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氣得又在前面踱來踱去得踱了好久，終是不能平息胸中的怒氣。
“易凌啊易凌，現在整個金陵城都知道了你那點兒破事，你說說，你要朕怎么辦！”
易凌咬了咬牙，“臣自知死罪，請求陛下，賜臣一死。”
“你的確該死！”皇帝氣得覺得腦袋上有點涼，嘴唇也有點發麻，他緩緩氣，坐了下來。
大殿內登時寂靜無聲，只聽得見皇帝低低的呼吸聲。
在身旁一直低著頭站著的太監總管劉成此時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坐在那兒看起來氣得不行的皇帝。
劉成的嘴角勾了勾。
他太了解皇帝了，若是皇帝想要易凌死，絕對不會罵這么久。
甚至連面都不想見，直接拖出去就砍了。
皇帝還發了這樣大的脾氣，一看就是在震懾易凌。
而此刻的皇帝，全然不知自己的心思已然被劉成瞧出。
他看著易凌伏著的身子，自己的氣息雖然還是不穩，但心里到底還是舍不得。
易凌有才，還年輕，他同江楚燁一樣，都是可造之材。
未來不可估量。
若是因為這事就把他殺了，得不償失。
加之不久前剛剛歷經與西夏的一場戰役，國力空虛，若是有其他國家趁虛而入，他手里能用的良將還是太少了。
其實易凌干的這事，雖然荒唐，但也不是不能原宥。
年少氣盛嘛，誰不是從那會子過來的。
耽擱了早朝固然可惡，但自己罵一頓，他幡然醒悟，這事兒密不張揚也就罷了。
可誰承想，這件事竟然鬧得這么大。
都可以算得上是滿城風雨。
自己想瞞也瞞不住。
皇帝真是生氣，氣他逛青樓，氣他耽擱早朝。
還氣他逛青樓就逛青樓，悄悄逛不行嗎？逛得這么高調做什么！
皇帝思及此，斜著眼睛睨了一眼易凌。
而這一切，都被旁邊的劉成看得一清二楚。
劉成已經做好了皇帝叫他傳旨貶官的準備。
皇帝半晌無言
“朕不殺你。”皇帝終于開了口，淡淡地說道。
易凌一直咬著的牙關突然松了松，這才恍然覺得自己滿身都是涔涔的冷汗，讓里衣黏糊糊地沾在身上。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了，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不住地喘著氣，說道：“謝陛下。”
皇帝看著易凌，警告道：“這件事也算是給你一個教訓，日后斷不可再這樣荒唐！”
“臣遵旨。”
皇帝用力地揉著鼻梁，語氣中存著一些不耐煩：“你把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朕必須得懲戒你，要不然平息不了萬民之口。”
易凌的語氣有點發虛，“是。”
“你是有才之人，朕不忍讓你就此隕落。朕想著再給你一次機會吧，日后，就看你表現了。”
易凌趕忙謝恩，“臣謝陛下，臣愿誓死效忠陛下，他日肝腦涂地，再所不惜。”
皇帝閉上眼睛，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先是把易凌罵了一頓，然后又顯示出惜才之心。
這樣日后他若是不盡心盡力地效忠自己，他能好意思嗎？。
皇帝生氣也是真生氣，佩服自己適才的話張弛有度也是真佩服。他又緩了一會兒，待自己胸腔內積壓的怒火都泄得差不多了，又繼續道：“易凌啊，你今日作出這樣的事，說到底還是年輕氣盛，家中沒人給你主持中饋的緣故。你的年歲不小了，也該找個人好好看著你，讓你收收心。”
易凌聽了皇帝的話，竟一下子愣在那里，腦子里首先飄過江楚寧的臉。
他一時竟然有點慌。
“臣，臣還不急……”
“嗯？還不急？”皇帝看著他，“不急你還巴巴地去那等風月場所？”
易凌有些急，“臣，臣……”
皇帝鼻間冷哼一聲，“算了，年輕人氣盛，朕不愿同你多說這些。只是你要給朕記住了，以后，做事情遮掩著些，別再給朕扔下這么大的亂攤子！”
皇帝的話很是冷厲，不過倒是讓易凌松了口氣。
今日若是那般倒霉，平白撿了個媳婦回家，真的是愁死人了。
“臣遵旨。”
皇帝正了正身子，對劉成道：“傳旨下去，虎威將軍易凌，早朝晚入，失儀，著降為千夫長，罰奉一年。”
劉成低著頭，恭敬地聽完了皇帝的話，“是。”
易凌忙謝恩道：“臣，謝陛下隆恩。”
“朕還是器重你的。”皇帝說道，“這幾日別太張揚，好好做自己的差事就行。時間一長，你那些破事兒，也沒人再愿意去說三道四了。”
易凌道：“謝陛下教誨。”
皇帝的身子向后一傾，慵懶地靠在軟墊上。
“跪安吧。”
易凌聞言，趕緊行了個禮，然后退出了金明殿。
他出了大殿，在掃開的白玉磚地上走了片刻，突然停住了步子。
看著被皚皚白雪覆蓋的皇城，易凌一時有些恍惚。
午后的陽光照耀得正好，灑在眼前的雪上反射出一種柔柔炫目的光來。
易凌微閉眼睛，眉間蹙蹙。
“愣什么神兒呢。”
易凌睜開眼，看見了朝自己走來的江楚燁。
他登時有些局促，畢竟自己的丑事，早就傳遍了金陵上下。
“我……”
易凌的嘴張了張，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在此刻全然消失，喉嚨間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一樣，竟使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楚燁看著易凌，心中自是明白，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多想，他們不信你，我們信你。”
易凌抬頭，問道：“我們？”
“嗯。”江楚燁點點頭，“我，還有那些咱們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弟兄們，我們都相信你。”
易凌的喉間哽住，他扯出了個笑，“好。”
江楚燁的手按在易凌的肩膀上，加重了些力度，“不過是貶官而已。”
易凌頓了頓，又有些遲疑，徘徊了許久，終于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那，楚寧她，會不會也……”
江楚燁笑笑，“我知道你同楚寧關系好，你放心吧，我妹妹我了解，她會相信你的。
他輕輕抬了抬頭，望著天邊大朵的白云。
很白，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