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 提到清樂坊,男人們大都會露出幾許興致來,因為這里聚集著京城最有名的青樓。
雖然坊間被高墻圍住, 難探里面的究竟,但是嬉笑漫語和勾人的香氣,無不撩撥著過往的行人。
自從新帝重開科舉,各地讀書人大都涌向京城, 世風好狎妓, 文人更愛風流, 從幾年前開始,清樂坊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傳出來一個接著幾個。
清樂坊里面各個樓閣里面叫的出名號的姑娘, 各個精通吹拉彈唱,吟詩誦詞, 既有才情又有美貌,誰又能抵擋的住這溫柔小意呢。
別說外頭的私塾的讀書人旬假時來清樂坊喝酒賞美人, 官學的一眾學子亦是這里的常客。
像是秦嶼他們這種公子哥, 這些年將清樂坊這幾條街巷可是熟悉個遍, 知道春闈過后的今日, 這里必定熱鬧非凡,所以讓人將裝滿文房四寶的籃子拿回去, 便直奔恣華閣而來。
恣華閣在清樂坊有些名氣, 除了這里姑娘美, 有才氣之外,還有幾面扇子墻, 為人所津津樂道, 這幾面墻上掛滿了紙扇, 扇面一方是閣中姑娘的作的畫, 另外一面題著上百位舉人進士的詩詞。
李青文消受不了屋里的鶯聲燕語,找了借口去看了那幾面墻,字都寫的瀟灑,詩詞也朗朗上口,只是瞧見其中一面扇子時,他愣了一下。
這是他二哥做的詩沒錯,因為讀背過許多次,娟秀清麗的字倒是完全不一樣,北面空白,并未像其他那般作畫。
見狀,李青文又想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箬竹姑娘。
一邊看一邊走,行到后面一個窗戶時,一股冷風夾雜著雪花吹進來。
李青文探頭往外看,外面飄飄灑灑落下白色的雪,淡淡的,一點都沒有邊城大雪的氣勢。
二月下雪,在京城算是常見,李青文正要把窗子關上,瞥到外面一個身影時,愣了一下,等他再定睛瞧過去,那個挺拔瘦削的背影已經消失,只留下紅色燈籠灑下的一片暖光。
雖然只是一瞥,李青文確定,剛才走過的人是二哥……
二哥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李青文十分意外,因為二哥不像是來這地方的,而且他現在在服喪……
可能是跟他一樣被人拉來的……李青文這般想著,卻沒有追過去,把窗子關上后,回到了鬧哄哄的屋子里面。
“嶼哥。”李青文看著正埋頭喝姑娘捧著的酒的秦嶼說道:“得回去了,要不禁宵,就沒法出城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陳泰摟著壓坐在旁邊的榻上,“都到這里了,你還想晚上回去……這屋子的姑娘沒有看上眼的,喜歡什么樣子的,哥哥給你找……”
一人一馬行到恣華閣的門前,門口抄著手的龜公立刻上前,“這天寒地凍的,公子去里面喝杯熱酒,我們這里的姑娘唱小曲最好聽了……”
馬上的人看著面前的牌匾,翻身下馬,河龜公便樂淘淘的將馬牽過去,“哎,大爺里面請,您和馬,咱們都給伺候的好好的。”
高大的男人往里一走,過來迎的人眼珠子這么一轉,便將來人的身份看個七七八八,面上的笑更是熱情了幾分,再看到燈下那一張俊臉,手里的帕子揮舞的更快了幾分,“官爺,里面請!”
二樓里測的大房中,朱祖元牽著面如桃花的姑娘的手,詩興大發,一首接著一首吟唱出來,姑娘們各個拍手嬌聲贊好。
李青文被他們擠中間,動彈不得,心里十分佩服,考完第二場,本來就可憐巴巴的詩賦儲備,被榨干了,現在已經完全枯竭,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秦嶼做為四個人中的年長的,自然擔起照顧李青文的事情,站在門口,將新進來的姑娘一個個帶到李青文的跟前,“你再不挑幾個,這些姑娘可都傷心了。”
剛才已經被送出去好幾個了,李青文知道了這里的規矩,趕緊掏出銀裸子遞給這些姑娘,辛苦她們跑這一趟,還是請回吧。
姑娘們笑嘻嘻的接過錢,卻沒有立刻走,彎著腰看著一臉稚嫩之氣的李青文,“外面下雪了,姐姐們身子冷,想要討杯熱茶喝……”
李茂賢和陳氏年輕時都相貌好,李家的孩子也都個頂個的俊,李青文養傷養出一點肉來,又白又嫩,眼睛圓溜溜,鼻子小,眸子淺淺的,里面像是盛了一灣溪水,清亮透徹,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膽子大的姑娘,便起了逗弄之心。
李青文當然聽出來她的調笑之意,便把桌上的兩個銅壺遞給她們,“這些夠不?”
在這里討生活的,一個比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看李青文這般,不再招惹,嫣然一笑便退去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姑娘卻是把自己的香帕扔給了李青文。
其他同窗起哄,一個個的教他如何憐香惜玉,李青文趕緊向秦嶼求饒,秦嶼原本是想帶他出來樂呵,看李青文如坐針氈,也不逼他了,“放你這一回,吃點東西,她們這里的點心有幾樣也是不錯的……”
還沒說完,門又被敲響了。
李青文如臨大敵,秦嶼一臉納罕,一邊開門,一邊道:“我只叫了兩撥人啊……”
木門打開,外面站著的不是恣華閣姑娘,而是一陣戎裝的高大男子。
對方帶著一身的寒氣,在這暖融融的香閣呆的久了,這一罩面,秦嶼被激的打了個寒噤,抬頭看那張極俊美的面容,確認沒有見過,道:“兄臺,你走錯了地方吧……”
“沒有錯。”來人往門里掃了一眼,這般說道。
旁邊有人在唱曲子,李青文正低頭吃甜棗,突然感覺面前一暗,他以為又是進來的姑娘,不想抬頭,更加認真的吃起來。
然后他就感覺旁邊的朱祖元閃開了位置,李青文這回忍不了了,含著棗核,憤然道:“我要回家!”
他剛要起身,旁邊自顧自坐下的人開口道:“急什么。”
聽到熟悉的聲音,剛離開矮榻的李青文凝固了,片刻后,像是老舊的木頭人,吱吱呀呀的轉過頭去,然后就看到旁邊坐著的并不是甚嬌滴滴的姑娘,而是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保持著要坐要站的姿勢,李青文揉了揉眼睛,面前的人依舊坐在那里,盯著他的眼眸如同寒星。
李青文想了想,他沒喝酒,不會眼花,那看到的就是真的了!!
“哥……”李青文咕噥了一聲,嘴巴越咧越大,“你、你甚么時候來京城的?”
“昨日晚上。”江淙將他拉著坐回榻上。
這時,把人放進來的秦嶼和其他人紛紛轉頭看過來,問道:“青文,這是你哥啊?”
知道這些人都是李青文的同窗,江淙起身,感謝他們這一年多對李青文的照顧。
江淙剛從衙門回來,身著官服,又兼相貌出挑,說話間,不少姑娘便湊到了他的身邊。
李青文還傻笑呢,一時都沒發覺,除了他這一塊,江淙身邊至少挨了四五個姑娘。
待到一雙雙玉手端著酒往江淙的嘴邊送,李青文雙手并用,把那一杯杯酒攔下來。
那些姑娘嬌笑道:“公子,你不喝,也不能攔著你家哥哥飲酒呀。”
李青文這才察覺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耳朵尖瞬間就紅了,“我哥還要騎馬,不能喝酒……”
旁邊的江淙卻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苦心,反而道:“今天晚上不回去。”
他這話一出口,旁邊的姑娘們心領神會,嬌軟的身子挨過來,露出半邊雪白的酥肩,繼續斟酒遞過去。
江淙接過來,同秦嶼等人喝了幾杯,李請文突覺有幾分發悶,“哥,你昨天回來,怎么沒告訴我……”
“今日一早才進城,怕耽擱你考試,就沒說。”江淙這般回道。
這時,李青文才想起來,他哥說回去有驚喜,恐怕就是知道江淙到了京城,結果自己去被拉來了這里。
一想到江淙到青樓來尋自己,李青文渾身不自在,尤其是看到一雙手都要碰到他哥的胸口了,另外幾個手持酒壺,一雙雙眼睛從江淙的臉上撕都撕不下來……
而江淙,進屋后,只跟自己說了兩句話,對著其他姑娘倒是一直笑著的溫柔!
李青文雙目噴火,覺得自己不該做夢夢到他那么多次,口袋里掏出最輕的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給、給我也倒酒!”
上好的雪花白銀閃著亮光。
勸了一個晚上滴酒不沾,現在反倒拍銀子要酒,屋里的人不由得都看過來。
姑娘們偷偷的瞄著李青文鼓起的臉頰和銀子,就在她們伸手之時,江淙動作更快,將桌上銀子抄起來,給李青文倒了一杯熱茶。
李青文沒動,用眼神示意,自己要的是酒,不是茶。
江淙并沒有讀懂他的眼神,效仿旁邊的姑娘,端起茶放在李青文的嘴邊,頭也歪到他的肩上,徐徐的吹了一口氣,看著他小巧耳朵上的細小絨毛動了動,低聲道:“官人不喝,是想讓人家用嘴喂嗎?”
熱氣和聲音一起涌到耳朵里,李青文只覺得腰眼一麻,強作鎮定的接過杯子,將茶水一飲而盡。
喝完李青文也后悔了,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