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己時,院前設(shè)案做法為曹志施法斷念。
若靜大師站在香案前,一手持著拂塵架到另外一手勾起的手肘上,一手拿著佛珠,嘴里低聲說著什么。而曹志昨夜被大牛架回房間后,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今日一早起來的時候也依舊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
許瑩帶著剛足月的寶兒在房間里,大牛則是站在一邊,一副不忍看的模樣。兩個小娃娃也從未見過若靜大師主持法事,覺得新奇,又有些許敬畏,站在外圍。
昨夜許瑩走了之后,兩個小娃娃圍著若靜大師問東問西,是不是每個僧人到了若靜大師這個境界就能習得一身的法術(shù),可以為人除去心魔,可以安撫亡靈,可以求神問鬼……而若靜大師卻是笑笑,說道:“佛家俢的是心性,不是道行,安撫亡靈是經(jīng)書的起的作用,就像井兒每日睡覺前念清心咒可安定心神一樣,求神問鬼這些事情,佛家是不做的!
“那師傅如何為曹志除去心魔呢?”梅生想了想,補充道:“是直接和曹志的靈魂對話?”
若靜大師輕輕笑了。
“和靈魂對話,不就差不多等于‘求神問鬼’了嗎?”井兒說道:“佛家俢心性,心性又是自己的,那為何能幫別人除心魔呢?難道是不斷的開導嗎?”
若靜大師又笑了,說:“向來施法斷念不是去解開心結(jié),若是輕易可以解開,也不叫心魔了。”
“那……”
“解不開,那便只能‘忘記’了。”
“斷的‘念’不是讓其放下,而是讓其消失罷了。”
曹志有些癡呆的站在若靜大師面前,嘴里低聲不知在念叨著什么,若靜大師一揮拂塵,曹志似乎才清醒了幾分,眼里卻還是一片迷茫。若靜大師圍著曹志不斷的念著經(jīng)文,手里轉(zhuǎn)著佛珠,曹志微微皺著眉頭,沒有焦距的不知道在看著哪里,一副疑惑的模樣。
若靜大師繞到曹志面前的時候,一下子停住腳步,睜開眼睛,抬手正準備往曹志腦袋上一指,可指尖還沒碰到曹志的額頭,曹志就已經(jīng)轟然倒下,揚起了好大一陣煙塵。
若靜大師急忙右手一揮,中斷了法事,隨即蹲下,為曹志把一下脈,露出了“不好”的神情。大牛上前一把抱起曹志,讓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瞧見若靜大師神色難言,下意識探了一下呼吸,
“活著活著……”大牛低聲說了一句,松了一口氣。“大師,他……”
“他身體不行,太虛了,估計剛剛是刺激到他了……”若靜大師有些力不從心道:“慚愧,老身不懂醫(yī)術(shù),他傷的又是腦子……恕無能為力……”
兩個小娃娃在一邊聽著有些驚訝,沒想到若靜大師都答應出手了,可沒想到曹志本身體質(zhì)卻跟不上。梅生上前了幾步,圍了上去,而井兒猶豫了一下,才上前。結(jié)果一上前,便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疼鋪天蓋地的襲擊過來,讓井兒一下慌亂不抗,不自覺后退了幾步。
“砰”的一聲,井兒后腦撞到了馬廄的柱子,疼得小井兒五官都要擠在了一起。
“怎么會這樣……大師你再看看?你在看一下!”大牛有些著急,說道:“大師你也知道的,平梅沒有大夫會救曹志的!都巴不得他……他……大師你再看看!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啊!”
“可……”
井兒瞧著曹志的事情已經(jīng)是很緊張了,想著自己不能再添亂了,便咬緊了牙關(guān),不做聲,又走了幾步上前去。
“……你這樣求著我?guī)煾狄矝]用,既能救就一定會幫你,既說沒辦法就一定是沒辦法,你糾纏也沒用啊!泵飞滩蛔〔辶艘痪渥。
“我……”大牛聽得有點愣,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瞧著若靜大師還在為曹志檢查傷口和身體,而本來這師徒三人就是受累了的,想到這出也不好說再開口了。
井兒覺得腦袋有些沉,撞到是后腦流了什么熱乎乎的東西下來,抬手一摸,一看,是水?有點黏糊糊的,井兒抽出了手帕擦了擦手。
“你還不如想想認識的人里面,有沒有是大夫的,或者是誰和大夫是有什么一點交情的,去求一求,先保住他性命要緊!泵飞坪跤行┎豢欤浦有些愣愣的大牛,輕輕嘆了口氣。
“誰……我還能找誰……我……”大牛低聲的呢喃著,抬眼一看瞧見了站在一邊有些懵懵的,正在擦手的井兒,眼底突然閃過一絲亮光,抬手抓住了井兒的手,說道:“小娃娃!”
井兒還有些暈,手腕被大牛抓得有點疼,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怎么了?”
“上次送你回云奚,去西坪接你,就是……就是西坪陸老大夫的陸記!你……你能不能……”大牛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能不能……讓陸老大夫救救她……”
“……”
井兒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過了好一會,才呆呆的點了一下頭。
大牛的馬車坐不下那么多人,加上所有人都上了車的話,馬車會更吃力。于是,大牛和許瑩交代了一下之后,載著井兒和昏迷的曹志,快馬加鞭往西坪去,而若靜大師和梅生則是走著過去,到陸記再匯合。
西坪也平梅不過也就隔了一個奈何丘,并不遠,兩炷香的時間,大牛就能趕過去了。
井兒坐在馬車內(nèi),看著血色一點點褪去的曹志,內(nèi)心一片空白。上次陸翎不辭而別,本是想下次見面好好問他為什么一句話不說就走的,結(jié)果馬上就要見面了,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問,也不知道如何請求陸爺爺去救曹志。
“腦袋好疼!本畠旱吐曊f了一句,抬手輕輕碰了一下,便不敢再碰了。
馬車突然停住,井兒身子一晃,小手不小心碰到了曹志,嚇了一跳。
“到了!”
大牛一下子掀開了簾子,伸手把曹志抬了出來,攜著軟綿綿的曹志,進了陸記,井兒隨后也跟著一到進去了。店里沒客人,只有陸翎一個人在清點著藥材,入室一股撲面而來的藥材香氣,和陸翎身上的氣味一樣。
“大夫!”大牛著急的喚了一聲,可店里卻瞧不見陸爺爺!靶」樱懘蠓蚰?”
井兒瞧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止住了腳步。他依舊是一身靛青色的衣衫,半披著頭發(fā),綁著飄逸的發(fā)帶,手里拿著書,修長白皙的手指劃過一格格裝滿了各色藥材的小藥格,之后停下,打開,捏起枯黃干癟的藥材,聞了聞,又放下。
陸翎頭也不回,漫不經(jīng)心道:“爺爺休息,未時三刻再來,回去吧。”
“小公子!人命關(guān)天!讓陸大夫出來瞧一下吧!我實在是沒辦法才……”大牛無力的哀求道,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轉(zhuǎn)過身,喊了一聲:“小娃娃!你幫我說說……”
“……”
井兒才回過神,應了一聲,聽到聲音后的熟悉身影突然一怔,慢悠悠的回過身來。
“陸翎哥哥!本畠旱吐晢玖艘宦,上前幾步,干巴巴的笑了笑,她從未想過重逢會是這個模樣!盃敔斣趩?能不能……”
“你怎會在這里?”不等井兒說完,陸翎打斷了,他皺著眉頭,瞧著井兒一臉蒼白的模樣,十分不悅,厲聲道:“你怎么回事?”
井兒本還覺得頭暈,這時突然心里頭暖洋洋的,也不知如何開口說了。
“小娃娃……”大牛急切的開口,有些局促不安。
“陸翎哥哥,爺爺不在,你能不能看一下他怎么樣……”井兒內(nèi)心有些掙扎,既沒辦法原諒曹志,又沒辦法不去管他。
陸翎沒說話,放下了書,從柜臺內(nèi)走出來,直直走到井兒面前,眉毛都要皺成一條線,眼睛里冒著火,怒道:“你就不能少干點蠢事!”
“我……”井兒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些什么,瞧著陸翎生氣的模樣,頓時無措起來。
“小公子!”
大牛剛想說什么,陸翎沒好氣的打斷了。
“如何救他!”
陸翎轉(zhuǎn)過腦袋去,摸了一下脖子,橫眉怒目,厲聲道:“面色慘白,渾身無力,沒有脈搏,手腳軟綿綿下垂,已經(jīng)開始僵硬,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活人的樣子!
陸翎抬手探了他的氣息,說道:“他死了。”
“……”大牛一下子懵了,反反復復呢喃道:“死了……他死了……”
井兒不知說什么,而下一瞬,就被陸翎一把抓住了手,拉到了平時陸爺爺坐的椅子邊,然后把井兒按著坐下。
“陸翎哥哥……”井兒抬手抓住了陸翎的手腕,一雙漂亮的眼睛水氣朦朧,卻說不出話來。
陸翎抬眸,沖還在恍惚的大牛喊了一聲,言語緩和了很多:“回去吧,活著便已經(jīng)是那么痛苦了,你還想他死后不得安息嗎?”
“……”大牛愣愣的向陸翎行了一禮,便拖著沒有生氣的曹志走了出去。
“嘿嘿。”井兒一時不知說什么,傻乎乎一笑,看著很是牽強。
陸翎正給她把脈,瞧她還笑得出來,抬手就是一敲,疼得井兒倒吸了口冷氣,陸翎輕輕皺起了眉頭,心道:“傷到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