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起了床,伸頭望去,此時窗外夜色正濃,月朗星稀,偶有清風徐來,倒不至于把窗戶吹開。正奇怪著,眼角余光中好像有個什么東西。
他扭頭一看,卻是桌子上多了一張紙和一個玉牌。
走過去拿起一看,紙上寫著歪歪斜斜的幾行字,不禁啞然失笑,這府中也就只有沈夢溪會這么隨意了。
“自得知父親將要出關那一日起,我便心中不安,只因父親管教甚嚴,不留喘息之機。我自幼向往江湖,如今只想隨波泛舟,閑游天下,待歸日,再敘舊情。未當面告知,還請長兄見諒,勿責勿念,弟夢溪留。”
看完這封信,沈墨白陷入了沉思中,沈夢溪離家出走了,他去了哪?
對于這件事,沈墨白既不意外,也不震驚,只是有些悵然若失。他經歷過太多的事,早已學會了處變不驚。沈夢溪的出走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只是擔心,這個走出溫室的花朵,未來的命運究竟會是什么樣。
沈墨白拿起那枚的玉牌看了看,是妖奴身牌,神識探了進去,所到之處卻是后園的池塘中。心中已然明了,沈夢溪把那日彈琴奏曲,翩翩起舞的妖靈留給了自己。
此時,那些妖靈女子并未休息,圍在一起說話,有幾個時不時地掩著面,嚶嚶哭泣。
沈墨白不禁有些奇怪,便召來一個女子問話。
施了法術,只見一道白光從身牌上徐徐升起,化作一個尺許高的小女子。那女子見主人召喚,急忙止住哭泣,躬身施禮。
沈墨白問道:“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你們為何還未休息,掩面而泣又是什么原因?”
女子凄然道:“奴婢與姐妹思念家鄉,以至夜不能寐,只好互訴苦悶,不料煩擾了主人,還請見諒。”
沈墨白點點頭,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家鄉在什么地方?”
“奴婢名叫紅芙,本是沐云湖畔的一支芙蕖,受感于日月精華,偶然得道,化作妖靈,后來被撼山王收在麾下,演奏琴藝。”
聽到這里,沈墨白已經弄明白了,當初跟沈夢溪換賭資的人就是死于自己劍下的撼山妖王。
沈墨白知道緣由后,不想與她為難,當即送了身牌,讓她們回沐云湖去。紅芙千恩萬謝,磕頭離開。
這一夜再沒什么事,沈墨白便躺下深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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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沈墨白起了個大早,上了得意樓的頂層,在天機閣門外侯著,今天是沈春風出關的日子。
天機閣是得意樓最為機密的地方,一般人是沒有資格上來的。沈春風每隔幾年都要閉關一次,長則三五年,短則數月半載。每一次出關,來迎接的都是沈墨白兄弟和沈春秋三個人,這次卻沒有沈夢溪。
沈春秋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派人出去尋找夢溪了,他到底是年幼,不知江湖險惡,沈家這么多年積下不少仇怨,若是被仇家盯上,恐怕是兇多吉少。”看來沈夢溪的出走著實讓他大傷腦筋。
沈墨白自責道:“是我沒照看好他,讓二叔憂慮了。”
沈春秋道:“這事怎么能怪到你頭上呢,其實出去吃點苦頭也好,順便磨磨他的性子,只要不出大禍患就行。”嘴上雖這樣說,但心里還是很不踏實。
沈墨白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好點點頭道:“二叔說的是。”
這時,天機閣一直緊閉的大門,忽然有了響動。
沈墨白滿懷期待地注視著,他知道,義父這一次閉關,是為了步入太虛劍道的最后一個境界:虛空劍域。
他沒有領略過劍域的力量,但從沈春風形容中能感覺的到,一旦步入那個境界,天底下能與之匹敵的人就真的不多了。
大門最終緩緩地打開了,上面積累的塵埃撲漱漱的落下,往四處彌漫著,忽然,一道時隱時現,忽明忽暗,約莫九尺高的白光從中飄了出來。
白光纖塵不染,其中散發著強大氣機,仿佛要將這一片天地吞噬掉。千萬道無形的劍意在其中游蕩著,劍意相交的輕鳴聲穿過虛空,透入在場兩人的內心深處。沈墨白只覺得眉心的矢穎劍變的不安分了,似乎想要跳出來,投入那白光的懷抱之中。
沈春秋身子微微一震,顯然也受到了影響。
這就是太虛劍道的最后巔峰境界:虛空劍域?沈墨白細細看去,那白光之中混沌不明,猶如星空大海,無邊無際,神識剛一探進去,便被漫天劍意絞個粉碎。
過了片刻,隨著一聲嘆息,白光稍稍收斂,氣機漸漸消散。
沈墨白瞪大了雙眼,心中震驚。他看的分明,那道白光中間隱有一人。身材枯瘦,灰衣白發,眼窩深陷,雙目渾濁無神,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
義父怎么成了這副模樣?沈墨白瞬間如墮冰窖,只覺得心里沈甸甸的。當年那個驚才絕艷,如同天人一般的沈春風,只一年的時間,怎么會變的如此蒼老衰敗?
沈春風雙腳離地,在空中輕飄飄的,似乎無處著力。
沈春秋失聲叫道:“大哥,你這是怎么回事?”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春風死灰般的眼珠轉了過來,身體隨著白光不停地隱現著,他輕啟口道:“這是修練虛空劍域造成的,為了達到這一境界,我損耗數十年的生機,現如今可能只剩下一年左右的壽命了。”語聲嘶啞蕭索,顯得無奈至極。
“大哥這是何苦呢。”沈春秋悲戚道,他始終無法理解大哥對劍道極致的追求。
沈春風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提。左右看了看,問道:“夢溪怎么沒來?”
沈墨白猶豫了一下,然后把沈夢溪離家出走的事說了。
沈春風沉默良久,最終緩緩吐出三個字:“知道了。”對于這個兒子,他有太多的無奈。
一行三人下了天機閣,又轉去了千秋閣,商討和敘述些重要的事情。畢竟,沈春風的時日并不多了。
沈墨白并沒有提及關于水靈染的事,因為沈家正處多事之際,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待這段奇妙的“緣份”。
或許,只能留待以后再作論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