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開門的時候，遇到剛回家的宋星河。

因為平時都見季微穿得比較休閑，或者職業裝扮，忽然看她穿禮服，而且還是精心打扮過一番，知道她應該是去約會。

宋星河說：“微微姐，你今天真好看。”

季微上下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才問宋星河，“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宋星河道，“微微姐長得好看，人又溫柔，誰要是娶了你呀，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怕是被你姐給洗腦了吧!”季微失笑。

畢竟宋攸寧整天都在念叨，季微是如何的人美路子野，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什么都會干。

還說她要是男人的，就娶了季微了。

宋星河肯定就是被耳濡目染，才跟著說這些話的。

“微微姐，我實話實說，”宋星河表情認真且嚴肅，“你一定會和我姐一樣，找到一個愛你的人。”

“會的。”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宋攸寧知道，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宋攸寧那么幸運，能那么巧地，第一次就能遇上自己的心上人。

“你先去吧，我就不耽誤你了。”宋星河讓開了樓道那邊的位置，讓季微下樓。

季微穿著高跟鞋，倒是如履平地，只是每往樓下走一步，就覺得離蕭啟程更遠了一些。

等她從樓里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蕭啟程停在樹下的黑色賓利。

男人則站在駕駛座旁邊抽煙，見到季微出來，便立刻掐滅了煙頭，走到車頭這邊來等待季微。

蕭啟程依舊是一身深色西裝，合體的剪裁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拔修長。

許是以前入過伍的原因，他身上總有一股子剛正不阿的正氣凜然在。

季微還記得第一次和蕭啟程一塊兒參加宴會的時候，大概是她入職的半年后。

那時候她清楚蕭啟程的脾性，知道他的做事風格。

比如出席宴會的時候，他不會像某些高層一樣帶著自己的二房，跟大家說是秘書。

蕭啟程的宴會，要么是和陸星辰一塊出席，要么是單獨一個人不攜帶女伴。

如果非要攜帶女伴，加上陸星辰沒空的時候，蕭啟程就會從秘書處挑人。

那次，是季微剛好有空。

作為秘書，季微當然不能在那種場合上打扮得真的像一個女伴。

她穿了很保守的裙子，頭發依舊一絲不茍地梳著，妝容很淡。

蕭啟程看到她打扮成那樣的時候，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開會的”。

她說本來就是去工作的。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吧，之后的一些宴會，蕭啟程都會讓她去。

她明白蕭啟程是在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總裁辦里也有對蕭啟程有意思的小姑娘，企圖鯉躍龍門，一勞永逸。

不過最后不是被開除，就是被調職。

所以季微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有那樣的想法。

那些想法一藏，就藏了好多年。

季微收起心思，提著裙擺往蕭啟程那邊走去。

這一次，她不是以秘書季微的身份與蕭啟程吃飯。

而只是以季微的身份去赴約。

走進，蕭啟程給季微開了車門。

副駕的位置。

“謝謝。”季微頷首，提著裙擺坐進了車內。

“不用。”蕭啟程手撐在車門上，送季微上車，“你今天很漂亮。”

季微欣然接受了蕭啟程的贊美。

所以，約會就要有約會的樣子。

……

秦遇時送宋攸寧回來的時候，正好與蕭啟程的車子擦身而過。

而他當然也看到了車上坐著的人是蕭啟程，副駕上的人是季微。

就在宋攸寧要轉過身來跟他說話的時候，秦遇時踩了油門，讓車子快速地與蕭啟程的車子開過。

這樣，宋攸寧估計就看不到了。

的確，只要車速夠快，宋攸寧就看不到蕭啟程開車帶著季微出去了。

宋攸寧轉頭看秦遇時，說：“一起上去吃飯嗎?”

“我都把你送到這邊來了，你還問我要不要一起上去吃飯?”秦遇時的目光從后視鏡當中收回來，他其實不知道蕭啟程現在到底想怎么樣，這么光明正大地將季微約出去，是想著和陸星辰解除婚約，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

他這前頭剛和陸星辰解除婚約，轉頭就和季微在一起，所有人都會猜測他和陸星辰的婚約是不是真的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無法結合。

所以秦遇時想的是，蕭啟程就算真的想和季微在一起，也得等個一段時間。

按照蕭啟程謹慎又考慮周全的性格，怎么都得等到陸星辰結婚之后。

但蕭啟程沒有。

莫非是那天看到季微和賀歸來在一起，受到刺激，所以想立刻出手，不想讓人捷足先登了?

秦遇時能想到的，只有這個理由了。

而后，秦遇時將車子停在車位里，跟宋攸寧一塊兒到她家吃飯。

說起來，秦遇時以前真沒想過這樣下班之后，還能到丈母娘家去吃個飯，又在悠哉悠哉的生活，好不愜意。

身邊還跟著自己的小妻子，要說人生巔峰，也不過如此。

當然，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那就再好不過。

一家三口，吃了晚飯，再去公園散個步。

以前秦遇時覺得那樣的生活當真無趣，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散步的人的臉上，還會笑得那么開心。

現在想想，只怪當時的自己太年輕，不懂人生在世的真正快樂是什么。

是孩提時，夏日的午后玩得滿頭大汗，和小伙伴們坐在樹下，一人拿著一個勺子，分享半個西瓜，手邊還有一罐冒著氣泡的冰可樂。

是少年時代，沉悶的課堂上老師叫起那個女孩子起來回答問題，全班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意有所指地“哦”了好幾聲。

是成年后，左手牽著妻子，右手拉著兒子，一起在傍晚的公園里散步。

是……

不管在碌碌無為，或者再有成就的男人，他最大的快樂，還是來自于家庭。

這個道理，秦遇時以前在父親身上看過。

現在他自己在親身經歷，所以，不會有錯。

……

蕭啟程的車子停在市中心某家高檔法餐廳外面，男人下車給季微將車門打開，隨后將車鑰匙交給餐廳停車人員。

是寧城數一數二的高檔餐廳，半露天的環境可以欣賞到寧城夜景和江景。

但讓季微沒想到的是，蕭啟程竟然將整個餐廳給包了下來。

季微走進去的時候，里面安安靜靜，只有餐廳的員工站成兩排迎接他們。

季微心中一驚，的確沒想到蕭啟程會弄這么大的陣仗。

但仔細一想，以前她給蕭啟程與陸星辰訂餐廳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清場。

如果有什么特殊原因沒辦法清場的話，那季微就會將蕭啟程周圍一片的位置，全部訂下來。

因為他喜歡安靜，不想被人打擾。

先如今，季微也體會了一把當時陸星辰的感覺。

從定餐廳的那個人，變成到餐廳來吃飯的那個人，感覺的確是不一樣的。

季微凝神，跟著蕭啟程往餐廳里面走去。

“里面還是外面?”蕭啟程征詢季微的意見，這個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也不熱。

季微里面是一條裙子，只在外面套著外套，外面會有江風吹來，其實還是有點冷的。

季微說：“外面吧，風景好。”

以后要是回憶起來，想到這一天和蕭啟程在寧城市中心的頂樓餐廳吃飯，對面便是寧城夜景。

想想，都是很浪漫的事情。

蕭啟程看了眼季微身上的裙子，也沒多說什么，帶著季微往露臺的餐桌那邊走去。

如果沒看錯的話，季微從餐廳里面侍應生的眼中看到了羨慕。

是啊，她和寧城權貴蕭啟程共進晚餐，這是很多人削尖了腦袋都得不到的美事兒。

而且，在這家餐廳包場吃飯，是他們好幾年的工資。

當然，對季微來說，在這種地方包場吃飯，是一件很奢侈又浪費更鋪張的事情。

但對于蕭啟程來說，可能只是日常。

瞧，這就是她和蕭啟程之間的差距。

他們的眼界不一樣，消費理念不一樣，三觀也有出入。

他們這樣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在一起的話，會有很多問題產生。

兩人相處，喜歡只是最基礎的條件。

感覺決定他們兩能不能在一起。

三觀決定了他們能不能長久地在一起。

季微是個很清醒的人，她知道蕭啟程也是。

他們兩都不是會沖動一下，不顧后果，只憑著自己高興就萬事大吉的人。

菜都是蕭啟程提前點好的，一道一道地上。

吃法餐是個很繁瑣的過程，正宗的法餐怎么也要花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吃完。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所以經常冷場，就算聊的天，也都是無關痛癢的。

無非是蕭啟程問季微的花店經營得怎么樣，有沒有困難。

季微說沒什么困難，話題就算是被終止了。

他們對過去的恩怨情仇，閉口不提。

不管是陸星辰，還是五百萬陷害，又或者是別的什么，他們都沒有提一句。

這頓飯，就只是單純地吃飯，聊一聊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最后，甜點上來，提拉米蘇。

蕭啟程看著面前的甜點，問季微：“你知道提拉米蘇的故事嗎?”

“聽人說過，”季微答，“二戰時期，一個意大利士兵要出征了，可是家里已經什么也沒有了，愛他的妻子為了給他準備干糧，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餅干、面包全做進了一個糕點里，那個糕點就叫提拉米蘇。每當這個士兵在戰場上吃到提拉米蘇就會想起他的家，想起家中心愛的人。”

“對。”一向不喜歡吃甜點的蕭啟程，此時倒是拿了叉子，吃了甜點，“Tiramisu。”

不是英文，是……意大利語。

其實剛才季微沒說完的是，提拉米蘇在意大利語中還有“帶我走”的意思。

那位士兵帶走的，不光是沒事，還有愛和幸福。

在這么微妙的時刻，蕭啟程又說了那樣的話，很難不讓季微多想。

人啊，總是貪婪的。

得不到的時候，就想著，只要每天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在每天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時候，又想著也許還能有進一步的發展。

現在，她抱著和蕭啟程吃最后一頓飯的決心來到這里，其實隱約間，還是希望這件事會有轉圜的余地。

真實的想法是，想要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卻不是最后一次。

看吧，人都是貪心的，欲求不滿的。

尤其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希望得到他，希望得到他的全部，得到他的身，他的心，他的全世界。

季微將自己的貪婪全部都收了起來。

不該這樣。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殊途不同歸。

季微莞爾一笑，“也都是口口相傳的事情，不知道真假。也許只是某位特別喜歡做甜食的人，發明了這道甜點。”

她將微妙的氣氛打破。

蕭啟程倒是沒說什么，該是贊同了她的想法。

于是，兩人又陷入了沉默當中。

當季微將最后一點提拉米蘇都吃完的時候，她放下勺子，情緒其實已經醞釀到了極致。

結果，還沒開口，蕭啟程便說：“天冷，我送你回去。”

蕭啟程的一句話，讓季微在心里頭醞釀的那些話，一字字地全部都咽了下去。

是啊，他們兩從來沒有開始過，也不需要說什么再見。

說多了，反而對對方來說，是一種負擔。

季微忽然松了一口氣，說道：“好，謝謝蕭總。”

她對蕭啟程的稱呼，從未變過，也是借這種方式來提醒自己，他于她而言，永遠都只能是上司。

彼時，男人從椅子上起來，繞過餐桌這邊，過來幫季微將椅子拉開。

在紳士風度這一方面，蕭啟程是沒話說的。

“謝謝。”季微客氣道謝，只是心中強忍著的情緒，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從餐廳到車上，從車上到季微家樓下，兩人基本上是零交流。

將季微送到的時候，她自行解開安全帶，對即將要解開自己安全帶的蕭啟程說：“不用了蕭總，我自己下車。”

蕭啟程解安全帶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將安全帶解開。

季微倒也沒有阻止，“謝謝蕭總，晚餐很好吃……嗯，再見。”

季微向蕭啟程微微點頭，自己打開了車門，動作流利地下車。

在車門剛剛要關上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傳來：“季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