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院中一陣鴉雀無聲。

　　他重重地呼出幾口氣，穩了穩心緒，又道：“新來的琴川太守死了，兇手從北東西南幫抬出去的，而且兇手行兇時北東西南幫的人就守在外面還幫他擋了官兵。過不了兩天，洛陽就會再派欽使下來徹查此事，到時北東西南幫脫不了干系。我不能眼看著你們，因為我蒙難，我曹成北做不到。”

　　“可是北爺，我們是兄弟啊！你說過，有你一口飯吃，就絕不會讓我們挨餓的！”

　　“你說你要一輩子罩著我們的！”

　　“你不能看我們遭牽連，可我們也不能背信棄義啊！”

　　“我爹娘的仇是你報的，我發過誓，這輩子跟著你，命都是你的！”

　　“你如今要趕我們走，你就是根本沒把我們當成兄弟！”

　　“就是啊！你就是看不起我們！你根本就沒把我們當自己人！”

　　“嘴上說的倒是好，你說有你在一天北東西南幫就絕不會散！你說我們就是一家子！你說的話都喂狗了嗎！”

　　“北東西南幫散了，我們去哪啊！我們去哪啊！”

　　“是啊北爺，我們去哪啊······”

　　曹成北緊緊閉著眼，眼淚從眼皮下擠了出來，他心里有太多的苦楚，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不忍，他又怎會真心要廢了他幾年的苦心經營？可是不行啊，眼前這些人，是來跟著他享福的，不是跟著他送死的啊！

　　他心一橫，抬手將臉上的淚一抹，抬起頭看著門外眾人，定定地道：“你們去哪，跟老子有什么關系。”

　　院中一下沉默下來。

　　林月汐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兩步，輕聲道：“算了，北爺累了，叫他好好歇著吧。”

　　“不行！”一人喊道，“北爺今日就得把話先說清楚！我們跟著北爺出生入死多少回了，北爺也從來沒說過要趕我們走，不就是死了個太守嗎？不就是要來欽使查案嗎？大不了來一個我們殺一個！最多不就是造反？反正都是個死，倒不如轟轟烈烈地跟這些個狗屁官吏干上一場，叫他們也知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不是好欺負的！”

　　林月汐一愣，此事怕是要鬧大了，頓生悔意，連忙擺擺手，指著那人道：“行了行了！造反都扯上了！你可真夠有意思的！”

　　余人皆是一愣，怔怔地看著林月汐。

　　林月汐嘆了口氣，輕聲道：“既然鬧成這樣了，我就跟你們實話實說了，幫里有鬼，我和北爺商量的計策想要把鬼抓出來，誰知道你們啊——啊？各個群情激奮的，我看再鬧下去，北爺都要被你們撕碎了！”

　　說著轉過身去一掌拍在曹成北手臂上，怒道：“我就說這招不好使！你偏不信！你看鬧成這樣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瞪了他一眼，抬起腳重重地踩在他腳背上，曹成北咬著牙往門上靠過去，連聲道：“行行行！姑奶奶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林月汐緩緩抬起腳，瞪了他一眼往正堂里去了。

　　曹成北齜牙咧嘴地緩了許久，腳上疼痛才稍稍減輕，他抬頭看了看院中一群木雞，忽地一皺眉，罵道：“老子叫你們躲遠點兒！都說了三爺要罵人！又叫你們看見了，老子丟不丟人啊！滾滾滾！趕緊滾！”說著，彎下身去在腳背上摁了摁。

　　院里沉默了片刻，許承澤忽然笑起來，走到曹成北跟前兒，半蹲下身子，“行啊北爺，我還以為這會兒還要躲房里去哭呢，這不是心情大好，還有功夫耍我們呢嗎？”說著他一手撫在曹成北肩上，臉上微微笑著，手下卻漸漸著力，“耍我們是不是特有意思？”

　　曹成北晃了晃肩膀，皺著眉看著許承澤，“行了！老許！我這兒夠憋屈的了，別鬧了！”

　　許承澤笑了笑，緩緩站起身來，面對著院中的人一揮手：“兄弟們，北爺把我們氣夠嗆，還拿我們開心呢，你們說我們是不是也該開心開心啊？”

　　錢童率先應道：“是啊！這口惡氣可得出啊！”說著，兩手微微抬起，抓著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我們也高興高興！”

　　接著院中便喧鬧起來，朝曹成北涌而上，許承澤笑著退到了門內，兩手抱在胸前，得意地看著被眾人摁在地上不住地翻騰的曹成北。

　　曹成北被摁在地上，所有人擠著往前去，伸手在他腹上，脖頸，腋下，甚至大腿上抓撓著，他無處可躲，不停地在地上打滾兒，折騰了不久便沒了力氣，抬起手來求饒：“各位哥哥！哥哥們！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饒了你？”陳農蹲在他身前，滿臉堆笑地看著他，氣喘吁吁地道，“那你說，還敢不敢再拿散伙嚇唬我們了？”

　　曹成北還沒應，陳農立刻又下手在他腹上撓了一把，曹成北一個激靈往旁邊一滾，立刻又被守在另一邊的人撓了一把，他“哎呦”兩聲，連連道：“不敢了！不敢了！饒了我吧！”

　　許承澤回頭看了看林月汐，林月汐放下架在左腿上的右腿，緩緩地起身過來，站在門里往外微微探著身子，笑瞇瞇地看著躺在地上一臉疲憊的曹成北，“舒服了吧？”

　　曹成北氣喘吁吁地睜開眼，微微抬著頭看著林月汐，抬手指了指她，這一抬手不要緊，錢童立刻喊了一聲：“還敢指三爺！我看就是還沒知錯呢！”

　　余人一哄而上，立刻又在他身邊圍了過去，曹成北慘叫幾聲，大聲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各位大爺！爺爺！祖宗！饒了我吧！給我留條命——留條命······”

　　余人皆看向林月汐，林月汐一揚眉，輕聲道：“算了，就你們這群禽獸！再來一刻鐘，就把他玩死了，以后可沒得玩了！”

　　院內一陣哄笑，人群稍稍散開，一直躲在一邊的魏興生連忙擠了進去，把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曹成北拖了起來，曹成北靠在魏興生身上才勉強站穩，朝林月汐苦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老子真是后悔把你這尊魔頭請到這里來——這群渾蛋！以前誰敢這么猖狂！”

　　林月汐倚在門上，微微笑著，輕聲道：“這是你自找的。”

　　曹成北點點頭，轉頭看向院子笑吟吟的一群人，做怒罵道：“還不快滾！”

　　待眾人哄笑著散去，他緩緩松開魏興生，“我想明白了，”他抬眼看著林月汐，又看了看許承澤，“北東西南幫是老子用命攢起來的，不能說散就散了。”

　　許承澤笑吟吟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算句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