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漸弱的日光,微微泛紅,肆意地潑灑在得意樓的屋頂上。一個白衣男子,正背靠在一邊的龍形吻獸上默默地看著遠方,在落日的余輝中,拖出一道斜斜的長影。
沈墨白眉頭緊鎖,在他目光所看的方向,那里隱約有一座高峰的虛影,只是距離遙遠,看不真切。
遠處的那座高峰名叫空靈峰,距長春城約有三百里遠。天下三大劍派之一的云霄劍派就座落于此。沈墨白閑暇時就喜歡坐在屋頂上,遠遠地看著。因為那里有他兒時的回憶,有讓他無法割舍的情感,縱使有再多的榮華富貴,又如何能比當初的舊人安在呢……
回憶就像毒藥,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了根。往事的一幕幕,恍如隔世,曾經的那些人,也都在腦海里一一浮現。
三百里的路程,御劍不消半日就可到達,只是真正阻隔他們的并不是距離。沈墨白知道,無論如何,他再也回不去了,自從七年前他變成一只體覆金色毛發,身攜九尾的妖怪之后,他和云霄劍派的緣份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著自己又回到了空靈峰,他依然想做一名普通的云霄弟子。只是這些并不容易,當年門派內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于妖怪之手,至今已七年,那段往事又有誰還能記得呢。
落日逐漸下了山頭,漆黑的夜色席卷了整個神州界。在淡淡的月光下,沈墨白微微嘆了口氣,伸出左手在虛空中捏了個劍決。
沈墨白早已習慣了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肆意地施展著手中的劍。清風明月相伴,白衣男子持劍而舞。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他很享受這種寂寞。只是內心的痛,又如何能揮灑的去呢。
劍,樸實無華,劃過夜空,也未有一絲響。只是那點點破碎的虛空卻怎么也掩飾不住它驚人的威力。
此時的沈墨白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叫做楊云峰的人。
旭日神劍楊云峰,與沈春風齊名。神州界關于他的傳聞數不勝數,沐云湖內斗蛟龍,赤練山脈戰妖圣。更有傳說他是古之圣賢夸父的后人,究竟如何,卻未曾得知,他本人對這些也是不置可否,更填了一份神秘色彩。
楊云峰是帶著兒子楊隱一起來的春風得意樓,父子兩人,背著兩柄巨劍。緩步而來,劍長五尺,斜斜的劍柄指向蒼穹,仿佛隨時就要破穹而去。他們走的很慢,一前一后,步伐一致。
楊云峰始終面帶微笑,目不斜視。楊隱與沈夢溪同歲,只是大了幾個月。畢竟還是個孩子,忍不住偷偷地打量著四方,略顯俏皮。
楊云峰當然不會無故而來,他是來赴約的。這是二十年前的一個約定,旭日劍法和太虛劍道究竟哪個更強,神州界每一個修士都想知道,沈楊兩人當然也不例外。于是便約定二十年后,待有了子嗣傳承,就來一場劍神之間的決斗。
太虛劍道的深奧和強大,沈墨白心中明了。他相信以沈春風現在的實力,絕不會輸,直到親眼看到了楊云峰,內心中的堅定才出現了動搖。
楊云峰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座高昂的雄偉山峰,堵在心口,沉重無比,揮之不去。
那一日,沈春風笑的很開心。這讓沈墨白很費解,他實在不知道義父的笑從何來,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還是將生死置之身外的灑脫?
此時,離絕斗還有三日。西院的一間廂房內,此時正亮著燈光,住在那里的是楊云峰父子。
沈墨白的劍法已經有些凌亂了,他心中有太多雜念,關于空靈峰,關于三日之后的決斗,還有至今未有音信的沈夢溪。每一件事,都讓他難以平靜。
忽然,一聲凄厲的叫聲劃破了夜空,從東邊的方向傳來。
沈墨白心中一驚,頓時臉色發白,心跳也忍不住的加快了。因為,這叫聲他很熟悉。七年來的很多個夜晚,他都會做著同一個夢,每次都在這種凄厲的叫聲中驚醒。他沒想到,這一次不是在做夢,那叫聲很真實,真實到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一個黑影在夜空彈現出來,于半空中略一借力,便跳出去幾丈遠,正往東邊趕去。沈墨白看的真切,那人是從西院里出來的,來不及多想,也急急追了過去。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如風馳電掣般飛奔而過,只留下道道殘影。
城東,夜幕并未來的太久,本該華燈初上的時刻,凝目望去,卻是一片漆黑。家家閉戶,街無行人,整條大街上顯現出了一種無比清冷感覺。
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是楊隱。沈墨白看到他的時候,他正抱著大劍微微笑著。五尺長的劍像是一扇大門板,遮住了大半身子,顯得有點滑稽。
“我剛看過你的劍術,很不錯。”楊隱的笑容依然燦爛,猶如晨起的旭日,溫暖而不炙熱,圓潤中帶著內斂。
“嗯。”沈墨白的回答只有一個字,顯得很冷淡,他并不喜歡眼前這個人,只因三日后的那場決斗。
楊隱一怔,隨即聳了聳肩,問道:“你在長春城待了這么多年,知道剛才那叫聲是怎么回事嗎?”
沈墨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七年前我曾見過,那是一只模樣奇特的妖怪,而且《神州志異》上并未見有記載。”
楊隱似是對這些有很大的興趣,湊到跟前:“哦?照這么說來,這妖怪上一次出現是在七年前了?”
“不錯,而且還是被我親手殺死的。”沈墨白說完,轉過身走向了朦朧的夜色中。楊隱抱著大劍跟了上去,畢竟這么有趣的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凄厲的叫聲只出現了一次就沒了動靜,兩人只能順著街道,挨家挨戶的尋找著,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搜查了十來戶,每戶人家都躲在房內,男丁持了刀槍,女眷提著鑼鼓,各自警備著。這些都是些平常之人,對妖魔鬼怪一向都是敬而遠之。七年前長春城中妖怪噬人的慘案,讓他們變得更加警惕小心。
沈墨白皺了皺眉,找到一個看起來略微膽大的男人詢問情況:“你可看到那妖怪的蹤跡?”
男人有點緊張,咽了口唾沫道:“我們只聽得妖怪叫聲,卻未曾見過,方才已經向城主大人通報過了,想必護城衛這會也快到了。”
“跟本就沒見著妖怪,那你們這是?”
“呃,以防萬一嘛,嘿嘿!”男人憨憨一笑。
沈墨白無語,感覺也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自己去尋找了,畢竟妖怪和自己也有些關聯,七年前的一些事,他還需要弄的再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