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際涯伸出的手被攔住,下意識地擰眉,疑惑地望過去。
清吟神色不變,揚眉笑答:“這荷花生得極好,摘下豈不可惜?”
陸際涯聞言,默默地收回手,漆黑的瞳眸中一片幽靜,如夜間不見星子的寂寂長空。
向來冷峻淡然的人,目光低下去,不言不語間無端地便生出些委屈起來,仿佛不被人理解耷拉著耳朵的大貓。
清吟看得出他不太高興,但看著那墨綠色的莖上綻放到最盛時分的粉色荷花,心中也是莫可奈何。
草木有靈,萬物有性。
與其送她被折下殘損的花枝,還不如直接帶她去栽花的地方呢。
這處荷花開得正好,那便任它開著就是,何必一定要人為地折下來呢。
她未多做解釋,低頭吃著自己懷中的蓮子,不時遞過去一兩顆,陸際涯也都沉默地吃了,只是覺得,味道不似之前那么好。
清吟刻意采了株小蓮蓬,兩人分食,不一會兒就食盡了。
她將蓮蓬外殼等殘留之物整理好,準備下船時帶下去,隨后側(cè)身在水中洗了洗手。
湖水澄澈青碧,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她洗凈手后,不舍得離開,纖纖素手輕輕撥動湖水,看一圈圈漣漪緩緩蕩開。
須臾后,清吟下頜輕抬,見他靜靜地盯著湖面,仍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忽然起了玩心。
她悄悄地撩起半捧湖水,霍然向他拋灑了過去!
陸際涯一時不察,被湖水潑濕了一片衣角,他抬眼望過去,神色悶悶的,還帶著幾分茫然不解。
清吟瑩白指尖撥弄著澄碧的湖水,雙眸清亮,熠熠生輝,清淡的眉眼盈盈含笑,帶著清風(fēng)流云般的隨性灑脫。
陸際涯眸光凝在她的笑顏之上,心下倏地便釋然了。
能得她一笑,他怎樣就都無所謂了。
迎上她盈然含笑的目光,他神思一動,沉冷的眼底逐漸凝聚出和緩的笑,也學(xué)著她,側(cè)身撩起湖水潑了過去!
清吟沒料到他會回應(yīng),一時躲避不及,臉上衣上也被潑上了幾點。
她頓時笑得更歡,唇角止不住地上揚,手下不停,連忙反潑了過去。
陸際涯聽泠泠笑聲不絕于耳,自然樂得隨她,耐心地陪她玩了好一陣。
玩鬧結(jié)束后,清吟心情舒暢地整理衣衫儀容,心下卻也有些好笑,自己今日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
要知道,除了在爹娘面前,她很少有這樣可以無憂無慮地放松玩鬧的時候了。
她抬眸看向陸際涯,發(fā)現(xiàn)他好似比自己還要慘一點,衣襟處濕了一大片,不由得失笑。
這人真是什么都要讓著自己。
她探出頭,澄澈的湖水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樣。
雖衣衫整齊,但烏發(fā)濕亂,鬢角還滴著水滴。她索性抬手輕揚發(fā)帶,任墨發(fā)披散傾灑開來。
正是做者無心,看者有意,這一幕落入陸際涯眼中。
心上人黛眉彎彎含笑,雪膚濕潤細膩,兩頰染上薄薄如煙霞般的緋紅,墨如鴉羽般的青絲一瞬散落開來,頓時灑下萬般嫵媚風(fēng)情,他一時不由得看呆了。
清吟撫順了烏發(fā),不甚在意這般散發(fā)的模樣。她偏過頭去,看見他呆愣愣的模樣,同時感受到身旁逐漸升起來的熱度,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后傾身欲去摘另一株蓮蓬。
小舟在兩人的玩鬧間,不知不覺移動了些,離那一處挨近的荷花叢已有了一段距離,清吟不禁探出大部分身子去。
忽然,小船猛地晃動了下,清吟腳下不穩(wěn),身子趔趄,眼看著就要落入湖中。
陸際涯倏地回過神來,他立刻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一用力,猛地將她拉入了懷中!
如今雖是夏日,但湖水寒涼,清吟即使有武藝在身,落入其中也少不得要受一番罪。
陸際涯念及此,心內(nèi)猶后怕,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越發(fā)的緊了。
清吟默然無聲,乖乖地任他抱在懷里。過了一會,見他只抱著她,也不說話,小幅度地掙扎了下。
陸際涯掌下用力,壓制住她的掙扎,同時將她的腦袋按入了懷中,臉埋在她的頸窩處,半闔著眸嗓音堅定地道:“吟吟,我心悅你。”
自初見伊始。
在抱著她默然的時間里,他將這兩天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隱約明白了她這一應(yīng)行為中的含義。
況且,蓮子,憐子。
她已經(jīng)表達得如此明晰,他雖遲鈍,卻不蠢笨,若仍不明白,當真枉費了她一番心意。
清吟見他方才只抱著她,卻不言不語,還以為他真是個傻的,忽聽到這樣直白而不加雕飾的話,倒是一時愣住了。
他低沉的話語在她的耳邊緩緩響起。
“我喜歡你俠骨柔腸扶危濟困。”
“我喜歡你長劍凌空劍膽琴心。”
“我喜歡你黛眉輕挑笑意盈盈。”
……
一字一句,緩慢的語調(diào)中透出的是極難得的真摯與誠懇。
細數(shù)完后,他頓了頓,復(fù)攬緊了她的腰:“我心悅你,可我......不喜歡越彬同你走得太近,不喜歡你總是分心給旁人,總是無視我。”他一向冷淡的語氣中竟含了抹幽怨。
清吟聽聞,心下無奈,若不是被他攬在懷中,真想扶額長嘆。
怨不得他有段時間身上的氣息格外冷冽,簡直要把空氣都硬生生凍住,逼得都沒人敢上前搭話了。她只以為他可能有什么事不順心,也不怎么找他,哪承想竟然是因為自己。
話說,他當時整天一副面無表情、冷漠寡言的樣子,誰又能猜到他的心思。
“沒有,你想多了。我和越彬只是普通朋友,我對他無心,他更是對我無意。”她輕聲解釋道。
陸際涯低頭蹭了蹭她的烏發(fā),垂眸不語。
他相信她對越彬無心,可越彬卻不一定對她無意。
他低眸看著她的發(fā)頂,心內(nèi)滾熱,低沉的嗓音響起:“我心悅你,是......一見鐘情。”
清吟方才聽到他將一個個詞都砸到自己身上,心下也不知是好笑還是歡喜。又聽聞此語,終于將埋在他懷里的臉抬了起來,歪頭笑著看向他。
陸際涯緊緊抿著唇,面容緊繃著,耳垂卻明顯染上粉色,明顯不好意思卻又強行壓制著,盡力維持著平淡的模樣。
清吟低眉淺笑,心下涌動著歡喜,卻又看不得他即使表白,語氣似乎也并無起伏的樣子。若不是見到他耳垂泛紅,且剛才感受到她臉頰下急促失控的心跳,她會以為他對此事并不很在意呢。
清吟抬眼,迎上他略微緊張的目光,笑道:“可我爹爹告訴我,一見鐘情鐘的不過是皮相,不過是給見色起意裹了一層看似華美的糖衣。”
沒錯,這確實是那個號稱對她娘一見鐘情,追了她娘好幾年,歷經(jīng)艱險,最終才抱得美人歸的爹說的。
她戲謔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陸際涯并不慌亂,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臉上:“雖說在我眼中,這湖中十里荷花皆不及你一分顏色,但其實塞外古寺那次,并不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清吟眼眸睜大了些,不太習(xí)慣這樣直露的話語,薄面赧紅,同時又忍不住有幾分好奇:“那......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么地方?我為什么沒有任何印象?”
不應(yīng)該啊,他這樣的容貌氣度,自己若是見過,應(yīng)當不會毫無印象啊。
她一時茫然不解,雙眸瞪大的可愛模樣,一下子戳到了他心上。且兩人離得這樣近,氣息交纏,連呼吸都清晰可聞,曖昧氣息在四周靜靜流轉(zhuǎn)。
陸際涯目光瞥過她潤澤嫣紅的唇,喉間下意識滾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