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頓了頓，黛眉輕挑，眼底浮現笑意。

　　她還以為，這人不會問呢。

　　陸際涯他向來寡言少語，看起來冷冰冰的，給人的感覺很不好接近，在塞外時，更是時常闔眸抱劍獨坐，不理人聲。

　　雖一直跟隨著她，隱約待她有所不同，但他從來不多說什么，清吟也不確定那些不同究竟為何。

　　若不是從蘭向她直言點明他的心意，她實在是難以察覺的。

　　而知曉他的心意后，陸際涯平日里對她點滴細微之處照顧呵護的原因便瞬間清晰了起來。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沉淀，那些相處陪伴時細細密密的歡喜便一點點地涌上她的心頭，逐漸層層堆疊鋪展開來，昭示了她那份旖旎的女子春情。

　　但這幾年來，她與陸際涯二人皆未主動表明心意，只以朋友相稱，倒也相處得很自在。

　　然而，她身為家中獨女，已至雙十年華，父母一貫縱著她，但最近家中突然急切地操心起她的婚事來。

　　她覺得，二人的事情或許可以提上日程了。

　　思緒止住，抬眼迎上陸際涯分外專注的視線，清吟黛眉盈盈含笑，唇畔向上揚起。

　　略想了下，她淺笑著答道：“我來看看這邊的親人，同時也想來謝謝你，一直以來幫了我那么多。”

　　陸際涯聽得認真，聞言卻不禁皺起劍眉，聲線低沉：“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

　　清吟清淡的眉微微揚起。

　　都是應該的嗎？

　　當時素不相識，卻一力相助自己？

　　她并未多問，思緒忽而轉動。

　　想到母親前些時候觀天象，同她說的明日天氣甚好的話，清吟清淡澄凈的眸光掠過他冷峻的面容，稍稍猶豫了下。

　　陸際涯目光未離開過她半分，此刻便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放緩語氣問道：“怎么了？”

　　清吟聞言，安了安心中的忐忑，出聲道：“我聽聞江南夏日的荷花生得極好，不知......你可愿明日陪我泛舟、采蓮？”

　　話中有兩分不確定。

　　畢竟清吟雖是江湖兒女，但邀請男子泛舟同游的事還是第一次做。

　　這話落入陸際涯耳中，他怔了下，隨即漆黑深邃的眼里涌出受寵若驚般的喜悅，連忙應了下來。

　　遠離人群一身寡淡的江湖劍客，面對心上人的主動邀約時，也不過是最尋常世俗男子的模樣，渾身上下掩不住歡樂的氣息。

　　陸際涯稍稍將視線從清吟身上移開，神色柔和。

　　他環視了面前波光粼粼的秋水湖一圈，溫聲提議道：“如今天色尚早，這湖周圍風景甚好，我們沿著走走吧。”

　　清吟輕而易舉察覺到他話語中藏著的歡喜，眼底劃過笑意，點了點頭。

　　兩人隨即并肩而行，約定具體事項，并寒暄閑談，敘些各自近日的事。

　　背影相偕，青色與黑色的衣擺不時交纏碰觸，氣氛不顯僵硬，反而呈現出一片繾綣平和之氣。

　　因著這片湖出乎預料地有些大，清吟與陸際涯走了很久，至晚方道別各自離開。

　　入夜時分，落了幾點微雨。

　　翌日，惠風和暢，土潤苔青，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洇潤之氣，夾雜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正宜出行。

　　天色微明之時，陸際涯睜開眼，憶及昨日的約定，立即掀被下床盥洗。

　　他拿著慣穿的黑衣，略猶豫了下，旋即換了一身云緞青袍。隨后整理了下衣衫后用過早飯，約至卯正三刻出門。

　　至秋水湖畔，陸際涯將一切事物準備妥當，默然靜立等待著。

　　不過一刻鐘后，清吟足尖輕點，輕盈地落在了他的身旁，眉眼含笑環視著他身著青衣的模樣。

　　眼前的男子，眉飛入鬢，黑眸沉著，身姿挺拔而修長，褪去黑衣的沉冷，青衫添了幾分儒雅沉穩，映得他本就俊朗不凡的面容，更讓人移不開眼。

　　關鍵是，青色，是她平日慣穿的顏色。

　　清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陸際涯似是察覺了她笑中的含義，眸中神色浮動，不自在地移開眼，不怎么看她：“走吧，都準備好了。”

　　清吟抬眼看向岸邊拴著的樟木小舟，笑應了聲。

　　昨夜雖落過雨，但船并未被淋濕，兩人相視對坐著，很是干燥舒適。

　　陸際涯手持船槳，劃動小舟。

　　清吟未率先開口，陸際涯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遂兩兩相對無言。

　　漿緩緩撥動湖水，水輕輕地翻滾，汨汨流淌的水聲縈繞在兩人周圍，輕緩柔和。

　　小船行至密匝匝一片蓮蕩之中，停了下來。

　　正是荷花盛綻之時，粉嫩嫩的花骨朵紛紛打開，輕盈舒展，花莖筆直，不蔓不枝。

　　因昨夜有雨，花瓣上猶滾著大滴大滴的雨珠，愈顯其爛漫嬌嬈，偶有含苞待放，亦有蓮開并蒂。

　　其下如傘般托舉的荷葉碧綠，上面滾著的雨珠不時被微風拂落，隨著荷葉的搖擺嘀嗒嘀嗒地落入水中。

　　清吟注視著眼前如畫美景，眉眼間笑意漸漸旋開。

　　她在江湖上游走各地，卻鮮少至江南一帶。雖久聞江南之地古老寧靜，屬難得的枕水人家，卻未曾親身領會到。

　　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不虛傳。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想來在此地定居也是個極好的選擇。

　　清吟在看湖中景色，而陸際涯在看她。

　　她長睫低垂，眉眼含笑，白皙的膚色在日光下愈顯得細膩富有光華，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寫著歡欣，爛漫得惹人心動。

　　陸際涯忍不住又直直地看向她，也感染了兩分喜悅。

　　余光無意間瞥見一片荷葉下有波紋一圈圈蕩開，他定睛望了幾眼，隨后仍轉向清吟，指向那一處出聲道：“曲姑娘，你看那里。”

　　清吟好奇地看過去，因看不清其下發生了什么，欲伸手去拿船槳將小船劃過去，被陸際涯先一步搶先了。

　　小舟漸漸靠近那片荷葉。

　　隱約有兩抹紅色現出，至近處方發現那是一雙胖乎乎的紅鯉魚。

　　它們好似在歡鬧相戲，旁若無人地嘴對嘴吐著泡泡，魚尾不住地擺動，在碧波中漾出一圈圈的波紋，不亦樂乎。

　　清吟覺得有趣，欲湊近了看，不料兩條魚兒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急促地擺動著紅色的魚尾，一下子就相偕游竄走了，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了密密的荷葉之下。

　　清吟莞爾：“陸大哥，你們這邊的魚兒真是可愛又有靈氣。”

　　陸際涯見她似乎對自己的家鄉很感興趣，狀似隨意地開口道：“其實江南有趣的地方很多，你若是想去，我都可以做引導。”

　　他說完，眸中情緒暗涌。

　　清吟但笑不語。

　　“我們再向前走一些吧，去采些蓮蓬。”她笑著提議。

　　陸際涯自然依她所言。

　　二人抬眼望去，粉花碧葉之間，蓮蓬膨膨鼓鼓的，飽滿得像一個個鈴鐺，四周還彌散著一陣清香，誘人采擷。

　　清吟湊近，傾身摘下一株蓮蓬。

　　她先是細細地觀賞了一會兒，隨后低頭不客氣地開始剝蓮子吃。

　　去除外皮，剔出內心，清吟的手心里很快就滾了一粒粒小小的的蓮子，十分圓潤可愛。

　　她捏出一粒放入口中，低眉細細咀嚼著。

　　脆脆甜甜的，還有股清香，味道挺不錯的。她唇角揚起，又捏了顆送到了陸際涯唇邊。

　　“陸大哥，這個蓮子味道挺好的，你要不要嘗一嘗？”她的目光蘊含期待。

　　陸際涯一時怔住了，呆呆著望著眼前捏著蓮子的瑩白的指尖，有些無措地望著她。

　　清吟神色自然，并未察覺到什么，見他呆愣的模樣還以為他不喜歡吃這樣的東西，旋即就要將手伸回來。

　　陸際涯此時也無暇想太多，他下意識地靠近，含住了那顆蓮子，唇無意擦過清吟柔軟的指尖，他撇開眼，耳垂不受控制地紅了紅。

　　唇舌微動，他覺得這顆蓮子格外的甜。

　　既吃了她的蓮子，他也應該禮尚往來，送她些東西。

　　不遠處嬌麗舒展的荷花映入眼底，他心神微動，伸手欲折下一枝來。

　　清吟注意到他的動作，忙立起身，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