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一口氣,翻身下床。
手指放在唇邊,低低吹了一聲口哨。
下一刻,大牢內四面八方的落下來許多個身手矯健的暗衛,全都跪在宇文離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本宮不能再等下去了。”
宇文離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道:“今夜就得出發,去嶺南!再晚,本宮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殿下!”
為首的暗衛頭領穆離聞言吃了一驚:“您才剛剛受了陛下鞭刑!如何經得住長途跋涉!更何況,陛下正在氣頭上,殿下這么做,可是會徹底惹怒他啊!”
“本宮顧不得了。”宇文離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父皇惱怒,只是一時,可若失去太子妃,就是本宮一生的悔恨!不要再說了!”
“殿下……”
宇文離原本就沒剩下多少力氣,一直都在強撐著的,看到自己最衷心的下屬不肯聽令,他猛然怒了:“不要再勸了!今夜必須出鄴城!你們速度快點!”
眾人見狀,只好答應:“殿下別動怒,屬下這就帶您離開。”
吏部牢房,自然重兵把守,然而宇文離是當朝太子,看守他的人很是松懈,他又受了傷,大牢內留下最多的都是太醫宮女,為的是更好服侍宇文離,卻給暗衛們提供了方便。
大家幾乎沒費什么力氣,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宇文離從大牢內轉移了出去,過程十分順利。
另外從死囚牢里弄了一個將死之人,換上宇文離的一套衣裳,放進牢內用來迷惑牢頭視線。
子時一刻,一輛絲毫不起眼的馬車從打開的內城門緩緩駛出,守門將領低頭望望手里的玉佩,遞還給坐在馬車上的暗衛,一臉疑惑:“凌王府的人,三更半夜做什么去?”
“我們殿下不是去嶺南了么?臨走匆匆,有些東西忘帶,這不,傳信讓小的們快馬加鞭給送過去,可不能耽擱了。”穆離伸手接了玉佩,沖著守門將領一笑。
下一刻,刷的一鞭子打在馬背上,馬車像是離弦之箭一樣的竄了出去。
身后揚起的塵煙濺了守城將領一身。
宇文離在馬車里被顛了個七葷八素,差點沒吐出來,他忍不住怒道:“穆離!你慢點!”
話音落,馬車便恢復到了正常的車速。
宇文離這才覺得好受了些,他讓坐在身邊的小全子打開背上繃帶,果然傷口已經崩開了。
“穆將軍,您慢點!”
穆離將車速又放慢了些,可是宇文離不同意了:“快點,照這個速度,什么時候能夠趕到嶺南?”
“殿下,您還要不要命了?”小全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再這么下去,傷口會惡化的……”
“你閉嘴!”
宇文離狠狠的瞪了小全子一眼,他還想催促穆離,一股眩暈感襲來,頓時暈了過去。
小全子連忙讓穆離將馬車停下,可是穆離視若罔聞。
“這才剛出京城,明早追兵一定趕到,停下來會被抓回去!你確定殿下會讓你這么做?不會扒了你的皮?”
小全子聽了這話,頓時渾身一陣顫抖。
扒皮?好可怕?
可是……
他回頭看了看暈厥過去的宇文離,那張過去英氣勃勃,俊美不凡的臉此刻蒼白一片,看了真讓人心疼。
“太子殿下好可憐啊……”小全子喃喃道。
穆離在馬車外頭冷冷哼了一聲,太子可憐?那是他自找的!好好的戰場不去,偏要去什么嶺南!照他說,不過一個女人罷了,丟了就丟了,根本就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想要多少女人沒有?
這話,他也就自己想想罷了,并不敢在宇文離面前說。
……
與此同時,竹鎮驛站。
一道嬌小的身影貓著腰,緩緩從一間鋪子的后門里鉆出來,朝著外頭奔去。
天亮時分,宇文凌終于將守在鎮子上的人全都撤了回去,包括那間被砸的稀巴爛的書鋪,這才讓李采薇有機會從藏身的地點偷偷跑出來。
昨日傍晚,她趁著宇文凌處置那幾個惡霸時,逃走了,原是想一路順著長街朝著鄴城的方向跑的,可是臨出鋪子后門時,李采薇忽然心中一動,又轉了回去,偷偷藏身在店家二樓小小的閣樓頂上,一直也沒有被人發現。
直到此時,她餓的受不住了,才偷偷跑了出來,書鋪的老板不大上閣樓,二樓上除了厚厚的灰塵,蜘蛛網與老鼠屎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
也虧得宇文凌昨日幾乎將整條長街都搜羅個遍,還將人都撤走了,否則李采薇走出去不多遠,就會被發現了。
她順著長街,一路朝鎮子外跑,一邊跑一邊張望,想要尋一輛馬車,否則,憑借她一個孤身女子,是回不到鄴城的。
天還沒有大亮,長街上人煙稀少,街邊偶爾有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鋪出現,李采薇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可她伸手摸摸空蕩蕩的口袋,里面一個銅板都沒有。
沒銀子真是寸步難行啊!李采薇嘆息一口氣,伸手摸上了頭頂。
她的鬢發上,有一根翠綠的碧玉簪,還是路過上個鎮子時,宇文凌親自買來給她戴的,當時李采薇不愿意,宇文凌的臉還臭了很久。
如今,就用這簪子換兩個包子吧!
李采薇深吸一口氣,摘下簪子握在手里,抬腳便往包子鋪走去。
然而下一刻,長街盡頭就響起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聲勢十分浩大。
李采薇面色一變,迅速往包子鋪里鉆。她個子矮,身上還有不少從閣樓里蹭的灰塵,看起來臟兮兮的,又貓著腰,伙計忙著招呼客人,一時沒注意就讓李采薇鉆了進去。
她剛在灶臺下藏好,那一群人便騎馬奔到了近前,果然是宇文離的手下,領頭之人翻身下馬,手中拿著一張畫像走到了鋪子前,沖著伙計問道:“你們有見過畫像上的人么?”
“官爺,小的沒見過。”伙計伸著脖子湊過去看了一眼,連忙搖頭。
領頭之人面色頓時一沉:“當真沒有看見?你看仔細了!”
“官爺,不用看!這么漂亮的姑娘,竹鎮上從來也沒有,若是見過,小的怎么可能忘記!”伙計連連搖頭。
領頭的男子面色沉了沉,他當然看出來伙計并未說假話。
走到店鋪內,緩緩環視一圈,將正在吃包子的食客全都打量一遍,領頭男子轉身出了鋪子,卻回頭對伙計交代道:“若是看見了,立刻去前面驛站里通稟,知道么?”
“是是是!小的記下了!”伙計連連點頭。
男子這才翻身上馬,帶著他的部下風馳電掣般的離開了。
灶臺前,李采薇小心翼翼的探出半顆頭去,朝外看了一眼,隨即長長松了一口氣。
“你個死丫頭!你藏在這里干什么!”
忽然,一個粗大的嗓門在頭頂上響起,下一刻,李采薇就感覺到頭皮一陣發麻,然后,她就被人拎出了灶臺。
“別!別動手!放開我!我是來吃包子的!”李采薇連忙道。
然而抓著她的店鋪老板娘滿臉都是疑惑:“你來吃包子,鉆灶臺底下干什么?”
看到李采薇那在灶臺上蹭的一頭一臉的灰,老板娘頓時面露嫌棄。
李采薇看到四周已經有不少人在朝著這邊張望了,頓時俏臉一紅,連忙解釋道:“我,我只是覺得有些冷,灶臺這邊暖和……”
眾人看到李采薇身上單薄的素衣裳,頓時恍然大悟:“張大嬸,這姑娘可能真的凍著了,你就放過她吧!“
老板娘聽了這話,這才放開李采薇。
然而卻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來:“穿的這么破爛,有錢吃包子么?別是來偷東西的吧?”
李采薇一驚,慌忙道:“我,我有銀子!這個抵銀子夠不夠?”
說著,拿出了手上的那根碧綠翠玉簪。
初升的朝陽照射下,那簪子通體碧綠盈透,一看便是珍貴之物。
張大嬸一見,兩眼頓時放出亮光!她猛然撲上去,一把從李采薇手中搶過了簪子,大聲喊道:“這是我家的簪子!好啊!你這個小偷,竟然敢在我們家偷東西!快!大家伙兒把她送到衙門里去……”
李采薇目瞪口呆,萬萬沒料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
眼看四周民眾望著自己的目光漸漸變得鄙夷,李采薇大聲道:“這簪子是我的!簪子上還刻著我的名字,單名一個薇,你們看看是不是!“
張嬸子聞言一愣,連忙低頭去瞧,果然看見手中的簪子刻的有字……
然而,她飛快的將簪子藏進袖子里,然后大聲喊:“沒有什么字!她是騙子!大家伙兒快把她抓起來!”
“張嬸子,我只是肚子餓了,拿這個簪子換兩個包子而已,你給我兩個包子,我就把簪子送你了。”李采薇滿臉無奈的開口道。
“當真?”張嬸將信將疑。
“自然是真的!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都說了,難道還能騙你不成?”李采薇無語。
張嬸仔細的打量著她,然而李采薇蓬頭垢面,渾身臟兮兮的,并不能看清楚容貌,只大概看的出那種渾身的氣質不太像是大街上的野丫頭,倒很像是從哪個富貴人家里逃出來的丫鬟或者小姐。
那么,她手里的簪子也就能說的通了。
“等著!”
張嬸惡狠狠的瞪了李采薇一眼:“也就我好心,還給你這個小偷東西吃!”說著,慢吞吞的掀開蒸籠蓋子,去拿包子。
她到了現在,都一口咬定是李采薇偷了她的簪子。
然而有附近的百姓看不下去了:“張嬸子,張叔這輩子就給你買過一根簪子,還是銀的!不就在你頭上戴著的么?憑什么說人家姑娘偷了你的!”
“滾!你們知道什么!這就是我家男人給我買的簪子!“張嬸回過頭來,恨恨的朝著圍觀的群眾瞪了一眼,沒好氣的將用紙包裝起來的兩個大肉包子遞給李采薇:“給!”
李采薇還沒接,撲鼻的肉香味兒就竄入鼻子里,她頓時眉開眼笑,伸手接了包子道:“謝謝張嬸!”
說完,抱著包子轉身離開了。
張嬸低頭看看手里成色上佳的碧玉簪,面色復雜的看著李采薇離開的背影,心中十分疑惑。
明明是自己訛了她的簪子,這小姑娘卻來向她道謝,腦子讓驢給踢了不成?
伸手將簪子放進衣襟內,張嬸子轉身接著賣包子去了。
李采薇捧著兩個熱乎乎的大肉包子,一邊走,一邊吃,等包子吃完,她也走到城門附近了。
掏出帕子來擦了擦油乎乎的手跟嘴巴,李采薇沒有急著過去,而是不動聲色的藏在附近的暗巷子里,朝著城門口打量起來。
果然,城門口有宇文凌的人在守著,幾乎每一個經過的女子都會被審查,盤問。
查的十分詳盡,但凡與李采薇有一丁點相似的女子,全都被扣押了下來,暫時關進城門附近的一處民宅里。
李采薇靜靜的觀察了一炷香的時間,然后收回頭摸著胸口緩緩蹲坐下來。
怎么辦,她這樣根本就逃不出去!
宇文凌還真是小心謹慎!
李采薇不由的暗自磨牙,隨后起身往城內走去。這樣行不通,她得另外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