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厲辰一起回到我們團隊的實驗室，我臉上的灰心喪氣被大家一覽無余。就連小白猿秋子都看出來我的煩悶情緒。默默迎上來，又蹣跚地跟在我身后，大氣都不敢出一絲。
“厲大神，我們已經接到基地的通知，隨時聽你調遣。”Tim 這個豬豬，這么快就倒戈，當著我的面就向剛上任的新領導示好。
我狠狠地瞥他一眼，恨不得讓目光可以散發冷氣將他冰凍起來。
“你還是不要說話了。”沈明在Tim身邊看到了我的殺氣，伸手拍了拍Tim的肩膀，把他跟按住。
厲辰帶著一絲好笑的神情，回頭看了看我，默默示意我作為原來的領隊是不是應該表示點兒什么......
“咳咳......”我故意清了一下嗓子，環視了一下實驗室中的所有人，不太情愿地開口：“我來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厲辰，你們的最新領導。他的背景和資料我就不用在這里多說了，相信你們早就有所了解。”
“從現在起，厲辰會接手鄭巖記憶復制項目的全部工作。”我暗暗憋了一口氣，還是不得不把這句話說出來。
“頭兒，那你呢？”韓偉強最先反應過來，問出這個尷尬的問題。
“我......”你們這群直男，干嘛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嗎？
“宋遠還會作為實驗的參與者，只不過她是志愿協助測試鄭巖記憶復制的完整性的實驗對象。”厲辰見我不愿直說，干脆替我說了出來。
大家都露出了一種“我就說她不會這么善罷甘休嘛”這樣的表情，因為他們對我的個性太了解，知道我是不會輕易放棄，也是最難纏的那個人。
厲辰將目光一個一個從他們臉上掃視過去，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停留了那么幾秒,似乎在琢磨他們大伙兒這表情的含義。就連小白猿秋子也悄悄從我身后探出頭來，跟厲辰眼神交流了一會兒。
“好的，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就開始工作吧。”厲辰言歸正傳。他回頭看著還在磨磨蹭蹭的我，“你可以暫時離開了。”
呵呵，這么快就變臉趕人了？！
“那個，我也可以留下來的。萬一你有些什么不清楚的......”我腆著臉還在耍賴。小白猿秋子也在我邊上頻頻點頭。
“不清楚的地方我可以問大家，你就不必留在這里了。”厲辰這人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得商量。死腦筋！
大家都僵在那里，停下了手上的活計，面面相覷地看著我們兩個在這里一個鐵了心下逐客令，一個還在磨磨唧唧。
“這是回避的原則。剛才國安的調查報告已經說明了鄭巖作為車禍當事人的嫌疑，你作為受害人，應該回避所有與復制鄭巖記憶有關的具體操作。”
厲辰也許是實在忍不住了，他冷冷說出了這個最讓我害怕和擔心的事實。
實驗室里的所有人都幾乎驚掉了下巴。Tim又想開啟他的八卦模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韓偉強用力捏住了肩膀。想問的話也只好咽回肚子里。
我也僵在了當場，這一波更比一波高的“驚濤駭浪”中，我最最害怕聽到的就是與鄭巖有關的這個嫌疑。
強忍住眼里的淚水， 我匆匆點了點頭，轉身跑回自己的宿舍房間。
小白猿秋子不知何時也走進了我的房間，輕輕把兩只爪子搭在我的腿上，小腦袋慢慢靠著我的膝蓋。
我的淚水終于決堤，壓抑隱忍了多時的情緒一瀉千里地爆發出來。我懷疑自己來C01基地的三年時光是白白浪費了，偏偏相信鄭巖和爸爸跟我的約定，錯過了可以與鄭巖相處的機會。
從小到大的默默愛戀，卻始終沒有機會表白出口。如今天人兩隔，我卻被排除在可以接觸鄭巖的機會之外。這種有心無力的感覺真的是太難過了。
更加不能忍受的是，居然還有嫌疑的污水潑到鄭巖身上。我怎么能接受一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會施加迫害于我。他根本沒有傷害我的動機。
我任由淚水肆意，呆坐在自己的房間里胡思亂想。
“給你紙巾擦擦眼淚。”小白猿秋子跳上桌面，揪出一張紙巾遞到我手邊。
我接過來，一邊擦了擦臉龐，一邊伸手撫摸著她毛茸茸的額頭。秋子蹲坐在桌面上看著我，眼睛里流露出著急和關切的神情。
“就只有你陪著我了，秋子。”我勉強對她擠出一個微笑，可能比哭還要難看吧。
“嗯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秋子好乖。
“你知道我為什么難過嗎？”
“這個......”這問話顯然超出了秋子的智能理解水平，所以她略顯為難，想不出答案。
“我討厭被安排。我討厭不能實現約定的承諾。”我吸了一下鼻子，自己漸漸從悲傷無助的情緒中緩和了一些。
“我更討厭自己想做的事情卻不能親自去做。”想起厲辰的前后不一，我狠狠地說了一句。
“我可以幫你呀。”秋子忽然冒出一句讓我意外的話，也許我真的小看了她的理解能力。
“你可以幫我......”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秋子說的話。
確實如此！秋子真的還可以幫到我！
我欣喜地看了一眼秋子，這小家伙的人工智能水平似乎提升了不少。看來讓她學會觀察、模仿和理解人類的行為，真的有幫助。
迅速打開我房間里的系統操作界面，我與秋子的體內系統做了鏈接。屏幕上顯示出了秋子眼中看到的世界。
我被自己紅腫的雙眼嚇了一跳，短短2天的時間，我被意外和車禍折磨的憔悴不堪，簡直要“丑出天際”了。
但我根本顧不上關注自己的容顏，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派出秋子這個“小間諜”，讓我也可以同步實驗室里發生的一切了。
打開房門，我拍了拍秋子的小腦袋，沖她做了一個把嘴封上拉鏈的手勢。小白猿點點頭，悄悄地出發了。
因為秋子是我們團隊的實驗品，她有進入實驗室的識別碼，所以一路暢通無阻。再加上知道她是一個仿生猿，不會做出出格和失控的事情，所以大家早就習慣了她在身邊游蕩，根本沒有人過分在意到她自己走進了實驗室。
而我在自己房間內通過操控秋子的系統，也對實驗室發生的事情一覽無余。
這一次復制記憶的操作是有厲辰來主導的。 他親自在密封艙里面操控，蘇白和團隊的其它成員都在外面配合。高度關注這個項目進展的陳青陽也在現場督戰，實驗室里面的氣氛有些壓抑和厚重。
秋子經過蘇白的時候，我似乎還能通過她的視角感覺到蘇白的不快和緊張。雖然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大約與我一樣，從主角的位置上被替換總是不好受吧。
我指揮秋子再靠近密封艙，雖然不能進去，但透過玻璃還是可以看到里面的工作進展。
輕輕一躍，秋子調皮地跳上一個高高的置物架，從這個居高臨下的角度甚至可以看清厲辰的手上動作。為了不引人矚目，我還指令秋子回頭觀察了一下大家的反應，還好，沒人在意。
纖如發絲的硅晶探針已經連接在鄭巖的腦部。厲辰還在實驗室的原有裝備基礎上增加了一套VR虛擬掃描顯示裝置，所以在他佩戴的VR眼鏡中是可以看到鄭巖腦中的影像掃描信息，這影像是被高度還原的超清晰場景。
看到已經被損壞并且不可逆修復的海馬體時，厲辰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抬手輕輕點按了拍照的按鍵，將其損傷情況照片存留了下來。
硅晶探針這次改選鄭巖的大腦皮層作為記憶的攫取來源，因為這里面存留了鄭巖全部記憶的副本，而且尚未被損傷，所以這次實驗是很有希望全部復原鄭巖的記憶。
閃亮的微弱熒光再次出現。這微弱的熒光漸漸越來越多，從神經元的突觸上漸漸匯集，被輸送到鄭巖體外的神經元芯片中去。
一切都進展的有序。實驗室墻上的進度顯示儀也在不斷地刷新記錄。
78%，79%，80%......100%！
大家摒住了呼吸，靜靜地抬頭看著墻上的數字。有那么幾秒鐘的靜默后，實驗室里響起來一陣歡呼。
“成功了！” Tim 興奮地跳起來，韓偉強和沈明也站起來給厲辰鼓掌。蘇白雖然帶著那么一點不情不愿，但也還是禮貌地拍了拍手。
一直站在實驗室中央位置的陳青陽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他馬上走到厲辰所在的密封艙門口，按鍵打開了艙門，絲毫不給人喘息機會。
“恭喜你，厲教授。”陳青陽一邊說，一邊伸出了手，“我現在需要馬上取走鄭巖的記憶芯片。”
厲辰摘下VR眼鏡，回頭看著陳青陽，“就這么著急？不等我們再檢查一下了？”
“我相信厲教授的能力和水準。現在鄭巖的記憶芯片必須先送到國安調查部門去接受檢查。這對C01基地的安保工作和宋遠的安全都有好處。”
厲辰也沒有絲毫猶豫，輕輕拿下存儲了鄭巖記憶的神經元芯片，包裝好之后，爽快地遞給了陳青陽。
蘇白在密封艙外看著這兩人的交接，不知怎地，臉上顯得陰晴不定。
我也密切地關注著這一切。難道厲辰就這么配合地交出鄭巖的記憶芯片了嗎？我將小白猿秋子的視線鏡頭推進，再推進，想看清端倪。
果然不出我所料，厲辰在整理實驗器材的時候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另一個神經元芯片藏進了他自己所攜帶的器材之中。
我反復查看了這一段視頻，仔細想了想，按下了系統中的刪除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