiàn)出來。那海碧藍如天空,粼粼的水面上映著終年不落的晴日,如同大白天的天空上閃爍著耀眼的明星。
更奇特的是,在海面上,這里那里,漂浮著一座座冰山,就像巨大的白色水晶,安靜地閃耀著冰冷刺目的光芒。
車凌鈞的眼睛已經(jīng)瞇起來了,瞇得很細,幾乎快要閉上了。剛才在雪山上,為了和雪山巨神戰(zhàn)斗,他不得不把眼睛睜大,就在那時,茫茫的雪色給他的眼睛已經(jīng)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而現(xiàn)在,他還要不得不面對這更加耀眼刺目的冰山!
“這里比雪山更要不得!”車凌鈞皺緊了一張臉,他現(xiàn)在連一點光都不想看見。“雪山還是陰沉沉的,可這里卻是艷陽高照!可為什么冰山不融化呢?”
車凌鈞其實還沒有注意到,這里雖然陽光滿眼,但這陽光卻是冷的,如同冰一樣冷。太陽永遠掛在同一個位置,既不會沉下去,也不會升高,終日終年發(fā)出冰冷的白色光芒,冰凍著這個海洋。
“是誰到我的地方來了?”忽然,在冰山間,一個清澈冷冽的女聲響起來。
車凌鈞循著聲音的方向轉(zhuǎn)過臉去,隱約間,他能感到一個白衣女子衣裾飄然,向他這個方向翩然而來。
“是冰海神女嗎?”他向著那女子的方向大聲問道。
那女子來到他面前不遠處站下,白色冰綃的衣裾依舊微微飛揚著,雖然周圍的風(fēng)幾乎感覺不到。
“不錯,我就是冰海神女,這里的主人。你是誰,到這里來做什么?還是以肉身而來,男子之體?”她的聲音比剛才聽起來更加冷傲,甚至讓車凌鈞感到一股寒意升上心頭。
但是他還是昂然答道:“我叫車凌鈞,為了找一個叫管小玉的靈體,要上凌霄天去。因為必須要在冰海經(jīng)過,所以來向神女借路。希望神女能允許我通過!”
冰海神女道:“你是從雪山巨神那里過來的嗎?”
車凌鈞答道:“不錯,正是從他哪兒來!”
“能活著從雪山過來,看來你的來歷不同尋常啊!你大概把他打敗了?”神女冷冷地問。
車凌鈞沉吟片刻,道:“我們之間確實發(fā)生了一些爭斗,但還是巨神謙讓了,將我送到這里。我希望能在神女這里和平通過,不希望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發(fā)生。”
冰海神女哈哈笑起來,聲音就像冰山一樣冷而尖銳。笑畢,她答道:“你還真是狂妄啊!在雪山巨神那里占了便宜,就以為我也和他一樣是個草包了?告訴你,在我這里過去,可以,但要先給我留下些東西!”
車凌鈞心中一緊:“留下什么東西?”
神女慢慢向他走近,在極為靠近他的地方停下來,然后,竟用手指勾住車凌鈞的下頜,微微挑了起來。那手指冰冷異常,被她一碰,車凌鈞立刻覺得一股寒意深入骨髓!
“你——”他被這股寒氣逼得舌頭都有些僵硬了。
神女湊近了他的臉,道:“不要一直閉著眼睛,睜開,睜開!我知道你的眼睛很美,就像我只見過一次的夜空一樣美……”
此刻,她的聲音甜美非常,簡直像蜜糖一樣滲進車凌鈞心間的每一處地方。
睜開眼睛?也對,她應(yīng)該和這聲音一樣美,我為何要閉著眼睛不敢看她?……不知不覺地,車凌鈞竟生出這樣的想法。
他真的慢慢睜開了眼睛。可剛一睜開,他便“啊!”地一聲慘叫了出來,用雙手將眼睛捂得死死的。
他根本沒看見什么美麗的女子,他只見到一道強光,像匕首一樣的強光,直刺向他的眼睛,就是一剎那的功夫,他什么也看不見了。
“哈哈哈哈……”冰海神女得意的狂笑伴著車凌鈞痛苦的呼喊聲響徹冰海上空,給這片本來神秘寧靜的世界籠罩上一種慘怖詭異的色彩。她看著痛苦地捂著眼睛跪在地上的車凌鈞,冷傲地說道:“男人真的沒有什么好東西,見了美麗的女人,總想得到!我只不過用聲音魅惑你,你就真的上當(dāng)了。管小玉……就你這樣子還想把管小玉帶回去?別做夢了,傻瓜!”
“管小玉?你見到過她?”車凌鈞聽到她叫出管小玉的名字,一時竟忘了痛苦,抬起頭來,“你見過她?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冰海神女的笑容慢慢斂起,道:“她現(xiàn)在沒在凌霄天,就在我這里。你可知道,這里還有一個別名嗎?”
“什么名字?”車凌鈞已經(jīng)忘記了痛苦,慢慢站起身來。
“忘情海!凡是到這里的靈體,都會忘了曾經(jīng)的輕語,無牽無掛地生活在這兒。這不是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