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板回去收攤,并沒有跟著眾人去大牛家。師徒三人來到大牛家有些許拘謹,在前院站著等大牛出來。大牛把曹志背去了偏房,出來洗了把臉,把臉上的血跡洗干凈了,再進去的里屋,一邊走一邊輕喚著:“媳婦兒,我回來了。”
隨即屋內響起了女子軟軟的聲音:“可回來了,今兒倒是晚了……嗯?你這頭的傷的怎么回事?”
“沒事!等一下再和你細說。”大牛嘿嘿笑了一下,柔聲道:“兒子呢?”
“剛喂了奶,睡著了。我給你炒個菜,先吃飯吧。”
“多炒個菜,長林寺里的大師帶了兩個小徒弟下山,暫住幾天我們家……”大牛言語里滿是愧疚,沒來得及和許瑩商量一下就擅自帶人回家,這對大牛來說還是第一次。
許瑩應了一聲,便推門和大牛出來了,瞧見了師徒三人,問了聲好,行了個禮,抬眸一眼便認出了井兒。
師徒三人回禮,若靜大師回道:“老衲來自長林寺,法號若靜,這兩個小娃娃是我的徒兒,這是梅生,這是顧井,今日起便要在此處叨擾幾天了。”
許瑩溫婉大方的笑了一下,答道:“寒舍簡陋,還委屈大師和兩個小徒弟不要嫌棄才是,再者,這顧井小師傅我倒是之前有緣一見,今日即是客又是友,便免去了客套和拘謹,好生住下才是。”
說完,許瑩又沖井兒笑了一下,井兒也回了一個笑容。
“哦?井兒什么時候……”若靜大師意味深長的瞧了井兒一眼,井兒訕訕一笑。
“去年回家時,就是大牛哥哥送我回去的……”
“哦……”若靜大師沒回,倒是梅生應了一聲。
井兒嘿嘿一笑,也沒再接話。
“不要站著了!都進屋坐下吧,吃飯了,吃飯了。”大牛摸了摸肚子,笑嘻嘻看著許瑩,小聲說道:“媳婦兒給我炒個菜唄,還真餓了。”
于是大家都進了里屋,在廳里坐下。不一會兒,許瑩便炒了三個素菜出來,一點油水都沒有,看得大牛一臉哀怨。不過似乎又想到,僧人是禁食酒肉的,便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不情不愿的開始吃飯。
寺里吃飯是不能說話的,許瑩也是知道的,所以一直等到吃完飯才開口詢問師徒下山的細節,也了解了一些寺里的規矩。
“原是如此……”許瑩聽完若靜大師講完,若有所思的瞧了旁邊的大牛一眼,而大牛似乎對午飯很是不滿意,一直悶著沒吭聲。
“相公。”許瑩喚了一聲,大牛沒應。“曹渙!”
“哦哦哦,怎么了?”大牛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應了一句,抬頭瞧見自己的媳婦兒有些怒氣,慌亂的解釋道:“我我我不小心走了一下神而已,媳婦兒的炒的菜最是好吃了!”
“……”
梅井二人見狀,偷笑了一聲。
“哪里問你飯菜的事情了。”許瑩被大牛的反應逗笑,說道:“你不好好說一下,偏房躺著的你那位大侄子了嗎?”
大牛沉吟了一會,嘆了一口氣,說道:“按年歲看,曹志比我小兩歲,已經二十有二歲了,只是我輩分高了一輩,做了他叔叔……”
“祖輩在高嶺,小時候便是我倆一塊長大,也屬比較親近。十八那年娶了媳婦兒,成了家之后,便想出去闖闖,游玩了好些地方,最終在平梅站定了腳跟。兩年前,曹志被家里頭趕了出來,說是偷了老爺子的棺材錢去賭,還輸了一屁股債,他不知去哪,想到我在平梅,便過來找我。”
“小時候我們一起玩的,我自然也是要照顧他的,只是他還是不知悔改,依舊濫賭成性,在賭坊里認識了范強那只瘋狗,便開始做一些……見不得的生意。后來應該是賺的甜頭還是不夠,便開始……拐賣外來的小姑娘,害……真是喪盡天良,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過了一段時間,那小侄女便來尋曹志回去,小侄女是小房生的,比我媳婦還小了幾歲,家里人都寵著她,曹志只有這一個妹妹,自然也是疼愛,老爺子叫芳芳尋他回去,看樣子也是原諒他了,只是他剛小賺了一筆,不肯回去。芳芳瞧著曹志不肯回去,便跟著一起留下了。”
“自從曹志和范強混一起,便沒在我家里住,我當然是樂得清靜,可是芳芳一個女孩子怎么辦?”
“他也不肯告訴我他住哪里,這時倒是拿出一副大哥模樣了。還好他也知道芳芳和他住也是受委屈,便把芳芳托到我們這里。我們是不知道他在拐賣小姑娘,可是壞事做得多了,總是會露餡的,村里人對他指指點點,我和媳婦兒無意中知道了他在干這種壞事,也不知道如何和芳芳說。”
“我私底下找他說過好幾次,他不是岔開話題,就是裝聽不到,直到最后實在受不了,和我吵了又吵,卻不聽勸。雖說我輩分高了一輩,可到底是一同長大的,我一直把他當弟弟,沒想到他最后竟拿出銀兩叫我和他一起干這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狠狠打了一架,最后他說他是回不了頭了,叫我好好照顧一下芳芳,然后就走了。”
“曹志的名聲已經是臭名遠播了,整日里和范強為非作歹,有一次他在路口劫了一位阿婆的錢袋,我正好幫人送貨回家,被我撞見了,氣得我上前去就是一頓亂揍,我們兩人打了起來,我不小心用打碎的酒罐子劃花了他的臉,那天晚上,曹志就把芳芳拉走,算是徹底斷了關系。”
“芳芳總不能和一群糙漢住一起,他們那群人就是禽獸!鬼知道會發生什么事!還好這他還有點良心,讓芳芳住客棧了。芳芳心性善良,在平梅住一段時間,街坊鄰居都挺喜歡她的,倒也沒有因為曹志的原因對她不待見。許是擔心芳芳起疑,曹志也是一起住了客棧,那段時間倒是平靜,兄妹倆在附近玩了一圈,平時沒事聽聽戲,而芳芳則是一心勸他回高嶺。”
“那段時間媳婦兒又剛懷孕,我一心撲在家里,又想著曹志這人確實是壞,可對妹妹卻是真的好,一段時間沒去打聽,差點還以為芳芳把曹志勸回家了,可沒想到接下來的就是長林寺傳出消息,后堂主無問僧人和座下弟子德一僧人兩人盜竊,殺人,賣丨淫……官府來抓人,圍剿了范強曹志他們的窩點,一個地下庫房,然后一干人等都被捉了去。”
“之后芳芳為救曹志……可惜啊,就那么走了……”
入夜,若靜大師正在榻上念著經文,旁邊坐著的兩個小娃娃正在聽著,卻全是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著什么,一直走神。若靜大師似乎有所察覺,念經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兩個小娃娃卻還是沒有發現,依舊發著呆。
大牛家也不大,大牛夫妻和小寶寶住在主臥,昏迷不醒的曹志住在了偏房,師徒三人住的房間是空房,堆放了一些逢年過節祭祀用的東西,下午清洗了一下,搬來了一些日常需要的東西,便勉強可以住人了。師徒三人擠在一間小小的房間里,屋內有一張老木桌子,點著一盞青燈,燈光昏黃,不能把屋內照亮。
“可是在想曹志的事情?”若靜大師悠悠的開口。
“嗯。”兩個小娃娃輕聲應了一聲。
“那你們覺得,曹志該不該救?”
“不該。”兩個小娃娃齊聲回答,若靜大師睜開了眼,似乎有點意外這個回答。
井兒示意了一下梅生,讓梅生先說。
“他干了那么多壞事,為何要救?救來繼續為禍四方嗎?不管他最后下場如何,最可恨的是,他即使是以死謝罪,也換不回那些被拐賣女子的清白之身,換不回他妹妹芳芳的性命。他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是報應。為何要救?”
若靜大師看了一眼井兒,示意井兒說,井兒抬起腦袋看若靜大師,覺得昏暗的燈光渡在眼前人身上,讓其眉目之間都散發著溫柔的氣息,
“寺里俢的就是‘慈悲為懷’,可曹志這人不值得救。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他拐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今日一見滿腔怨恨全無悔改之意,似乎要把別人生吞活剝了去,這樣的人,不該救,不值得救。真真可惜了他妹妹的一條性命,一個他如此疼愛的妹妹都不能夠讓他清醒,他無可救。”
若靜大師沉思了一會,不置可否。
“……師傅,你覺得呢?”瞧若靜大師半響不說話,井兒低聲問了一句,若靜大師才回過神。
“師傅覺得,曹志此人該救嗎?”梅生重復道。
“為何而救?”
這個回答,兩個小娃娃也是有些意外,言下之意不就是“不該救”嗎?井兒本以為,按若靜大師的做法,當初虛一方丈去保無問僧人和德一僧人的時候,沒有阻止,于是他們留住了性命,如今面對從犯曹志,也應會保其一命。
梅井二人沉默了一陣,沒有回答。
“盜竊財物,嗜賭成性,拐賣少女,不知悔改,心懷歹意……”
“曹志此人,救無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