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一盞小油燈,火苗只有豆粒大,點燃之后連這間屋子都照不全。程殊就借著這一點燈光打水凈了臉和腳,然后上了床。
小小的木床程殊占一半,紀別占一半,兩人身體之間沒有一絲縫隙,翻個身都要小心翼翼。
紀別嘆了一口氣:“明日去叫木匠打一張床,再打兩個新柜子。”
程殊十分贊同:“這附近哪里能買點東西,起碼買兩根蠟燭也行啊。”
紀別無奈扶額,實際就連他自己都不甚習慣這樣的生活了,畢竟這一世重生就已經金榜題名,沒過上鄉下的苦日子。他輕輕地翻了個身,生怕動作大一點床就要塌了,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免讓人說閑話。
“要不我先去我父母那屋住一晚上。”紀別說。
“算了吧,”程殊的一條胳膊都已經搭在了床外面,“那屋子不是沒收拾?而且你住過去也不太好。”畢竟鄉下的忌諱甚多。
這一晚兩人誰也沒睡好。尤其是紀別,他一心想給程殊多留一點地方,自己就在床上搭了一個邊,整晚都在半夢半醒的邊緣,因此早上起來時,臉色十分不好。
紀別的伯父伯母,紀有余和邢氏住的屋子相隔很近,兩家屋子里有點什么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第二天晨起時,邢氏狀似玩笑般說:“別兒你和侄媳婦昨晚可不像是新婚的樣子啊。”
程殊微微皺眉,她卻不知在鄉下這閨房之間的事還可以拿來談論,便說:“束之正身戴熱孝,自然不好同房,還請伯母見諒。”
“你說你這孩子,總這樣客氣。”邢氏故作不滿,“哪里有叫自己男人還叫名字的,我們這小地方可不講究這個。”
程殊點頭稱是,心里卻想著,讓她一口一個我男人,她可叫不出來。
早飯是邢氏做的,他們招呼著紀別和程殊吃了飯,隨后就去了鎮上經營自己的鋪子。吃過飯,紀別去了村中的私塾,程殊則去找了安忠。
安忠進村時十分低調,加上昨天百姓眾多,因此沒人注意到他。但現在不同了,他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跟在身邊到底是不太方便,于是程殊讓他先回了京城,幫著傳遞京中的消息。
而這件事解決后,擺在程殊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難題,那就是她不會做飯。尤其農村的灶臺還要燒柴點火,程殊更是無從下手。
就在她和爐灶面面相覷的時候,里正家的兒媳帶著幾個小媳婦上門了。她們不似上了年紀的嬸子們那樣潑辣,而是還帶著一點靦腆,在這個京中的大家閨秀面前還有點放不開。
“幾位姐姐快請進。”程殊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太婆,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沒有一點壓力。
“紀家媳婦你太客氣了,”里正的兒媳婦,被人叫做趙家媳婦的女子,給程殊一一介紹,“這是鄭家三嫂子,這是楊家媳婦,這是張家二媳婦。”
程殊一一跟她們打了招呼,勉強將嘴邊自己的名字咽了下去。
這四個女人中,鄭家嫂子年紀最大,她也道明了來意:“里正擔心你初來乍到不太適應,讓我們幾個人來陪你說說話。”
程殊心道,來的正好,不然還不知道今天的飯如何是好。
一聽程殊不會做飯,幾個人還有些難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女人不會做飯。里正媳婦問道:“所以大戶人家的小姐們都是不用自己做飯的?”
程殊艱難地點點頭,竟然莫名有些愧疚。她就像是剛下凡的仙人一般,從云端走下來落到了實地,兩廂之間誰也不懂彼此的生活,交談都像是對牛彈琴。
還是鄭家嫂子見多識廣,說道:“你懂什么,人家的小姐夫人們都有很多仆人丫鬟伺候的。”說著她又轉向程殊,“紀家媳婦你別急啊,我們幾個教你便是了。”
程殊再次想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他們,不然這樣紀家媳婦長,紀家媳婦短的,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請各位姐姐稍等一下。”程殊扔下一句話,然后閃進了屋子里,再出來時,她已經將頭發裹進了一塊藍布巾里,露出了光滑且白皙的脖頸。
幾個媳婦都看愣了,她們在鄉下何曾見過這樣的女人,從房間走出來的程殊和話本里的仙女實在是一模一樣,可以讓所有人自慚形穢。
程殊卻沒意識到這些,她將頭發包起來單純是因為怕染上油煙的味道不好清理。“那就請幾位姐姐指點。”她邊說著邊將袖頭挽起,又露出了纖細的手腕。
這手腕細到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連鍋都端不動。而事實證明了,程殊還真的端不動鍋。
農家的鍋都是大口的鐵鍋,雖然平時就架在灶上,但是點柴火或是洗鍋的時候都要拿起來。程殊剛戴上了圍裙,想試著將鍋端起來洗去浮灰的時候,卻完全無能為力,只能將鍋從爐灶上提起來一點點。
她有點尷尬地收回了手,任憑幾個媳婦搶著幫她干了活。鄭家嫂子好心教她如何點火,做菜做飯,程殊只能試著記憶,畢竟這些對她們來說是從記事起就開始學著做的,而對程殊來說,卻不比背誦論語簡單多少。
還好邢氏走之前告訴他們家中的米菜可以隨便用,鄭家嫂子煮了一鍋飯,做了兩個菜,她們就留下用了午飯。
農家吃飯自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經歷了一早晨的熟悉之后,幾位媳婦越來越放得開,在飯桌上就開始聊起了天。
“紀家媳婦,你們是不是還沒辦過事啊,我們幾個剛才看,感覺你還是黃花大閨女。”
程殊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后幾個人就開啟了話匣子,在程殊面前口無遮攔地聊起了天。
“那你可幸運了,姐姐們跟你講,你們第一次千萬別用正面那種姿勢,特別特別疼。”
“哎,我覺得那樣不疼,側過來才不舒服。”
“反正我是喜歡背著的,聽說那樣比較容易生男孩。”
程殊本以為聊到姿勢就該到此為止了,沒想到竟然繼續聊到了更夸張的。
“趙家媳婦,你家男人也太那個了吧,上回東邊的李家嫂子跟我說,你叫的聲把她家狗都驚醒了。”
“可別說,上次那誰家的也是,那叫聲,叫了半宿都沒停。”
“沒錯,聽說她家男人那玩意特別長,他媳婦幾個晚上就受不了了。”
程殊三兩口扒完了飯,試圖放空自己,不去聽她們的對話。但是尖細的嗓門和笑聲還是不自覺地傳進了她的耳中。
無比煎熬的一頓飯結束了,幾位媳婦自己家里都還有活要做,便一個個告辭了。臨走前紛紛拉著程殊的手:“紀家媳婦啊,上咱家去,我教你織布裁衣服。”“紀家媳婦啊,上咱家去,我教你納鞋底。”“紀家媳婦啊,上咱家去,我教你養雞鴨。”
程殊硬著頭皮一一應下了,回屋從包袱里掏出了幾對不起眼的珍珠耳釘,給她們一人塞了一對。
幾位媳婦千恩萬謝地走了,剩下程殊無力地躺回了床上,心里怨念萬分,這都叫什么事啊。
***
另一邊,紀別在里正的帶領下巡視了一番私塾的授課情況,也和教課的童生秀才們認識了。今日,村子所在縣的縣令竟然也來了私塾。
紀別如今的身份已不僅僅是村里走出的狀元郎,更加是朝廷的官老爺,不知道比縣令大人大上多少。縣令本想朝他行跪拜禮,但被他一把扶了起來,幾位戰戰兢兢的教書先生他也一一安撫了,但眾人還是怕觸了這位大老爺的霉頭。
紀別不得不強撐著笑臉應酬了半天,還被迫又留下用了一頓膳,畢竟誰的面子都不好不給。等一頓飯用完回家,已經是午后了,他一進門就看到癱倒在床上的程殊。
程殊心累多過身體上的疲憊,見到紀別進來,揚手指了指外面:“還有剩菜剩飯,你要吃嗎。”得知紀別吃過了之后,她無力地垂下了手指:“那留著晚上吃吧。”
許是程殊的樣子太過疲憊,讓紀別有點擔心,他問:“這是怎么了?早上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一聽他問,程殊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灌了一口水就開始講上午的事情。她自然是講不出那些原話的,只能將大概的意思跟紀別描述一下。但這樣,紀別也聽懂了大概,被逗得前仰后合。
程殊快被紀別氣死了,但她突然想到,自從紀別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沒見他如此開懷過。要不這回就當讓他開心點了,程殊想著,也陪著紀別無奈地笑。
紀別笑得差不多了,就拉著程殊在床邊坐下,輕聲在她耳邊說道:“阿殊別急,很快你就能和她們聊到一起去了。”
程殊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紀別在說葷話,她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卻被紀別在空中攔住。接著,紀別在她的脖頸上落下一個重重的吻。
程殊的脖頸被吮吸得有點發麻,使了一點力氣去推他。只聽紀別說:“剛進門的時候,我就想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