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韞正暗自規劃,忽聽到宜言軟語出聲道:“溫哥哥,我們回去吧。”她自然地牽過他的手。
青青在外玩鬧了一天,也已累了,它方才同宜言打過招呼后,就忙不迭地抓著那顆小石子,飛回林子去裝飾自己的巢穴了。
溫韞聞言頷首:“嗯,好。”他話語稍頓了下,低眸凝視著她白凈細膩的小臉,聲調輕緩柔和地喚了聲,“......言言。”
很清淺的一聲,轉瞬即消散在空氣中,卻清晰地印在了他的心上,經久不滅。
宜言沒有聽清,仰面疑惑地望著他,眸光清澈純凈。
溫韞眉目溫和,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他笑著搖了搖頭,反手牽上她又軟又暖的小手,二人雙手緊握著,沿原路返回。
竹屋外,遇見正焦灼地等著他們的淮揚。
淮揚今日仍著的是師門統一的青衫,只是比起溫韞一貫的沉穩溫和之氣,其舉止間更顯得瀟灑隨性許多。
但他此時記掛著年幼的妹妹,眉頭緊緊蹙起,整個人渾身上下焦灼不已。
天邊余暉將盡,倦鳥已悉數歸巢,綺麗繽紛的彩霞隨風緩緩淡去,夜色正一寸寸覆上天空。
終于遙遙地望見遠處二人的身影,他急忙迎上前來。
宜言見到哥哥,一下子掙脫了溫韞的手,像只歡快的小蝴蝶一樣,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他的跟前。
她仰著頭,眼眸清亮,眉眼溫溫軟軟地笑,歡喜地講述著今天在溶洞里的經歷。
淮揚看著妹妹臉上天真爛漫的笑容,心下無奈,也不忍多加責備,只得將那些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都咽了下去,耐心地聽著她的講述。
而溫韞的手中突然沒了那股柔軟溫熱的觸感,心中竟微微有些失落。
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小宜言,瞥見她臉上輕軟動人的笑容,心神一動。
原來,小女孩都是這么軟乎乎的嗎?
他也想有個妹妹。
忽而,淮揚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淮揚聽妹妹說完,就牽著她笑著對溫韞招呼:“師弟,走吧,該用晚飯了。今日難得師傅下廚,我們有口福了。”
桂花老人多年來走遍大江南北,可謂嘗盡天下美食。閑時也會順手學幾下,雖一貫懶得動手,但他那一手好廚藝確實引人垂涎。
但不知為何,偏他最喜歡的桂花糕,怎么都做不出他記憶中的味道,每每讓他氣惱不已。
溫韞聽聞,眸中思緒緩緩沉下,溫和的笑意隨之浮上,抬腳跟了上去。
幾人愉快地品嘗過桂花老人親自下廚做的美味佳肴,此后一陣,也未再怎么出門。
宜言時常在竹舍四周與桂花老人及蜂蝶花鳥嬉笑玩鬧,語笑嫣然,實在無人陪伴時便自顧自地學習識字讀書,也不覺得無趣。
一日,天空朗闊,淮揚與溫韞在后山練劍。
宜言在竹塢周圍玩累了,就搬了個小竹凳,蹬蹬蹬地跑到了后山,坐在一棵樹下,托著腮看他們練劍。
她起初還看得津津有味,漸漸地就開始小雞啄米,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要掉下去一般。
溫韞眼角余光自她來時便始終不離她,見此默默地抬腳走近,放下劍,寬厚的手掌托住她巴掌大的小臉,神色無奈。
練劍本就枯燥,而不懂劍之人看別人練劍,眼中只是一招一式無休止的重復,更是乏味無趣。
偏她軟綿綿地撒嬌,一定要看,誰也抵不住她的軟聲央求。
宜言被捧住小臉,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先軟軟地蹭了蹭腦袋下托著的手,隨后嬌聲喚道:“溫哥哥。”
“回去吧。”溫韞語氣輕柔,帶了三分誘哄。
“嗯嗯。”宜言直點頭,抱著自己的小凳子就噠噠地跑回小竹屋了。
溫韞放下心,仍然回到師兄淮揚身側,聚精會神地開始練劍。
未料及,宜言竟有些粘人,此后每天都按時來到后山。
溫韞和淮揚相顧無奈,只得合力給她做了個小竹躺椅,并仔細擦拭整理好。
她每日來,就將她放上去,她若困倦了的話就直接躺在上面睡了,省得總是一副想睡又不想離開的可憐兮兮的模樣,惹得兩人心生憐愛,練劍時注意力也無法集中。
宜言知曉后,白嫩的小臉漫上歡喜的笑意,再來后山時也不拿小板凳了,直接把自己粉粉的布偶貓抱了過來,累了就抱著它縮成一小團,乖順地窩在竹躺椅上睡去了。
于是,每日的午后,溫韞都能見到那濃密樹蔭之下,軟軟小小的一只團子,呼吸平緩地安睡。
轉眼,山上平和安寧的日子已過了一月有余。
如今山下已不再那么燥熱,且宜言年幼,不宜離家太久,故她幾日后同淮揚和溫韞依依不舍地告過別,就由爹娘接了回去。
——
且說宜言上山那日,陸際涯收到一封信件,匆匆忙忙地就離了山,趕去見那個自己心上的姑娘。
天氣尚好,陸際涯半步不停,將輕功運到極致,墨色衣擺翻飛,在日光下劃過凌利的弧度,似乎在昭示著他的急迫與隱秘的歡喜。
隱約可見湖邊一抹纖細的青影,他腳下生風,疾步走近。
及將至她的面前,陸際涯強行克制住自己急促的步伐,緩慢走了過去。
他很快就走到她的身后,聲音因克制而顯得有些冷硬:“曲姑娘。”
清吟轉過身來。
烏發輕挽,眉如墨畫,膚色白皙,眸色清淡,孤身獨立間似一抹無意穿堂而過的颯颯秋風,灑意得似乎讓人怎么都捉不住。
她一身碧色裙衫靜默垂落,無聲卻隱隱透著江湖兒女的瀟灑坦蕩。
轉身的瞬間,她的目光觸及到陸際涯略顯冷峻的面容,唇角不禁彎起,淡靜的眸中緩緩鋪滿清和的笑意。
如果不是早就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且兩人相識已久,她當真會以為這人不樂意見她呢。
一身生人勿進的沉冷,在江湖上也不知嚇退多少春心萌動的小姑娘呢。
清吟唇角揚起的這一抹笑,頓時使她多了幾分獨屬于女子的柔和嬌美,陸際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倏地怔住了,他整個人愣愣地看著她。
清吟同他相識的這幾年間,雖不算少笑,但她的笑多清淺安淡得轉瞬即逝,少有這樣整個人都盈滿笑意的生動模樣。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蜷起,視線直直地落在清吟姣好的面容上,不發一語。
清吟止住笑,迎上他專注的視線:“陸大哥?”
言語中微含調侃。
陸際涯聞言,??心下有些不自在,藏在衣袖中的指尖蜷得更緊了些。
他堪堪地移開了目光,耳廓微微染上熱意,面無表情地應了聲。
黑衣青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秀,長身玉立間,明明招人眼目,卻因不茍言笑,行走江湖時,一身沉肅之氣,硬生生使人望而卻步。
清吟也是相處中才知曉,他并非冷漠,只是不喜喧鬧,面無表情也不過是多年習慣養成。
陸際涯耳邊的熱意尚未散去,他避開清吟戲謔含笑的視線,將目光投向湖面。
秋水湖兩岸栽花植柳,綠意盎然,夏風拂亂了一池碧水,粼粼波光閃動,水光瀲滟。
如此如畫美景,卻不及他眼前的姑娘一聲“陸大哥”讓他心動。
清吟笑了笑,卻也未再出聲,只同他并肩而立著。
四周一時寂靜無聲。
片刻后,陸際涯皺起眉,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寡言冷淡,他抬眸,低沉的嗓音自唇間緩緩溢出:“你……得到螭龍璧了嗎?”
兩人在去年一整年間,相依相伴,闖過重重難關,也不過是為了那塊玉璧。
雖最后,他被師傅強行召回江南,但清吟得玉玦也應只是時間問題了。
清吟聞言正色,果不其然答道:“嗯。古岳派最后內斗嚴重,四分五裂。青門臨陣倒戈,不戰而敗。”
“其余門派見附著的勢力大勢已去,都紛紛竄逃了。至于越彬等人,事后也各自歸家了。”
陸際涯見清吟斂起一身柔和笑意,又恢復一貫冷靜從容的姿態,心中不禁有些惱,連她的話也沒怎么入耳。
他決定挽救一下:“那你此次來江南是有什么事嗎?”
清吟頓了頓,黛眉輕挑,眼底浮現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