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聽到自己被蕭啟程叫到名字,原本要關上車門的手,瞬間頓住。
他們兩人整晚都沒有說起過感情的事情,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者未來。
誰都沒有提起過。
好像這頓飯之后,他們兩就從此不再聯系,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但蕭啟程這么將季微叫住,她不自覺地就會想,是不是蕭啟程在最后的時候,想明白了。
他是不是愿意不計后果,不管不顧,拋開所有,和她在一起。
如果他愿意的話……
“再見。”蕭啟程對著副駕車門邊的季微說道。
再見……
輕輕淺淺的兩個字落入季微的耳中,她忽然笑了。
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微微往上。
她在祈禱什么呢,在奢求什么呢?
她和蕭啟程是沒有未來的,他也不會為了她孤注一擲。
他們兩的感情深厚到讓蕭啟程可以拋開和陸家的情分,堅決和她在一起嗎?
就算蕭啟程對她有感情,她想,也不會深到讓他不顧一切。
季微回過神來,俯身對車內的蕭啟程說道:“蕭總,再見。”
季微想,他們除了在秦遇時和宋攸寧的婚禮上會見面之外,其它時候,是不會再見面的。
季微關上車門,轉身往居民樓里面走去。
過去四年里,季微作為秘書,曾經送過許多次蕭啟程回家。
而這一次,是蕭啟程送她回家。
前路昏暗,蕭啟程還特意打了遠光燈,照亮了季微的路。
但他并沒有送她到樓下,也沒送她走樓梯。
因為,他們的關系就到這邊為止了。
季微抬手,抹掉了臉上冰涼的淚水。
她想,肯定不是因為要向過去告別而留的眼淚,而是因為夜晚太冷,涼風吹到眼睛里面,眼睛太澀,所以流的眼淚。
車燈在季微走進居民樓里面,暗了下來。
她沒有回頭,不敢回頭,一路往前走。
直到開門進去,都沒敢往樓下看一眼。
開門進屋,父母都在客廳里面看電視。
平時這個時候,父親必然在書房里面,母親可能看看書,可能看看電視,但絕對不會兩個人一起在客廳里面等著。
等季微進門,母親便著急地問道:“微微,飯吃的怎么樣?”
季微在進來之前,就已經將臉上的淚水給抹干了,但是眼睛還是紅紅的。
她彎腰換鞋,并沒有讓父母看到自己的表情,“一般。”
“那有發展的可能嗎?”
“沒有。”季微回,“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母親還想說什么,卻被父親拉了一下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說。
季微其實知道母親要說什么,如果換做之前,她可能還會和母親談幾句關于結婚的事情。
但是今天,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
所以,季微快速地回到自己房間。
關上門,季微順著門背就跌落在地上。
就……很難受。
以前暗戀的時候,可能還想著,萬一哪一天自己真的和蕭啟程在一起了呢?
那其實還有一點幻想的。
但是現在,在一切都明朗之后,她最后一點點的幻想,都沒打破。
她和蕭啟程,徹底沒有機會。
她連幻想,都不敢想。
所以,很難受。
而彼時,父母的對話聲從并不怎么隔音的門傳了進來。
父親:“你少說兩句吧,你看看你一天天的逼著女兒結婚,把好好的一個孩子都逼成什么樣了?”
母親:“我哪是在逼她,我是為她好,她這個年紀要是再嫁不出去,以后就更難找對象了!”
父親:“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思想怎么那么狹隘?”
母親:“我思想狹隘?難道你就不希望女兒快點嫁出去,好徹底和她那個什么上司,沒有一點關系?”
父親:“你小點聲,微微還在,你說這些話就不怕被她聽到?”
隨后,父母的聲音小了下來,他們再說什么,季微就聽不到了。
坐在門背后的季微,將臉深深地埋在膝蓋上,眼淚浸濕了身上這條好看的禮服裙。
她的任性,她的一廂情愿,最終并沒有換來一份美好的愛情。
相反的,她讓自己的父母承受了名譽上的侵犯,還讓他們老了還不開心不舒心。
這不是她一個當女兒的,應該做的。
她該聽母親的話,好好地去相親,去找一個他們喜歡的對象結婚。
然后相夫教子,過上他們覺得美好的生活。
但是……在那樣的生活當中,她會開心嗎?她會從家庭中得到快樂嗎?
當日子一天天過去的時候,她會不會覺得那樣的生活,非常的無趣和麻木?
會……
季微光是一想到自己要和一個她不愛的人結婚,孕育孩子,經營家庭,就覺得非常可怕。
想象一下,結婚那天,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
父母覺得將女兒嫁出去了,親戚覺得來參加婚禮要沾沾喜氣。
在歡聲笑語中,她嫁給一個她并不喜歡的男人。
他們在主婚人的見證下,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中,走過一個個的儀式。
在一片片的笑聲當中,季微卻是最落寞最傷心的那一個。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忽然發現自己的丈夫好像是個不錯的男人,不錯的丈夫,不錯的父親。
但是……卻永遠不是愛情。
說實話,那樣的絕望,季微不想經歷。
算了,也許時間能治愈一切。
等到將來的某一天,可能她就徹底忘記蕭啟程,能有信心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所以,她需要時間。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
蕭啟程獨自在車內抽煙的時候,有人走過來敲了一下他的車窗,他才回過神來。
見到站在車門邊的秦遇時時,蕭啟程罵了一聲臟話,“走路沒聲音,你嚇誰?”
被罵了一句的秦遇時倒也沒有生氣,他看著滿臉都寫著“老子不高興,別來惹我”的表情的蕭啟程,說:“以前我們故意嚇你,你能警覺到從不上當。我剛才叫了你,你沒反應我才走過來的,你的警覺性呢?都交給季微了?”
秦遇時出現在這兒,再正常不過。
但是蕭啟程在這兒,就怎么都不合適了。
“……”蕭啟程沒回答。
“我先前可是看到你開車帶季微出去吃飯,”秦遇時臉上寫滿了八卦二字,“怎么,不想讓人捷足先登啊?不過說起來,你有優勢。你和賀歸來不算是公平競爭,畢竟季微對你有意思。”
除非季微既不喜歡賀歸來,也不喜歡蕭啟程,那樣他們兩個才能算得上是公平競爭。
——競爭一個不喜歡他們兩的姑娘。
但現在,季微喜歡蕭啟程。
所以,就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從一開始就不公平了。
“你煩不煩?”蕭啟程脾氣不是很好地回了一句,“有這個閑情逸致管我的事情,你想想你自己那一堆爛攤子。”
“人身攻擊了?”秦遇時臉上笑意更甚,“季微拒絕你了?你這種就是典型的‘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失望了吧,難過了吧?”
“你懂什么?”蕭啟程真的好不想和秦遇時說話,“你讓開,我要走了。”
“別啊,帶我一程,我們好好聊聊。”秦遇時似乎意猶未盡,想繼續和蕭啟程探討一下人生。
“……”蕭啟程第一次知道原來秦遇時可以這么煩,“不順路。”
“那你送我。”說完,秦遇時就越過車頭上了副駕的位置。
蕭啟程:“……”
哪有什么辦法,難道還將秦遇時丟在這兒?
本來只是在樓下抽一根煙的,結果秦遇時來了,蕭啟程也就沒有再抽煙,而是啟動車子離開。
上車之后的秦遇時,繼續追問蕭啟程和季微的事情,“所以,你什么打算?說實話,我覺得表舅和表舅媽不是會因為門第而不同意你和季微在一起的人。你看北辰和他老婆,現在不也好好的?表舅媽還對她兒媳婦兒那么好。”
所以,就根本不會存在家里反對的那些問題。
蕭啟程:“你覺得那是問題嗎?”
哦……不是問題……
“陸星辰?”秦遇時問了一句,“你們兩都解除婚約了,難道她還不允許你另外找人?還是說,你得單身一輩子,才算是對得起陸星辰?”
雖然陸星辰沒有明確說過那樣的話,但蕭啟程知道,就是那么回事兒。
見蕭啟程沒說話,秦遇時知道自己該是猜對了。
如果情況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陸家和祁家那邊,雖然沒有明著說要和我們為敵。但是,我要真和季微有什么,你信不信陸家那邊能馬上出手?”蕭啟程問秦遇時。
也許一開始,陸家與祁家站在一條戰線上,只是想給蕭啟程他們一個警告。
但如果蕭啟程不顧這個警告,真的和季微在一起,那就不單單是警告那么簡單。
他們是會行動的。
當然,蕭啟程他們不是沒有一戰之力,但要知道,能維持的和睦就盡量維持。
誰都不知道真的翻臉之后,會有怎樣的后果。
很大的程度上來說,是會兩敗俱傷的。
兩敗俱傷之后,就會有人坐收漁翁之利。
那不是蕭啟程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犧牲你一個人的幸福,換來大家的相安無事?”秦遇時給出了結論。
“別把我說的多偉大,不是犧牲我一個人的幸福。”蕭啟程糾正了秦遇時的說法,“真正愛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你說?”
“想睡她。”
秦遇時給出了最直白的答案。
那……似乎也是沒毛病。
“你和陸星辰訂婚那么多年……”秦遇時問了一句,但是沒問完。
“沒有。”蕭啟程回答得干凈利落。
說實話,秦遇時是有些意外的,“是個狠人。”
所以秦遇時就很想知道,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還是有未婚妻的男人,是怎么忍得住的?
秦遇時當時忍得住,是因為他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未婚妻,他當然也不愿意去隨便找個女人解決生理需求。
于是這么多年就一直忍著,沒有嘗試第一次,就不會想第二次。
但和宋攸寧在一起之后,就有了無數次。
“我這是為人家女孩子負責。”蕭啟程說得一本正經。
而且,還找不到一點反駁的理由。
的確是這樣,沈望舒在秦遇時十六七歲的時候,就跟他說過。
談戀愛可以,但是人家姑娘是父母的心頭肉,掌中寶。在你沒有確定能給她未來和幸福之前,不要碰人家姑娘。
因為,你可以不在意人家姑娘是不是第一次,但她以后的丈夫,不一定就不在意。
女孩子,是用來疼愛的,不是用來傷害的。
這些道理,秦遇時覺得表舅媽肯定也跟蕭啟程說過。
“所以其實你那時候也不確定你能和陸星辰走到最后。”秦遇時一針見血。
“求求你下車。”蕭啟程真的很想將說話這么犀利的秦遇時將車上給轟下去,這也太煩了吧!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蕭啟程沒有真的讓秦遇時下車。
車子一路在路上行駛,蕭啟程煩得不行,抽了好幾支煙。
秦遇時安慰蕭啟程,“行了,少抽點煙吧,你抽死了也改變不了任何問題。”
那的確是改變不了任何的問題,蕭啟程也知道。
“煩得不行。”蕭啟程很少有現在這樣煩躁的時候,是真不知道怎么會有那么多問題接二連三地出來。
他甚至想著,要是從一開始就和陸星辰安安心心結婚,是不是啥事兒都沒有了?
但人生啊,哪有那么多如果。
“你重新和陸星辰結婚,就什么麻煩都不會有。”
“說得好像我想結婚就能結婚一樣。”現在,主動權哪里還在蕭啟程的手中啊?
這么說,好像也是。
那這件事,說真的秦遇時也沒辦法幫蕭啟程。
只能想著當秦遇沛作繭自縛的時候,陸家和祁家能夠認清局面,不要徹底撕破臉皮。
“對了,你和南溟怎么回事?都是兄弟,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的,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出來喝酒。”秦遇時知道蕭南溟和蕭啟程最近有些小問題。
但具體是什么,沒聽到什么傳言。
不過有問題,就要解決。
不管什么小問題,拖久了,就是大問題。
尤其是在現在這么微妙的時間里面,他們內部就更不能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