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之內。
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錦衣華貴,滿是驕橫孩子氣的眉頭緊皺,腳下隨意地踢著石子。
他正無聊地東張西望著,頗有些不耐煩的意思。
身旁侍立的內侍陳康見狀,謹慎地捏著嗓音說道:“主子,您別再擔憂了,事情陛下都會解決的,我們只要在這江南小避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那被稱作“主子”的男孩聞言,面色忿忿地說道:“那都是些什么人,不過是域外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勢力,還值得讓我躲避?!”
“我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他們又算什么東西。”
想他趙佑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男孩在宮中被養得精致的臉上此時充滿了憤恨怨懟,一副不滿卻又不得不屈從低頭的模樣。
陳康正欲苦口婆心地給他分析現狀,趙佑卻已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直接堵住了他喉間欲出口的話。
心浮氣躁又無從發泄之時,無意中瞥見不遠處停在樹枝上的一只白色的鴿子,他彎腰撿起一塊石子,隨手便用力擲了過去。
誰知一擊不中,那鴿子驚得飛起,白色的鳥羽連連亂顫。
趙佑見自己連個鴿子也打不中,更是怒火中燒,接連撿起好幾塊石頭,一個接著一個地連著砸去,驚飛了一群林鳥。
白鴿在空中四處躲避不迭,咕咕的鳴叫聲持續響起,越發尖利,跨過蘇府中一段不遠的距離,傳入琴瑟院中。
宜言正獨自坐在屋內,眉目溫軟而愉悅地捏著塊綠豆餅吃,忽然一陣驚慌焦急的咕咕聲入耳,她頓時驚得手中吃了一半的餅都掉了。
待反應過來這是白白的聲音,她急急慌慌地就邁著小短腿向外跑去。
宜言循聲找去,一步不停,終于喘著氣趕到了它所在的地方。
白鴿正驚險地躲過趙佑手中最后一塊石頭,猶自急促地拍打著翅膀。
終于見到它可愛的小伙伴時,它的鳴叫聲驀地變得高昂嘹亮,如乳燕投懷一般直直地向她俯沖下來。
宜言本在扶膝喘氣,見此連忙站直身子接住了它。
女孩小小的身子被白鴿撞得略微后退了兩步,它圓圓的腦袋還在使勁地向她懷里鉆著,像在躲避什么壞人似的。
宜言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小鴿子。
緊接著,一陣夾雜著怒意的聲音響起:“把它給我!”
宜言被嚇得身子一顫,也不待多加察看白鴿的情況,急忙向后退了幾步,更加緊緊地把它護在了懷里。
宜言小心翼翼地循聲望去。
落在她眼中的,是一張年紀不大,但怒意與攻擊性混雜的臉,神情隱約有些扭曲,很是嚇人。
宜言不禁心中有些恐慌,腳下不停地向后退著,但手卻還是沒有松開分毫。
男孩逼近,盛氣凌人地問道:“這是你家養的鳥是吧?還不快給我!”
宜言緊抿著唇,努力對上他的視線,克制著害怕狀似平靜地說道:“這是我家的鴿子,不能給你。”
細細聽來,隱約還可窺見她尾音中的一絲顫抖。
趙佑聽到宜言的話,十分理所當然地答道:“你家的又怎么樣,它惹我不高興了,我要燉了它。”
宜言雖不知事情原委,卻也相信白白不會主動招惹是非,因此低下頭并不言語。
陳康見狀,欲上前勸阻,卻又被趙佑不耐煩地打斷:
“還不快給我。”他本就氣憤不平的心情經過這一番更是愈加煩躁難耐。
宜言低眸,纖密長睫微微顫動,仍是不說話,無聲而堅定地表示她的拒絕。
趙佑眉宇間的不耐瞬間泛濫,也不再多言,直接走上前去伸手強搶。
宜言連忙躲避,但她年紀小,又是女孩,自然搶不過他,身形不停地左右搖晃著。
推搡間,她快速地垂眸向懷中的白白低語了幾句,隨后手上用力,把白鴿向上拋起,讓它向遠處飛去。
白鴿成功地飛離趙佑的視線,他頓時脾氣爆發,控制不住力道地推了眼前的宜言一把。
宜言被這不知輕重地一推,腳下不穩,更是不小心踩到了裙子,踉踉蹌蹌地一下子跌倒在地,小手在粗糲的地面上狠狠劃過,讓她瞬間便疼得紅了眼。
這一幕,正落入轉過拐角的溫韞眼中。
“言言!”他疾步走近,急切地喚道。
他連忙伸手將宜言扶了起來,拍去她衣服上的灰塵,目光徑直落在了她微顫的手上。
女孩皮膚嬌嫩,粗糙堅硬的石面磨得她手上一片青紫,有殷紅的鮮血慢慢地冒出來。
觸及此景,溫韞面色驟變,眸中向來溫和的笑意沉下去,眼底倏然間覆上一層冷寒的薄冰。
這樣嬌小乖巧的女孩兒,竟然有人傷她!
他擔憂的目光中夾雜著翻涌的怒意,如冷凝的冰刃般毫不避讓地投向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男孩。
這幅與他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模樣,盡是對眼前傷到女孩的人的強烈譴責和不滿。
趙佑也在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竟被這目光硬生生逼退了幾步,神色隱約有些慌亂。
念及宜言的傷要緊,溫韞不欲多言,就要帶著她離開。
宜言卻突然撲進了他的懷里,眼角凝著的淚珠撲簌簌滾落下來。
“溫哥哥,言言的手好痛,你抱抱言言,再幫言言吹吹好不好?”宜言帶著哭腔的哽咽聲清晰地落在他耳邊。
溫韞腳下的動作頓住,臉上的神情如冰雪消融般,透著濃濃的安撫,心中的疼惜一陣陣地涌上來。
他一手輕輕握著她受傷的那只手纖細的粉腕,以防無意碰到,另一只手將她攬住。
“言言不痛不痛,溫哥哥幫你吹吹,很快就不痛了,好不好?”他的嗓音低柔,透著深深的憐愛與珍惜。
宜言小幅度地點著頭,扁著嘴巴退出了溫韞的懷抱。
她眼眶泛著紅,眸中濕潤,蓄著一泡淚,眼角還掛著殘余的淚珠,卻還使勁咬著粉唇,隱忍克制著掌心的疼痛,可憐得像一只初生的受了欺負的小兔子。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落在溫韞眼中,他心中的疼惜愛憐更是如波濤般翻涌不止。
見她仍是一副沒有哭夠的樣子,他復又將她攬入懷中,嗓音低柔如三月清風:“言言繼續哭吧,什么都等你先哭夠了再說。”
宜言小小的腦袋埋在他胸前,滿懷依戀地來回蹭,眼角接連落下的淚沾濕了他的衣襟,也灼燙了他的心。
溫韞低聲安撫的聲音始終在宜言的耳畔回蕩,仿佛可以這樣陪伴她直至天長地久。
等溫韞察覺她已不再繼續落淚的時候,輕輕將她拉了出來。
他先是用指腹輕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隨即低頭,緩緩地向她的手上吹著氣。
“呼——,呼——,”他耐心地低頭吹了好一會兒,隨后關切地問道,“言言,現在感覺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