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闈前, 李青宏去廟里上香,給幺弟求了一個上上簽。
下山時,碰到一位丟了錢袋的姑娘, 順手借了一百個銅板,后來回家, 這位姑娘的家人還回了錢。
原本以為這事便了結了,結果過完年, 李青宏再去上香, 又碰巧遇到了這位姑娘。
這位姑娘并不是一個人, 同行的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子, 另外還有兩個相熟的嬸子,她們應該是一同來廟中,回去的時候車壞了。
當時時間快要黑了,不管是車夫還是女人們都急的冒汗, 李青宏停下來, 本來想看看能不能幫著修一下,結果一看弄不好, 就讓人拉著這些女眷先回去,他跟車夫費了些力氣將車推走。
因為這位姓陸的姑娘兩次受了李青宏相助,同行的嬸子知道后, 回去打聽了一番,想要跟倆人牽個線。
李青宏早就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他心里一直記著爹娘的話, 有人做媒便認認真真的相看起來。
雖然說這緣分來的晚,但牽上頭后倒是順利的很, 就在李青文挑燈夜戰之時, 不知道三哥的終身大事有了眉目。
徐青元用了幾個月功夫學好了嗩吶, 但是李青文讀書尚且顧不上,暫且沒得學這個。
過了年以后,李青文長在月北私塾,寒冬還沒過去,他穿的厚倒是好些,不少人都凍的手腳冰涼,寫字前都要放在嘴邊呵半天的熱氣。
雖然只隔了幾年,但李青文來京城讀書時,帶了不少多少值錢的玩意,和李青卓當年來時完全不同。
雖然他不亂花,但也不差錢,不比那些富貴人家,比月北私塾這些讀書人可強多了,尤其是看到這些人用的紙糙墨淡,李青文更覺得求學之路艱難。
帖經李青文已經不再浪費時間,不管是背、還是寫,亦或者是注義,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他還多比考試內容更多的背了幾本書。
詩賦這塊,李青文自己押了幾個韻,其中的一對詩詞和賦,分別用了他接到邊城的信,以及收到信之后做了幾個夢的內容,有感而發,寫的時候如潑墨,寫完自己看,頓覺臉上發燙。
就、就是有點肉麻……
沒有辦法,分開的太久了,想念甚多,忍不住便從筆尖流淌出來。
看完這詩詞和賦,李青卓問他,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因為他們哥倆都是一樣的,不擅長詩賦,所以做題時,常以寫景、行旅、送別和托物言志為主,李青文的這篇愛慕之情溢于言表,秾艷華美,跟其他的詩賦相差太多。
李青文的脖子都紅了,但他穿的多,擋住了,“就是做了個夢……”
“仔兒,若是考試不拘韻,只憑著你這兩首詩賦,便能名列前茅。”
反復研讀后,李青卓給了弟弟這樣的評判。
李青文本身也很喜歡,再加上二哥也如此夸贊,便又分別將詩、賦鉆研了多日,另外換了三組韻。
才過完年,就有大江南北的學子陸續抵達京城,京城的客棧供不應求。
為了不耽誤二月的考試,很多州府的讀書人在去年十月考中后,便立刻辭別夫子和家人上京,山高水長,路上艱難,一切哪有那么順利的,早到總比遲到強。
來的早的讀書人,有些關起門繼續苦讀,有些則拿著拜帖拜訪各個私塾和學院,得到首肯后,便和這里的舉子同讀書。
雪音私塾就來了不少,其中還有兩個是徐青元的侄子。
收到了徐青元的侄子從家鄉帶來的糖,李青文才知道,徐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還有徐青元輩分挺大,他的兩個侄子比他歲數還長……
不知道是他們謙虛還是真的仰慕,徐家這倆人對徐青元都極其的恭敬和佩服,每次看到倆人兩眼放光的跟他們小叔說話,李青文腦袋里不由自主的就會浮現出,徐青元雙手抓著骨頭啃的滿嘴油光的一幕幕。
徐家兩個侄子想要小叔指導詩賦,李青文也跟著一起,結果真的跟著學了不少。
徐青元以賦更為見長,清雅秀麗,婉約柔美,李青文想,難怪他侄子這樣的心服口服,著實厲害。
私塾的人都以為徐夫子精通音律和書法,倒是少見他在詩詞歌賦上一展身手,李青文覺得這人還真是座寶藏。
雖然倆人關系算是很親近了,李青文還是沒有問徐青元,為甚么不不參加科舉,因為這話,可能很多人已經問過了。
既然四年了,他還沒有這個打算,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二月初九,備受矚目的省試開始了,依舊是尚書省的禮部主持這場考試。
依舊是三場考試,不過每場一天,每場相隔兩日。
去年的鄉試,李青文跟京兆府的諸位讀書人一同考試,今年的省試,則是跟前幾年考中的舉子一同,坐在這里的每一個都是鄉試中百里挑一的人。
第一場考試依舊沒有任何懸念,李青文沒讓任何人來送他,但出了門,還是看到了三哥。
休息這兩日,李青文一點都沒耽擱,把厚厚幾個詩詞本子給翻的都合不攏了。
第二場考試天氣極好,李青文被分配的位置也好,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微醺。
卷子發下來后,李青文心中大定,詩限制了言韻,賦限了韻部,但是都是他押中的,所以將爛熟于心的詩賦謄寫在紙上便可以了。
落筆的一瞬間,李青文嘴角突然勾起,兩輩子第一次寫情書,竟然是在這種場合,根本是預想不到的事情。
不過,也虧得是考試,卷子除了他和幾位評卷學士,不會有其他人看到,所以,他無論如何寫出自己的愛慕和思念,都不會覺得羞。
第二場考完,李青文就不怎擔心了,時務策他自己非常有信心,即便今年加了論,其他人也是第一次,他相信自己應對新出來的考試內容,不會比別人差。
因為怕李青文多想,他考完每一次,李青宏等人都不會多問,而是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給李青文準備東西,因為他考完試,就得離開京城去往洪州。
洪州和京城之間也不近,李青宏又要開新鋪子,沒法跟著一同去,自然就得多操心。
第三場考試準時開始,果然新增了兩道論,評論新帝登基后的幾項政令,對于這種題,先歌頌一番,然后再增加一些自己的見解就好了,對于李青文來說,這個新增的論,跟從前沒甚區別,依舊是把自己想寫的寫上便可。
省試中的時務策,李青文寫的都是民生保障方面的建議,全是公共衛生方面,各地官府組織消滅“老鼠、蒼蠅、蚊子、臭蟲”這四害,就能消滅許多疾病的感染和傳播,還有就是喝燒開的水、多蓋茅廁和疫病的防治等等。
這里的科技水平不發達,李青文就盡量用前世的種種簡單樸素的手段和方法,盡量改善民生,幫助別人,也是幫助自己。
人無法脫離周圍而生活,他也一樣,盡自己所能向朝廷提議,若是能得到重視,百姓之福,也是天下之福。
放下筆時,李青文靜坐了許久,他現在明白,如果在邊城,能幫的只有親朋好友和鄉鄰,他來考試,可能一個小小的舉動,會讓更多的人受益。
可能他一個人力量實在是微小,但卻是一粒小小的種子,待伸展枝葉后,有可能是一株小草,也可能是一棵參天大樹。
三場考完,李青文出了院門,剛伸了一個懶腰,手里的籃子被接走,李青宏故作神秘的笑,“仔兒,回來有驚喜等著你!!”
可是,李青文被三個室友緊緊的抓住,到底也沒能坐上回家的車。
陳泰沖李青宏喊道:“李三哥,今天不用等你弟弟了,我們照看他!”
為了準備今年的考試,所有人氣都顧不得多喘幾口,此番考完,憋著的這口長長的氣都想宣泄出來,私塾的一眾舉子相約去喝酒,一個都不能少。
被一群人擁走時,李青文甚至都沒能跟三哥多說一句話。
李青文鮮少出來玩,全憑他們做主,左右手被秦嶼和朱祖元抓了一路,待下車后,知道跑不了,這倆人才撒手。
看著面前掛滿了紅色燈籠的小樓,李青文覺得霎是喜慶,隨口問道:“這是哪兒?”
“恣華閣啊。”旁邊有人說道:“你都來京城這么久了,還不知道這里?”
這個名字倒是有點耳熟,李青文并有多想,跟著一眾同窗進門,被胭脂香氣熏的連打了三個噴嚏。
上了樓,一個個美人捧著裝滿酒的銅壺進來,看著那半遮半露的衣服,李青文突然想起來了。
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挨著他的手臂坐下時,李青文“騰”的一下站起來,“我、我不喝酒……”
看著他紅了臉,那個女孩捂著嘴巴笑了笑,然后捻起盤子里的果子往李青文的嘴里送。
看周遭其他人都一派自如的模樣,李青文半路將那果子接過來,往嘴里一塞,連味道都沒嘗出來甚么,就咽了下去,“姑娘,不用勞煩,我自己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