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師徒三人早早就起了床,若靜大師去廚房做了早飯,兩個小娃娃便拿著大大的掃帚在清掃門庭。院里停著一輛馬車和一臺板車,隔了一個小間養著兩匹馬。井兒本是一邊神游一邊掃著地,被悶悶的一聲呼吸聲驚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是兩匹馬在旁邊。
井兒拿著掃帚傻愣著瞧著兩匹巴巴望著自己的大棕馬,有些手足無措,瞧著馬兄弟那黑寶石一眼水靈的眼睛,井兒低聲開口問道:“餓了?”
馬兒似乎聽懂了井兒的話,又是一陣悶哼,左邊的馬兒晃了一下腦袋,往旁邊堆著的干麥秸湊了湊。井兒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走到麥秸堆邊,放下了掃帚,便捧著干麥秸走到馬廄前,有些害怕,猶豫著不敢上前。
馬兒期待的看著井兒,腦袋輕輕晃了一下,井兒嘿嘿笑了一聲,邁著小步子上去給馬兒喂草,瞧見美味的麥秸到馬槽里來,馬兒溫順的低著腦袋,大口咀嚼。瞧著這大馬也不是那么可怕,井兒有了些許勇氣,伸出肉嘟嘟小手兒想摸摸這大馬。
井兒也僅比馬槽高一些罷了,想要摸摸馬兒的腦袋還需要墊著腳才能夠得到。瞧著給自己喂干麥秸的小娃娃想摸摸自己,卻伸得辛苦,兩匹馬兒都乖巧的垂下腦袋往井兒的小手下鉆去,結果兩匹馬兒的腦袋撞到了一塊,緊接著馬兒的大鼻孔里突然噴出熱氣,把井兒嚇了一跳。
井兒下意識的后退,結果墊著腳重心不穩,抬起的右手迅速放下要抓住馬槽的邊,結果卻只抓到了干麥秸,整個人就摔倒了,后腦磕到了馬廄里的木樁,疼得井兒直吸了幾口冷氣。
“井兒?”梅生聽到了悶聲一響,一轉身就看到井兒倒在地上,急忙上前去扶她!霸趺椿厥拢狂R踢你了嗎?”
“嘿嘿……”井兒沖梅生傻乎乎笑了一下,搖搖頭,抬眼看著眼前的馬兒像是做錯事了一般耷拉著腦袋,補充道:“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不礙事!
“你也真是,總那么不小心,以后可要小心點!泵飞鹁畠,瞧著井兒手里還緊緊攥著干麥秸,真是哭笑不得,想著,這井兒是被馬兒嚇到了吧。
“給我喂吧!泵飞舆^井兒手里的麥秸,順帶把地上的也一起撿起來,放到了馬槽里。
馬兒卻都不吃,垂著腦袋,踱著走了幾步,似乎想過來蹭蹭井兒,卻無奈被綁住了。
“我沒事,快吃快吃!本畠阂皇峙牧伺鸟R槽的邊緣,一手輕輕揉了一下后腦勺。
見狀,梅生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你還關心馬兒吃不吃?你這小腦袋可是沒事?”
“沒事,摔慣了,不算什么,梅姐姐別擔心!
梅生低笑一聲,本想替井兒揉揉,看了一眼剛剛拿過麥秸的手,有些臟,便只好作罷,說道:“摔摔也好,讓你長點記性!下次小心點!
“嘿嘿,知道啦。”
師徒三人收拾好了之后, 坐在院子里。若靜大師給兩個小娃娃講她年前時游歷的趣聞,講著講著,大牛夫婦也起床了。
瞧著若靜大師做好的美味早餐,大牛吃得開心驚嘆道:“我還以為寺廟里天天吃素要憋壞了呢,今日嘗到大師的手藝才知道,吃素也是挺美的吼。”
眾人一笑。
早晨起來,曹志瞧著好了一些。大牛給曹志請不來大夫,只好自己給他買了點藥膏,夫妻兩替他換洗包扎了一下,比起昨日邋邋遢遢,頭破血流的模樣,瞧著舒服了一些。給曹志灌下了點補湯,大牛從偏房里出來,一臉憂愁的模樣。
“嗯?”井兒瞧著大牛神色有異,上前一步,問道:“怎么了?”
大牛輕輕揉了一下井兒的腦袋,笑了笑,沒回答。
師徒三人休息了一會便離開了,到外面化緣去,也算是下山修行的一部分,等到師徒晚間回來的時候,曹志已經醒了,正坐在院里,一副愣愣的模樣。
天已經黑了,門口點著昏暗的燈籠,院里暗暗的,瞧不清臉龐,只是看著這枯瘦的身影,猜出來的罷了。雖說林神醫給了藥,早晚都會醒,只是沒想到那么快。井兒一想到曹志之前在街上的表現,便不由得背后一涼。
師徒三人皆是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而曹志也發現了來人,轉過身來,默不作聲的看著。
若靜大師沒說話,只是微微行了一個禮,之后便帶著兩個小娃娃要回去。
曹志瞧著她們就要進屋,張了張嘴巴,遲疑了一下,開口道:“你們見到我妹妹了嗎?才到我肩頭高,喜歡穿五顏六色的衣服,脾性很好,一說話就能看到一對小梨渦……你們見到她了嗎……對了,她叫芳芳……”
“芳芳……”
若靜大師回過身,臉上一絲隱忍,微微皺眉,對著曹志又是一禮,開口道:“不曾見過。”
兩個小娃娃也跟著若靜一起行了一禮,便和若靜大師一起要回到屋子里去。
“顧井?”
曹志突然開口,聲音微微顫抖著,緊接著便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井兒回頭一看,曹志已經大步向前,到了井兒面前,右手抬起要抓井兒,梅生眼疾手快的輕輕把井兒往自己懷里一帶,錯過了曹志的手。
“你想干嘛?”梅生言語里都是不滿和嫌棄,和隱隱的怒氣。
“我……”曹志一下也愣住了,支吾了一下,又抬眼瞧了井兒一眼。
“曹施主,你大病初愈,好生歇著才是。”若靜大師上前一步,把兩個小娃娃護在身后。
“你是顧井?”曹志眼里閃著亮光,猶豫了一下,又是一問,語氣里居帶著些許期待。
“嗯。”
瞧井兒應了一聲,曹志顯然很開心,咧了一下嘴角,好像在微笑。
“你告訴我,那天晚上那個公子是誰?”
“什么公子?”
“我把你拐走那天,那個公子過來救你,我帶著了十多人埋伏在山間全被他弄暈了,然后他帶著你走了……就高高瘦瘦的,穿著紗衣……他手里還拿著一把折扇!你想想!”
“……”井兒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不說話。
在屋內聽到曹志急切的聲音之后趕出來的大牛,瞧見了這一幕,急忙上前拉住了曹志。
“別碰我!”曹志掙扎著,對著井兒吼道:“告訴我!他在哪!他一定有辦法救芳芳!告訴我!”
曹志嘶吼著,已經發了狂,若靜大師護著兩個小娃娃后退了幾步。
“你瘋了嗎?芳芳已經死了!”
大牛沖著曹志喊了一聲,曹志眼里最后一抹亮光也暗淡了下去,一下子便放棄了抵抗,軟軟的任憑大牛抓著自己的手。
“芳芳……我的妹妹……死了啊……”
曹志不斷的呢喃著,被大牛給拖到了偏房里。師徒三人行了一禮,便回了房去。
“委屈你了!比綮o大師輕輕笑了一笑,看著井兒滿眼憐愛。
井兒搖搖頭,還在回味剛剛曹志說的那些話。
“井兒……”梅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那天是如何回去的?你說你記不清了,難不成真是曹志拐了你,然后有人救了你?”
“……”井兒沒回答,抬手揉了一下小腦袋,早上磕了一下,起了個包。井兒心道:“好疼!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比綮o大師淡淡開口,兩個小娃娃便禁了聲。
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門外面傳來了許瑩的聲音。
“大師睡了嗎?”
若靜大師沒回,而是上前一步開了門,行了一禮,許瑩回禮。
“本是想和大牛在屋里逗著寶兒,沒想到他醒了,讓小師傅受驚了!闭f罷,滿臉歉意的對井兒笑了一下,向若靜大師又行了一禮。
若靜大師回了一禮,四人便圍著老木桌子坐下。
“許施主此時過來,可是因為和曹志的事情有關?”若靜大師道:“確實這曹志曾和長林舊事有些關系,做了些不好的事情,而如今他落難,前塵往事不提,出家人慈悲為懷,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施主直接說就是了!
梅井二人皆不說話,低著腦袋,若有所思。
曹志確確實實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錯事,可一個人無論再如何不堪,遍體鱗傷來到親人身邊的時候,親人又如何狠下心不管不顧呢?放著不管不就是要他去死嗎。大牛夫婦又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曹志這人,大牛夫婦是肯定不能不管了。
可林神醫也說了,他給的藥不能保曹志性命,最多半月而已。
“大師果真通達萬事,確實是有事相求……”許瑩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懇請大師為我夫那個不肖大侄子,做一場法事……”
這話聽著師徒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為何要給曹志做法事?他又不是……難道?
“……”若靜大師沒應,剛想開口詢問,許瑩便開口了。
“大師昨日也瞧見了,曹志得的不是病,而是一心求死,才會一頭撞了墻……這都是因為他自己放不下芳芳的緣故……”
師徒三人疑惑的等著許瑩解釋,許瑩瞧著若靜大師對這兩個小娃娃也沒什么避諱,什么話也沒瞞著,便開了口。
“芳芳救曹志出來之后便一直囑咐他不要再做壞事,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傷人,直到芳芳閉目之前也說,讓他好好生活,不要記恨,曹志答應了!
“可是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他放不下,他這輩子,也就一個妹妹了。”
“他不能做壞事去害人,便只能選擇傷害自己了,所以才會一心求死。”
“要救曹志,藥物是無用的,最重要的,是要讓他有活下去的信念……”
許瑩有些難為情的開口,卻又不得不開口央求。
師徒三人一下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求得若靜大師的寬恕,并施法除了曹志的心魔。
“好!
若靜大師臉上沒什么表情,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