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交加的夜晚, 幾個人闖進石頭房子,睡夢中的李青文被拎到了雪橇上,灌了一肚子涼風,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雪橇上燒著松木,被風吹下的火星子糊了李青文一臉,周遭黑乎乎的,風吹的睜不開眼睛, 甚么也看不到, 走了約莫一千三百個數,雪橇停下來,他又被拎了下去。
腳下先是雪地,然后又是高低不平的石頭,前面終于有了亮光, 好像是不小的木頭門, 沉重的木頭轉動打開,李青文被一把推了進去。
就在李青文吃力爬起來時, 門又被關上了, 抓他過來的人扭頭離開。
沒有皮袍子, 這一路李青文里外都凍個結實,他抱著肩膀吸著冷氣, 打量四周。
這里像是個大的山洞, 石壁上點著火,遠處也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這兒應該還有其他人, 他聽到了呼嚕和呢喃聲。
實在是太冷了, 李青文感覺自己熬不到白天, 他扶著石壁, 一點點向著最近的火堆湊過去。
快要走到時,他的腳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李青文趕緊抬起來腿,聽到腳下的吸氣聲,才知道自己踩到了人。
不過他剛才沒有踩實,對方還在睡,并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
他讓出了空地,李青文順利的走到了火堆邊,他內里受傷還沒好,剛坐下就覺得疼的厲害,不得不縮著身體躺下。
果然,身子一舒展開,就不那么疼了。
聽著旁邊此起彼伏的睡覺動靜,這里的人不再少數。
身上暖和了些,李青文想剛才的事情,他本來就是被抓來的俘虜,會被送到哪里都不稀奇,只是不知道林秀蕓現在咋樣了。
自從第一天醒來見到她,之后的日子就再也沒有碰到過,自己被扭送到這里,那她又被送去了哪里?
李青文正在胡思亂想,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就看到火堆的對面爬起一個人,看著他,仿佛在詢問什么。
可是他說的話李青文聽不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那個人坐起來,往火堆扔了些柴禾,又開口說了一句,依舊是陌生的語言。
李青文躺著沒動,道:“我是大梁人,被他們抓來的,我聽不明白你說什么!
柴禾一加,火苗兀的變大,李青文看到跟他說話的是滿臉臟污的老頭,頭發和身上都是亂七八糟的,乍一眼看過去,他的五官跟大梁人沒甚區別,一樣都是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
“大梁!崩项^再次開口,這兩個字竟然咬的很標準。
時隔多日,再次聽到熟悉的話語,李青文都覺得心里不一樣了,他也不知道老頭能不能聽明白,便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這樣問,李青文也沒指望他能回答,只是想跟人說說話,如果能打聽到陳文他們的下落,那就再好不過。
只是沒想到,那人竟然回答他了,“礦洞。”
他好像只會說這兩個字,又跟李青文重復了三遍。
李青文大喜,他可是聽林秀蕓說了,陳文他們就被關在了這里,自己因禍得福,這回能和他們碰頭了!
這般想著,李青文便同老頭道謝,問他有沒有見過陳文,這次老頭聽不懂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李青文心里一動,開口道:“老人家,認識劉和嗎?劉和!”
就他知道的,被羅車國抓走的人里面,除了大梁的官兵,還有劉和他們部落的,這人不是大梁人,也不是羅車國的,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劉和部落的。
但是老頭對這個名字卻沒有什么反應,李青文失望的一直躺到旁邊的人起來。
礦洞里很深,根本沒有甚么光線射進來,只靠燒東西借光,李青文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來判斷時間的,他們起來之后,就聽到門口處有人敲敲打打,惡聲惡氣的在催促什么。
醒來的人聽到動靜,都往門口跑去,過了一會兒,李青文看到他們捧著碗,才知道是吃飯的時辰。
李青文也很餓,但他拖著這樣的身體不敢跟其他人擠,等其他人都開始吃了,他再湊過去,發現啥都沒了。
李青文被扔出來的第一頓飯就這樣錯過了,光著的腳被碎石頭扎了幾下,他摸了幾把干草,擰成一個粗糙的草鞋。
草鞋穿上之后走路依舊很不舒服,硌的生疼,但是不想再在身上增加傷口,李青文只能忍著。
吃完飯,木門“哐當”一聲再次被鎖上,其他人都背上簍子,拿著鎬頭,提著桶,抱著木頭往礦洞里面走,李青文也跟在他們后面。
往里走時,李青文才發覺這里竟然這么大,鑿出來通道有的很寬,能容一輛馬車經過,有的又很窄,得側身才能通行。
路上橫七豎八的支撐著木頭,有的地方甚至木頭從地面堆到頂部。
而這樣寬窄不一的路,他走了三百多步,就到了一個寬敞的地方,然后就看見前頭的人,紛紛將木柴堆放在石壁旁邊,點火。
他們在用火烤燒石壁,李青文趁這個時候到處走,想要尋找陳文等人。
只是看了一圈,并沒有瞧見一張熟悉的臉,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柴禾陸續燃盡,那些人將木桶的水潑向燒熱的石壁,一股滾燙的熱氣從各個方向撲來,李青文下意識的退了幾步。
潑完水,熱氣還沒散去,他們就拎著鎬頭一下一下的砸著,大大小小的石頭輕松的掉落,石屑四濺,只覺得臉上有幾處疼痛,李青文趕緊伸手擋住。
待那些人將砸下的石頭塊往背簍里裝,裝滿往外背,李青文才知道,這就是他在礦洞里面要干的活。
不過他現在喘氣都難,可能除了點火,啥都干不了。
沒有跟其他人一起回去,李青文打量著四周,這里并不是完全封閉,斜空中有一處光,好像是從外面射進來的,只是離的太遠了,十分朦朧,看的不真切。
他又將目光移到別處,試圖尋找能逃走的機會,只看到了厚厚的石壁,還有石壁上偶爾閃動的點點金光。
金光?
李青文愣了一下,摸到閃光的地方,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有點不敢確定,這是金礦?
他懷疑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這里的技術,就算把帶著金子的礦石給弄出去,他們能從里面提煉出金子來?
費這個功夫,還不如找地方淘金沙。
李青文此時還不知道,陳文他們此刻就在吭哧吭哧的挖金沙,一個個都快凍成冰棍了。
等李青文觀察完了里面,送礦石的一眾人又回來了,重復之前的事情,燒石壁,砸石頭,往回背。
李青文開口問有沒有大梁的人,但眾人沒有反應,倒是之前跟他搭話的老頭和一個瘦高個子到了李青文的跟前,那個瘦高個子操著別扭的口音道:“不、不干活,沒有飯,沒有飯……”
李青文聽懂了,他道了謝,試著彎了彎腰,石頭還搬起來,張嘴就干嘔了幾聲,啥也沒吐出來,反倒牽動后背和肚子里很疼,疼的冒出一身虛汗。
看李青文一副隨時都倒下的模樣,瘦高個子問他:“傷,受傷了?”
李青文點頭,示意他掀開自己的衣服,老頭和瘦高個子看到他后背的傷,倒吸了一口冷氣。
半天下來,李青文到底也沒能砸到石頭,中午的時候,礦洞里的人用礦石換取了食物,李青文連口西北風都喝不到。
不過,也虧得礦洞里面冬暖夏涼,要不然他穿的這點衣服也撐不住外頭的風雪。
第一天,李青文餓了三頓,頭暈眼花,躺在地上,沒有力氣。
他把這條礦洞給摸熟了,認識了懂得一些大梁話的崔遠,還有第一個跟他搭話的金老翁,而這倆人竟然是普句人。
不管他倆,這條礦洞里面,除了李青文以外,都是普舉人,只是被抓的年月多少不同罷了。
聽說他們的身份后,李青文心里還有些防備,畢竟普句和大梁現在關系曖昧,后來聽說他們被俘到這里七年了,李青文就只剩下了氣憤和擔憂。
氣憤的是羅車國這些人的殘忍,擔憂的是,被關了這么多年,他們都沒能逃走,可見脫身是多么的難……
雖然崔遠的大梁話不好,但從他口中,李青文得知,這座礦山有幾十條礦洞,他們所在的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天氣暖和的時候,他們大都在外頭淘金,只有刮風下雪之后,才會進礦山。
原因很簡單,這樣的天氣,在外面干活,很多人都會凍傷,發熱,死去,那些人不想奴隸那么容易死掉,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可能是看李青文太可憐了,第二天一早的時候,崔遠分給他兩口豌豆湯,因為食物有限,每個人都不能吃飽,他還要干活,沒法給李青文太多。
除了豌豆湯,干活的人還得到了一塊熏魚,那魚熏的一點都不好,聞到味道,李青文都想吐,可是他沒有力氣,肚子也是空的,甚么都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