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兵場外面的操練聲整齊有力,一聲聲地從漢子們的口中齊齊喊出來,盤繞在整個練兵場內。
易凌坐在屋子里看著書,聽著外面一聲聲的叫喊聲,一時間有些心煩。他耐了耐性子,低著頭又打算看進去幾個字。可那些字在他的眼睛面前一遍遍地掃過,卻是悄無聲息地溜走。易凌翻了好幾頁,最終什么內容也沒進到腦子里。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但外面整齊有力的叫喊聲在耳邊盤旋著,使得他終究靜不下心來看哪怕一個字。
“啪!”
易凌把書隨手扔在了幾案上,他的身子微微向后仰著,腦后頭枕在椅子背最上面。他的眼睛微瞇著,眉頭卻是皺得像眉間隆起了一個小山包。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易凌心知來者是江楚燁,所以也沒有應一聲兒,仍舊在那里閉著眼,像是在小憩一般。
江楚燁進了屋,看易凌不理會自己,也沒有說什么。他徑直走到了易凌身旁,看了一眼易凌,便轉開視線看向幾案上那本剛才被易凌撇到那里的書。
他走到幾案前,伸出手拿起了那本書,似是無意地翻了翻,“我看你這幾日挺閑的,得找點兒事情給你做。”
易凌仍舊閉著眼,沒有說話。
江楚燁看了易凌一眼,笑呵呵道:“怎么,貶了官兒,架子倒是大了起來?”
易凌并沒有睜眼,“你怎么來了?”
“說點兒正事。”
江楚燁說著話,把書順手扔在了幾案上,然后走到了易凌身側的一把椅子前坐下。
易凌聞言抬起了頭,問道:“正事?”
江楚燁道:“你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東宮搞的鬼,這我知道。”易凌語氣有些憤憤,“不過平白污人清白,也太惡毒了吧?”
江楚燁面上倒是沒有什么表情,一切如常,“他們的目的不在你,而在我。”
易凌直起身子,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這幾日風言風語傳了這么久,陛下耳邊風早就刮得一陣一陣的。我想過不了幾日,你就要倒霉了。”
江楚燁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東宮這次的算盤打得好,與我而言,也是正有此意。”
易凌應是沒想到江楚燁會這么說,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江楚燁身前,“你也正有此意?”
江楚燁的眼神微微垂著,看著手里冒著熱氣的茶盞,“在陛下封楚寧為未來帝后的那一日起,便說明了江府必有遭陛下削兵權的時候。這也好,江府沒了兵權,日后過得也能平安些。”
“平安?”易凌搖搖頭,“你連兵權都沒了,還能平安?他日晉王登基倒還好。若是太子得了帝位,縱使楚寧日后做了皇后,高家勢大,還會放過江家?”
江楚燁微微笑了笑,“我就不信,陛下會讓高家,一直這樣勢大下去。”
這話不假,皇帝忌憚外戚干政。高長熙現下雖然被廢,但是看高展道還是這樣盡心盡力地幫助太子,想來這高長熙日后,也不是沒有翻身之日。
一旦高長熙翻了身,高展道仍舊是國丈,忠肅侯府勢大,保不準兒就會憑此干政。
這同樣是為皇帝所忌憚的。
所以江楚燁現下倒是不太擔心日后楚寧在宮中的處境。自己手里的兵權皇帝雖是忌憚,但對于自己,他仍然會器重。因為如果沒了江家,又有誰會來制衡高家呢?
收兵權是真,予以重任亦為真。
皇帝的制衡之術,倒是嫻熟得很。
易凌點點頭,有些領悟了江楚燁的意思,“此番你手中的兵權,陛下應當是會收回去。不過以你在軍中的威望,陛下定然也會給你謀個好差事。”
江楚燁低頭輕啜了一口茶,并沒有說話。
易凌雙手抱胸,懶洋洋地靠在背后的圓桌上,幽幽地嘆了口氣。
江楚燁聞聲抬了抬頭,看著易凌一臉惆悵的樣子,問道:“怎么了?”
“唉——”易凌仍舊是一聲嘆息。
江楚燁不解,又問了一遍:“怎么了?”
易凌微微抬頭,惆悵了半晌,終于開了口:“東宮看你削權,他高興。陛下奪你兵權,他舒坦。你要保住江府平安,你樂意。”
“所以呢?”
“所以只有我一個人吃虧了啊!”易凌低著頭,面上憤憤道,“你們都得償所愿,就我,我被人平白扣上一個為了去青樓連早朝都不去的帽子。我被陛下一頓罵,我還貶了官兒,我——”
“好了。”江楚燁哭笑不得,“誰讓你自己不小心,讓一個孩子騙了。”
易凌登時被噎得說不出來話,抿了抿嘴唇,瞪著江楚燁。
江楚燁站了起來,拍了拍易凌的肩膀,勸道:“日后多聽你娘的話。”
“什么?”
江楚燁笑笑,“別相信陌生人。”
這句話正好戳到了易凌的痛處,本來他一時好心,想著幫孩子買個燈籠,又怕那孩子日后老是相信陌生人的話而被騙,還特地提醒了他不要隨意相信陌生人。
可是,可是!
誰知道那孩子,他才是騙子。
別說旁人不信,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一個這么大的男子,竟然被一個孩子給騙了?
“我知道了!”易凌瞪著江楚燁,“不用你提醒!”
江楚燁笑道:“等會兒我要進宮,就不陪你在這兒閑聊了。你多休息休息,這幾天外面傳言多,你要是不想聽,老老實實待著就行,也不用出去平白生那沒來由的氣。等日子長一些,大家也都忘了。”
易凌疑惑道:“你要進宮?怎么,陛下是找你了嗎?
“沒有。”江楚燁淡淡地笑道,“我是去負荊請罪的。”
“負荊請罪?”易凌說道,“你是要自己主動解兵權?”
江楚燁背著手,點點頭,“沒錯。之前勝仗剛打完,陛下為表嘉獎,給了我兵權。現下我的威望在軍中很高。如若這般給了兵權又無端拿了回去,將士們肯定不滿。現下是個好機會,我主動把兵權還了回去,也是向陛下說明,我并無留戀兵權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