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時衍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dāng)他和平常一樣拿起報紙的時候,目光會停留在一個名字上,那么久,那么久。
這個名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從熟悉到陌生,隔的不僅僅是距離,更是時間。
這么多年了啊……
紀(jì)父問道:“也就是說,從那次涼城的聚會,媒體爭相報道席靳南和涼落的事(情qíng)之后,你才開始著手調(diào)查的?”
“是,不過,爸,爺爺,我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席靳南為什么要把涼落帶到明面上來。如果涼落一直默默無聞,我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發(fā)現(xiàn)。他是有恃無恐,還是認(rèn)為,這件事過去了將近二十年,已經(jīng)沒有人會記得了?”
紀(jì)父陷入了沉思,沒有說話,紀(jì)老爺子嘆了口氣:“別說席家,就連我們,如果不是今天提起,我們都快要忘記了,涼家……其實還有人活著,好好的活著。”
紀(jì)時衍抿著唇,雙手垂在(身shēn)側(cè),卻不由自主的握成拳頭。
紀(jì)老爺子又問道:“你查了這么多,又查得這么詳細,時衍,你打算怎么辦?”
“還在考慮要怎么辦。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你說。”
“這件事,我希望您們不要插手。我來全權(quán)處理就好。”
紀(jì)老爺子皺了皺眉:“你一個人,可以嗎?”
“爺爺,您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把涼落帶到您面前來的,您好好看看她,是不是和小時候……一樣的調(diào)皮。”
紀(jì)老爺子笑了笑,望向桌上散亂的照片。
女大十八變,這涼落和小時候的涼落,還是有很大的區(qū)別。
但是眉眼神韻間,還是依稀能看出當(dāng)年的稚嫩模樣。
“我和你爸答應(yīng)你。”紀(jì)老爺子說,“這件事,你就放手去辦吧,我們等你的結(jié)果。”
紀(jì)時衍笑了笑:“好。”
紀(jì)老爺子站了起來:“照片收起來,該吃飯了,不然都要變成吃宵夜了。”
紀(jì)家的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滿滿的心事,聽見紀(jì)老爺子這一句玩笑話,又都笑了笑。
涼落的出現(xiàn),的確是讓紀(jì)家無比的詫異,又無比的心疼。
想當(dāng)年,涼家的千金小姐,多么的飛揚跋扈,萬千疼(愛ài)在一(身shēn),不知道險惡苦難為何物。后來突然莫名失蹤,又輾轉(zhuǎn)到現(xiàn)在,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這些,也都只有涼落自己知道了。
涼城。
付甜甜洗完澡出來,拿起自己的手機,發(fā)現(xiàn)有一條未讀短信。
是涼落發(fā)來的。
付甜甜頓時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為什么涼落給自己發(fā)短信,而不是打電話。
來不及想太多,付甜甜連忙點開了短信,只看見簡潔明了的三個字——
對不起。
付甜甜一下子就明白了。
涼落姐……果然沒有能夠幫上忙。這件事,真的沒有任何轉(zhuǎn)機了嗎,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溫江哥哥的公司,被席氏收購了嗎?
其實從她見到?jīng)雎涞臅r候,她心里就有強烈的預(yù)感,涼落就算幫忙,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付甜甜把手機往沙發(fā)里一扔,突然轉(zhuǎn)(身shēn)就往外面跑了出去。
她急匆匆的打開臥室門,跑過走廊,徑直推門走進了付父的書房里。
付甜甜跑得又快又急,一下子上氣不接下氣:“爸!”
付父從書桌前抬起頭來,一看是自己的寶貝女兒,笑了笑:“怎么了甜甜,這么晚了,還沒睡覺?”
“爸爸,”付甜甜有些緊張的說,“我有事找你。”
“哦,倒難得你來找我,這么冒冒失失的。爸爸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要矜持穩(wěn)重端莊一點。”
付甜甜不停的點頭:“好好好,爸爸,你說的這些,我都可以做到。我……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付父好奇的問:“什么事?”
付甜甜從小被他慣壞了,(嬌jiāo)滴滴的,Xing格也跋扈,大大咧咧,要什么他都給什么,很少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說要他答應(yīng)一件事。
付甜甜咽了咽口水,看著付父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您……您幫一幫溫江哥哥,好不好?”
付父的臉色當(dāng)場就僵硬了起來。
付甜甜一看不好,趕緊說道:“爸爸,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我能找的人都找過了,能拜托的人也都拜托了。可是……可是都沒有辦法。爸爸,我只有你了,或許你能幫溫江哥哥的,你能的,對不對?”
“甜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我不能看著溫江哥哥變成現(xiàn)在這樣,他要是哪一天想不開,從許氏大樓上跳下來了,爸爸,我也跟著他跳下去,不活了!”
付父開始還只是臉色難看一點,現(xiàn)在聽到付甜甜說這樣的話,氣得渾(身shēn)發(fā)抖:“你!甜甜,你……你……你說的這是什么混賬話!”
甜甜一看他咳嗽起來,連忙跑過去順著他的背:“爸爸……我,我只是想讓你幫溫江哥哥而已。”
“你說我憑什么要幫他?以前,他還是你的未婚夫,我們和許家有婚約。現(xiàn)在呢?你自己大手一揮,把婚約給解除了,我有什么義務(wù)要去幫他?”
“我喜歡他!”
付父氣得反問:“喜歡他,那你還取消婚約?”
付甜甜跺了跺腳:“我……爸!我是為了他能真正的喜歡我然后娶我,而不是因為婚約娶我,這你不都是知道的嗎?”
在她的攙扶下,付父慢慢的重新坐下來。
“好了好了,你也別說那些話來氣我,我也不說什么撒手不管的話來刺激你。”付父擺了擺手,“就算你不來求我,于(情qíng)于理,我也應(yīng)該幫許溫江一把。但是我?guī)筒涣耍鹛穑职忠灿袩o能為力的事(情qíng),你明白嗎?”
付甜甜嘟囔著說道:“你要是真心想幫,總可以的。”
“你比我更清楚,誰是這次收購案的策劃者吧?是席氏,席氏做主的人又是誰?是席靳南!席靳南是什么人物,他一說話,整個涼城的商界都要抖三抖,你讓爸爸去和席靳南作對?”
“這……”
“許溫江倒臺了,你為了他,現(xiàn)在是要把我們付家也給搭進去嗎?”
付甜甜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付父點點頭:“有啊。”
“你去求席靳南,只要他一點頭,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可是他會點頭嗎?再說了,你是我的女兒,我也不愿意你去做那種低聲下氣的事(情qíng)。”
付甜甜有些絕望了。
涼落去求(情qíng)都沒有用,她去,席靳南恐怕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好了,很晚了,回去睡覺。”付父拍拍她的頭,“許溫江還年輕,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東山再起了,收購又不是破產(chǎn),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嚴(yán)重。”
付甜甜一下子垂頭喪氣。
付父見她這樣,又忍不住叮囑一句:“甜甜,你已經(jīng)是大人了,你應(yīng)該明白,自己肩上的責(zé)任,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做傻事,聽到了嗎?”
付甜甜點了點頭。
付父這才放心下來,親自把女兒送回了房間。
和付甜甜一樣郁悶,記掛,而且牽腸掛肚,輾轉(zhuǎn)反側(cè)都在想著許溫江的事(情qíng)的,還有涼落。
席靳南那里,她再怎么求,也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他不會松口。
那么不如,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事(情qíng)。
但是,她不會放棄許溫江。
她和席靳南之間,有些事(情qíng),是不會被掩蓋掉的,只會越來越明顯。
而且,她也不會忘記,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堅持的東西。
涼落起(身shēn)關(guān)掉燈,蓋好被子,習(xí)慣Xing的摸著小腹,慢慢睡去。
離簽合同還有三天的時間,這三天里,能改變什么嗎?
第二天。
涼落昨晚睡得早,又睡得沉,所以一大早就醒來了,雖然醒得早,但是感覺精神很好。
她瞇著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感覺時間還早,又閉上眼睛,蹭了蹭枕頭,裹著被子,打了個哈欠。
涼落張著嘴打著哈欠,毫無形象可言,卻突然聽到(身shēn)邊傳來低沉的聲音:“怎么醒來了,又把眼睛給閉上?”
涼落的哈欠打到一半,被這一聲給嚇到了,裹著被子就往一邊挪了挪:“席靳南……你,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
“誰讓你不經(jīng)我的(允yǔn)許,就亂進別人的房間?”
席靳南淡然的看著她:“那我已經(jīng)進來了。”
涼落瞪了他一眼,一臉的戒備和警惕:“你出去。”
席靳南卻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站在船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要是沒有進來,還看不到你睡醒之后……這么可(愛ài)的樣子。”
涼落很想鉆進被窩里去,可還是冷著臉重復(fù)的說道:“你出去。”
她不適合和席靳南,在這樣大冬天的大早上……打(情qíng)罵俏。
他和她的關(guān)系,也遠遠沒有緩和到這樣的地步。
席靳南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后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被子:“起來,吃早餐,不能一直睡。”
“我不用你管。”
“我聽管家說,你昨天回來之后,就一直在廚房做甜點。今天早上正好我有時間,你做給我吃。”
涼落本來想說“我才不做給你吃,我憑什么要做東西給你吃”這種話的,可是突然轉(zhuǎn)念一想,她把被子掀開,坐了起來,卻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好啊,沒問題。”
席靳南看著她,勾了勾唇,眼睛里倒是難得的蓄起了一點點的笑意。
涼落也笑了。
就她做的那些甜點,她就不信,吃不死席靳南!
席靳南的眼睛往下一瞟,看了一眼她的睡衣,微一挑眉:“都是要當(dāng)***人了,還穿這么幼稚的睡衣。”
涼落頓時就翻了一個白眼:“席靳南,你現(xiàn)在馬上給我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她氣不過,隨時抓起一邊的枕頭就扔他(身shēn)上,整個人都有點抓狂。
席靳南接住飛過來的枕頭,隨手放在船尾,依然淡淡的笑著看著她:“出去可以,快點下樓,廚房都給你讓出來了。”
涼落揪著被子:“哦,席靳南,你早就做好準(zhǔn)備了,就等我上鉤了。”
“你不是喜歡下廚房么?”
“我是沒有事(情qíng)可以做。”涼落揉了揉眼睛,“總得有點什么打發(fā)一下時間。”
“沒有事(情qíng)可以做?”席靳南微微挑眉,“重新上班,要不要?”
涼落看著他,一時間沒有回答他。
好一會兒,她才問道:“還是以前的職位嗎?”
席靳南慢悠悠的回答:“總裁太太,兼職總裁的貼(身shēn)助理。”
涼落笑了笑:“那我還是呆在家里,好好學(xué)我的甜點吧。”
他不解的問:“為什么?”
“和我的專業(yè)不對口。”涼落說,“你還是永遠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涼落記得,最開始她要見到席靳南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和他結(jié)婚。
她想的是,用在工作上最優(yōu)異的表現(xiàn),來博得席靳南的贊許。
毫無疑問,他是涼城最成功的商人,也是她的投資人,她工作能力強,也算是對得起他收養(yǎng)她的這份(情qíng)吧。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想錯了。
因為席靳南要的不是這個。
席靳南神色微微有些凝重,靜靜的看著她:“等你生下孩子,你可以去公司鍛煉,我不會阻攔你。”
“生下孩子我就離你越遠越好了,我干嘛還要留在席氏?”涼落笑了笑,“再說,你現(xiàn)在讓我回公司上班,別的同事會怎么看我?”
席靳南剛要回答,涼落忽然想起什么:“噢……對了,或許你要的根本不是我去公司上班。你是想把我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的看著我吧。”
多么溫馨的一個早晨,卻因為涼落的這句話,氣氛一下子就有些變了。
席靳南盯了她好一會兒,嘴角的弧度沒有下去,眼睛里的笑意卻是沒有了:“你怕我看著你,是還想去找許溫江?”
“有什么不可以的嗎?”
他單手叉腰,眉尾一挑:“不、可、能!”
席靳南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shēn)就走出了房間。
涼落看著房間門被關(guān)上,眼睛里的神采微微一暗,笑了笑。
她洗漱完,隨時把頭發(fā)扎起,看著鏡子里臉色紅潤的自己,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剛剛的那句話,她是在試探席靳南的態(tài)度。
果然,他對許溫江,還是沒有任何的余地可言。
涼落下樓,走進餐廳,看見席靳南在餐桌前坐著,手指摩挲著下巴,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手上的報紙。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什么都沒有說,又重新看起了報紙。
管家走了過來:“太太,食材已經(jīng)幫您準(zhǔn)備好了,就是昨天下午您學(xué)過的,請跟我來吧。”
涼落笑著點頭:“好。”
半個小時后,席靳南的面前,端上了今天的早餐。
一杯不知道怎么形容顏色的果汁,還有一碟玉米餅。
原本應(yīng)該是金黃色的玉米餅,現(xiàn)在卻是黑得一塌糊涂,看樣子應(yīng)該是焦了。 席靳南的嘴角抽了抽。
涼落看上去卻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好了,讓你等久了,吃吧?”
席靳南沒有動,只是看著她:“你天天學(xué),就做成這個樣子?”
涼落攤攤手:“對下廚這方面,我只有這個天賦,那有什么辦法。是你自己非要我做的,又不是我非要給你做。”
她話音剛落,傭人又端上來另外一份早餐,放在涼落面前。
席靳南看了一眼。
涼落的早餐,應(yīng)有盡有,雖然份量小,但搭配得十分豐富。
涼落笑了笑:“我是孕婦,必須要保證吃好。席靳南,這可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
他雙手?jǐn)R在早餐兩邊,淡淡的看著她。
涼落喝了一口牛Nai,也始終看著他。
就這樣僵持了兩分鐘,涼落也笑不出來了:“不吃就倒了,趕緊去公司,我不和你玩兒了。”
她反正也不相信,席靳南真的會吃。
他一直錦衣玉食的,而且嘴很挑,哪里肯吃她做的這無比失敗的早餐。
就他那脾氣,不損她兩句就不錯了。
席靳南修長的手指拿起果汁,微微晃了晃:“能把果汁榨成這個顏色,你也沒少放亂七八糟的東西。”
涼落撇撇嘴。
她看著席靳南面對著這份早餐,那為難的樣子,心里也舒坦了。
誰知道席靳南又緊接著說道:“那……嘗一嘗,也沒有什么不好。”
涼落一怔,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他真的要喝這杯果汁,還要吃這份黑得跟炭一樣的玉米餅?
席靳南是不是今天沒睡醒?還是……被她氣得真的瘋了?
這不像他的風(fēng)格啊。
杯子越來越靠近席靳南嘴邊,管家在一邊看得不停的冒汗,畢竟管家是親眼看著涼落怎么把這份早餐做出來的,都替席先生捏一把汗。
眼看著席靳南就要喝了,涼落卻忽然站了起來:“好了。”
席靳南的動作一頓,抬眼看著她。
“吃不吃這份早餐,不意味著什么,也根本不代表著什么。”
涼落一邊說著,一邊快步的走了過去,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果汁,連著托盤一起端起拿給管家,動作快速利落。
席靳南也沒說話,只是靜默的看著她的動作。
直到?jīng)雎滢D(zhuǎn)(身shēn)重新看著他的時候,他才開了口。
“我沒有覺得代表什么,”席靳南說,“你既然愿意做,那我也愿意吃。”
涼落眼睛清亮的看著他:“席靳南,說實話,我不想每天跟你這樣下去了,也許你覺得很有趣,可是對我來說,一點也不,而是一種煎熬。”
席靳南卻明白了她想說的是什么,眼睛里的溫度一點一點的消失。
“你不是希望我不要去找許溫江嗎?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我的條件也很簡單。”涼落說,“讓我搬回以前住的地方去,我保證,再也不和許溫江有任何往來,你要是不相信我,不放心的話,可以派人監(jiān)視著,我沒有任何意見。”
反正她也幫不了許溫江了,見或者不見,都沒有任何的區(qū)別了。
她無能為力,這樣的感覺很讓人難過。
席靳南冷笑一聲:“你在這里住著,不搬出去,我也有辦法讓你也見不了許溫江。”
“可是腿長著我(身shēn)上,你阻止得了一次,不可能次次都能阻止。說不定……哪天我趁其不備,就跟許溫江又私奔了。”
“你以為我找不到你么?”他反問。
涼落笑了笑,毫不在意:“你能找到又怎樣。除非……你打斷我的腿,不然我就一次又一次的,無時無刻的不想著跑。”
席靳南也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氣勢((逼bī)bī)人。
其實涼落再怎么裝作若無其事,也比不過席靳南(身shēn)上這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輕聲說道:“我不會打斷你的腿,我舍不得。但是,涼落,我可以讓許溫江永遠都等不到,你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
涼落定定的看著他:“席靳南,他要是死了,我也跟著他一起死。”
“你死了,你舍得死嗎?”席靳南伸出手指,輕輕的把她耳邊散落的發(fā)絲,挽在她耳后,“你還有那么多事不明白,在心里壓著,就不能等哪一天,都明白嗎?”
涼落咬著下唇。
是,席靳南說的對。
“你把我看得很透……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看透過你。”
他聲音很輕柔,就像是他那一天,在她耳邊求她原諒的語氣:“你只需要記得,我(愛ài)你,那就足夠了。其余的,我來扛。”
“席靳南,你真的是要((逼bī)bī)死我。”涼落伸手推開他,“孩子我已經(jīng)懷了,我會順利的生下來。許溫江的事,你反悔,沒有遵守當(dāng)初答應(yīng)我的約定,我也不想和你計較了。”
他捏著她的肩膀:“許溫江他會害了你!涼落,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她只是不停的搖頭:“可是,可是……我想要搬離這里,回到我以前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去,你卻都不同意。我事事必須依著你,你就半點也不能順著我嗎?”
“合理的要求,我都會順從你的意思。你不能一個人住到別的地方去。”
“可是我不想看見你!再也不想!”
席靳南眼眸一沉:“我想!”
涼落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可是每次她不言不語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會無比的倔強,倔強得讓席靳南心寒。
“不要再為了許溫江而惹我生氣。”他沉聲說,臉色(陰yīn)郁,“否則,我可保證不了,我會忍不住對許溫江做什么。”
“你這是在((逼bī)bī)我。”
“你不許想著他,更加不能對他用(情qíng)!”他強迫她抬頭,和他對視,“我不(允yǔn)許,涼落,你聽到了沒有!”
涼落回答:“我也曾經(jīng)想過,你不喜歡唐雨蕓……那該多好。”
席靳南一怒,低下頭去,尋到她的唇瓣,正要吻上去,涼落卻偏頭避開。
他渾(身shēn)一僵。
“嘴角旁邊要是再添一個傷口,公司里的人不知道私底下會怎么說你,”涼落笑了笑,看著他的下巴,“去公司吧,席靳南。”
他卻((逼bī)bī)問道:“你說你不會去見許溫江,更不會喜歡他。涼落,聽話,快說。”
“我以前說的還少,保證的還少嗎?”
“那么再說一次也沒有關(guān)系,”席靳南放柔了聲音,“這次,我相信你。”
她抬眼,看著他的眼睛,笑得眼睛彎彎的:“我想搬出去住,席靳南。搬出去后,我保證不會見許溫江,更不會和他有任何的可能。”
他聽完,握住她肩頭的手驀然收緊,幾乎快要瘋了。
她的的確確是按照他的要求,把這番話說了出來。可是她為什么要私自加上一個前提,這個搬出去住的前提?
“為什么一定就要搬出去?嗯?”
“搬出去不是更好?”涼落回答道,“互不打擾,各自安好。”
“你好我不好!”
“你不覺得我們兩個這樣天天吵架的相處模式很累嗎?”
席靳南眉頭一皺:“我們完全可以不吵架的,只要解決了許溫江這件事。”
涼落搖了搖頭:“不,席靳南,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也把我過去承受的那些痛苦想的太簡單了,除了許溫江這件事,我們之間還有太多太多了。”
“你說,我改。”席靳南耐著Xing子說道,“只要你留下。”
自從兩個人從北海道回來以后,他這幾天,都已經(jīng)快要糾結(jié)到崩潰了。
涼落總是在給他出難題,總是在各種不配合。
能用的方法,其實席靳南都已經(jīng)用過了。
捧著她,哄著她,對她好,說輕言細語,什么都可以依著她,可她就是倔。
一如既往的倔。
涼落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從北海道回來的時候,我在車上感冒發(fā)燒,燒得整個人都糊涂的事(情qíng)嗎?”
席靳南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說這些,但還是點了點頭:“記得。”
“那個時候,雖然我全(身shēn)乏力,頭重腳輕,但是我心里,一直很明白一件事,一直都明白。”
“什么事?”
“那就是離開你,”涼落回答,“我那個時候,就在想,等回涼城了,如果我真的懷孕了,那我一定要搬出涼城別墅,一個人住,安安靜靜的養(yǎng)胎,直到孩子出世。一直到現(xiàn)在,席靳南,我依然還是這么想,沒有改變。”
“好一句沒有改變……”他忽然勾起唇角,笑得嘲諷,“那么我也一樣,我的決定,不會改變,你好好的住在這里,哪里都別想去。”
席靳南說完這一句話,轉(zhuǎn)(身shēn)就走。
一個早上,又這樣鬧得不歡而散。
涼落喃喃的說道:“如果不走,那么以后每天,我們都會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還不如走得一干二凈,一了百了。”
席靳南上車,趙旭一看他的臉色,心想今天又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面對工作了。
“席總,今天醫(yī)院那邊,會安排唐雨蕓小姐做(身shēn)體檢查。等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正式動手術(shù)了。”
席靳南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應(yīng)了一聲:“嗯。”
“所以……我們是直接去公司,還是……”
“我有說要去醫(yī)院嗎?”席靳南反問,“好好開你的車。”趙旭連忙應(yīng)道:“……是的,席總。”
趙旭只好在心里感嘆,果然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
想當(dāng)初,唐雨蕓小姐多么風(fēng)光,多么受席總的重視,可如今呢?
手術(shù)在即,席總卻對她不聞不問,只是安排了沈峰在她(身shēn)邊。看樣子,等唐雨蕓小姐的病一好,席總最后的關(guān)心,也就隨之消失了。
再看看涼落,以前還在公司的市場部當(dāng)個打雜小妹,結(jié)果一夜之間,在眾人眼里,搖(身shēn)一變成了席太太。
現(xiàn)在涼落次次都把席總氣得不輕,可是涼落倒是一點事都沒有,席總把在她那里受的氣,全發(fā)在手下的人(身shēn)上了。
趙旭跟在席總(身shēn)邊這么多年了,還沒看見過哪個人,有本事讓席總生氣成這個樣子,卻還無可奈何的。
車子順利的停在席氏大樓下,席靳南剛一下車,忽然有一道(身shēn)影就撲了過來。
他側(cè)(身shēn)避開,眼疾手快的一把反抓住那人的胳膊,還沒看清是誰,就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叫道:“哎呀哎呀,疼,席總,你輕點,是我,我是付甜甜。”
席靳南聽到這句話,眉頭更加皺得高了,手上的勁也沒松:“付甜甜?我是認(rèn)識付家的千金付甜甜。”
“對,是我,就是我。”
席靳南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是以付家小姐的(身shēn)份來找我,還是以一個暗戀許溫江的人的(身shēn)份來找我?”
付甜甜一聽這句話,頓時就萎靡了下來,也不掙扎了:“席總,你已經(jīng)知道我是來干嘛的了。”
“當(dāng)然知道,”席靳南冷哼一聲,“許溫江倒是艷福不淺,一個一個的女人都幫著他求(情qíng)。這碗軟飯,他吃得不錯。”
付甜甜連忙反駁道:“溫江哥哥才不是吃軟飯的人!”
兩個人說話的空隙,席氏集團門口前的保安也迅速趕了過來,在一邊站著。
席靳南也沒再回答付甜甜,松開了她,轉(zhuǎn)(身shēn)往公司里走去:“把她攔住,不準(zhǔn)進公司。”
“哎……席總,”付甜甜急急忙忙的喊道,“席總,席總,席靳南!”
付甜甜還沒說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呢,席靳南已經(jīng)把她拒之門外了。
好吧,看來她莽莽撞撞的來找席靳南,是沒有一點用的了。
付甜甜也沒再糾纏,啃著手指看著席氏集團的大摟,暗暗的傷心。
真的沒有辦法了,無力回天了。
喬慕宸今天也是姍姍來遲,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
他看著付甜甜一個小女生,水靈靈的,一副(欲yù)哭無淚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又看著席靳南決絕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哎,這個席靳南,真的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
喬慕宸靜靜的看了好一會兒,本來是不打算管的,但是看著付甜甜在這里站了都快十分鐘了,還是那副委屈的模樣,這腳就不由自主的往付甜甜(身shēn)邊邁過去了。
看到付甜甜這么無助,他也該替席靳南哄哄,多積點德。
付甜甜正出神的站在原地,突然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問道:“哭了?”
聲音渾厚低沉,帶著掩不住的關(guān)心。
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后退了退,轉(zhuǎn)頭看去:“喬……慕宸哥哥,原來是你啊。”
“沒哭就好,別在這里杵著了,”喬慕宸拍了拍她的腦袋,“席靳南可不懂憐香惜玉,你別在這里等了。”
“你都看到了?”
喬慕宸點點頭:“嗯。”
付甜甜絞著手指:“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我一點都幫不了溫江哥哥,我……”
“你能陪伴他,那也是一種幫助。回去告訴許溫江,以后還是要好好做人,踏實做事。”
付甜甜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喬慕宸當(dāng)場就看破了她的意圖:“別看我啊,付甜甜,涼落都幫不上了,我就更別說了。”
付甜甜頓時又垂頭喪氣了。
喬慕宸摸著下巴看了她一眼,忽然輕聲問道:“你和高奕源,關(guān)系還比較好吧?”
他印象中,高家和付家,來往一直很密切。
那么相應(yīng)的,高奕源和付甜甜,兩個人應(yīng)該是熟悉的。
付甜甜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還好啊,上個星期,我還和他一起吃了飯。”
喬慕宸忽然笑了,笑得特別的耐人尋味:“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啊?什么好辦了?”
“沒什么。”喬慕宸見她這副水靈靈的樣子,不免得有些哥哥的范兒,捏了捏她的臉,“高奕源這幾天都不在涼城,你知道吧?”
記得他認(rèn)識郁晚安的時候,晚安也是這個年紀(jì)。
那個時候的晚安,沒有現(xiàn)在這么美艷動人,倒是也和現(xiàn)在的付甜甜差不多,別有一番滋味,清純無比。
現(xiàn)在的郁晚安越來越漂亮了,可是卻不再屬于喬慕宸。
“知道啊。”付甜甜點點頭,“他去(日rì)本了嘛。”
喬慕宸隨意的笑了笑,不經(jīng)意的問:“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付甜甜看了他一眼:“怎么?慕宸哥哥,你找他有事?”
“嗯,有事。”
“今天回來啊。”付甜甜馬上回答道,“就是今天上午的飛機。”
今天上午?那不就是現(xiàn)在嗎?
喬慕宸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不動聲色的回答:“那好,我知道了。”
對于喬慕宸來說,既然高奕源要回來了,那也就意味著,郁晚安……也要回來了。
機場。
郁晚安從機場里走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情qíng)緒明顯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和高奕源一路說說笑笑,然后上車,徑直去了高家。
和那天晚上跟涼落說的行程一樣,不回家,先去高家。
南城,紀(jì)世企業(yè),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
紀(jì)時衍站在落地窗前,周光敲門,走了進來。
“紀(jì)總,您去涼城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好。”紀(jì)時衍點了點頭,“那就只等到時候,直接去涼城了。對了,尹巧如那邊怎么樣了?”
“如您所料,她不肯走。她也明白,這個時候,落入席靳南手中,那才是死定了。”
“那就讓尹巧如在那里待著,她的失蹤,讓席靳南急一急也好,讓他明白事(情qíng)還沒有完。”
“是,紀(jì)總。”
紀(jì)時衍又說道:“到時候……等我見了涼落,再來算尹巧如的賬吧。這個女人對涼落做的那些事,就算我放了她,到時候,席靳南也不會輕饒了她。”
“對了,紀(jì)總,有人傳來消息,說是涼落小姐,一心想要從涼城別墅里搬出去,一個人住。”
紀(jì)時衍頓了頓,轉(zhuǎn)過(身shēn)來:“那敢(情qíng)好,她一個人住,我要是想見她,那也不需要顧慮太多了。”
周光說道:“但是這不太可能吧,我覺得席總,是不會同意的。”
紀(jì)時衍卻忽然笑了笑:“那要看涼落怎么磨他,又怎么堅持自己的想法了。她這個人啊……不好說。”
他記得,小時候,涼落特別喜歡吃水果軟糖。
但是再怎么(愛ài)吃,總得有個限制,涼家人怕她把牙給吃壞了,所以就不準(zhǔn)家里任何人給涼落水果糖,一顆都不行。
涼落吃不到糖果,先是哭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又不肯去幼兒園,第三天……干脆絕食,不給水果糖不肯吃飯。
在她這樣的軟磨硬泡下,涼家人沒有辦法,只好妥協(xié),和正在上大班的涼落談條件,一天只準(zhǔn)吃三顆,早中晚飯之后才能吃。
小時候她就這么的折磨人,現(xiàn)在……只怕更不得了了。
但是讓紀(jì)時衍始終記憶猶新的,是涼落每次見到他,都會把她每天僅有的三顆無比珍貴的糖果,分給他一顆。
這個舉動,讓紀(jì)時衍記了好久好久,一直記到今天。
只是離去涼城的時間越來越近,紀(jì)時衍就越來越慌。
一旦去了,那么他勢必要見到?jīng)雎洌趴狭T休。
時隔將近二十年,他和涼落再次相見,紀(jì)時衍都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涼城,下午,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席靳南坐在辦公桌前,處理著工作,門忽然被推開,喬慕宸匆匆的走了進來,很急的樣子,劈頭蓋臉的就問一句:“你什么時候下班?”
“有事?”席靳南頭也不抬的問道。
“沒事,我問你什么時候走。”
“我不去酒吧,也不想去泡夜店,你要是想喝酒,自己去酒莊取,讓人送過來也可以。”席靳南依然頭也不抬,完全忽視了他,“我下班直接回家。”
喬慕宸一聽,直接一擊掌:“好,你回家那就好,我等的就是你這一句。”
席靳南有些莫名其妙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怎么?”
“我去你家做客,歡迎嗎?”
他想也沒想的就回答:“不歡迎。”
“席靳南,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喬慕宸說,“我今天下午就跟著你了,反正我要在涼城別墅里待著,待到晚上。”
席靳南把喬慕宸為什么要這樣做的可能Xing,都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最后問道:“你是打算躲郁晚柔?”
“跟郁晚柔沒有一點關(guān)系。”
“沒說出正當(dāng)理由,你別想進我家的門。”席靳南把文件合上,放在一邊,“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