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分, 門診大廳空曠而寂寥,交班的小護士從更衣室出來,目光不約而同望向了休息區的某個角落。
男人衣冠楚楚, 長相更是萬里挑一, 可惜已經名草有主, 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
小護士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一臉艷羨, 有人悵然嘆息。
而身處話題中心的祁燃,卻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
綠色的小藥瓶在他掌心的摩一挲下已經有了低低的溫度, 反復端詳著說明書, 腦中全是徐知歲吃藥時的畫面。
關于抑郁癥的病因和癥狀,他是有所了解的, 但那也不過是瀏覽網頁時的匆匆一瞥,今天之前他從未將這個病與歲歲聯系在一起。
一想到她曾經或正在受這個病的折磨, 強烈的自責感就要將他吞噬。
“小祁, 又來等知歲啊。”說話的是謝成業。
周韻生病的那段時間他曾去病房探望過,和當時守在她們母女身邊的祁燃打過幾次照面, 一來二去也算是臉熟。
雖然他曾極力撮合謝書毓和徐知歲,也為謝書毓的出局感到遺憾, 但不得不承認, 這個叫祁燃的年輕人比自己的兒子更會照顧人,也更懂徐知歲的心。
眼下他剛剛開完會回來, 看見祁燃一個人坐在這邊, 出于對他的欣賞, 難得主動地打了聲招呼。
祁燃回過神來, 對他點頭一笑, “謝主任,您從外面回來?”
“是啊,回來拿點東西,吃飯了沒?”
“還沒,等歲歲一起。”
謝成業與他隨意寒暄了幾句,正準備進辦公室,祁燃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謝主任。”
謝成業回頭,“還有事嗎?”
祁燃沉了口氣,快步走上來,斟酌幾秒后說:“您是歲歲的老師,也是這方面的專家,不知道……您對她的病情了解多少?”
謝成業深深打量了身前的年輕人,眼中并無太多驚訝,沉默了會兒,嘆息道:“走吧,去我辦公室聊吧。”
……
徐知歲從辦公室出來,一眼就望到了站在走廊盡頭的祁燃,疲憊的臉上立刻綻放出舒心的笑容,攏了攏外套,朝他小跑過去。
“你怎么上來了?不是說在車上等嗎?”
祁燃聞聲,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牽唇一笑,朝她伸出手,“想早一點看到你,就上來了。”
徐知歲牽住他的手,滿臉甜蜜地嗔他,“我才不信呢,那你就知道哄我。”
祁燃將手里的飲料插好吸管遞過去,摸摸她的頭,嘴角的笑無奈又寵溺,“今天怎么這么晚?”
“我本來也以為很會快,沒想到臨時又有任務……好吧,是不是等很久了?要不我請你吃飯,就當補償?”
祁燃替她整理了下圍巾,“走吧。”
晚餐選的是家云南菜,味道不怎么樣,排隊的人卻很多,徐知歲對這家店的評價是華而不實,營銷勝于服務,以后不會再來了。
吃飯的時候,祁燃異常的沉默,總是心不在焉,目光總是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她身上,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徐知歲能感覺到他心里藏著事,可他不主動說,她也不好問,講了兩個冷笑話調節氣氛,卻也只換來他唇角略帶苦澀的笑意。
到家已經很晚,徐知歲鉆進浴室沖洗掉一天的疲憊,出來時,祁燃正坐在書房忙碌,電腦屏幕幽蘭的光映在他臉上,襯得那雙漆黑的眼眸愈發深邃。
徐知歲站在門口望了一眼,見他專注便沒打擾,坐去了梳妝臺前吹頭發。
完成最后一道護膚步驟,祁燃走了過來,微微傾身從后面輕輕環住她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肩上,氣息全然噴灑在她的頸窩,卻因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徐知歲抬頭,看著鏡子里的他,揉了一把他的短發,說:“這位先生,胡子該剃一剃了,扎得又疼又癢。”
聞言,祁燃抬了抬下巴,環在她腰間的雙臂卻抱得更加用力了,深深呼吸,貪戀著她身上味道。
良久之后,他沙啞著嗓子出聲:“歲歲,對不起。”
“好端端的,你說這個干什么?”
徐知歲轉過身,發現祁燃眼眶紅了,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她嚇了一跳,連忙抬起他的臉問:“這是怎么了?我今天一下班就發現你不對勁了,是不是工作不太順利?”
祁燃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工作上的事哪里至于讓我這么煩心。”
“那是?”
祁燃攤開她的手掌,將那個綠色的藥瓶子放在她的手心,徐知歲低頭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這個藥……怎么在你這?”
祁燃嘆了口氣,“靜覓的老板娘給我的,說是你落在那里了。原來你總是胃痛,不是因為飲食不規律,而是因為長期吃藥,對嗎?”
徐知歲握緊手里的東西,面色變得木然。沉默半晌,她說:“你都知道了?”
祁燃手指輕輕摩一挲著她的手背,“為什么不告訴我?”
徐知歲緩緩垂下眼睫。
她沒告訴的又何止祁燃一個,連每日生活在一起的周韻都不知道她生病的事,唯一知道情況的只有她的老師謝成業。
謝成業是這方面的專家,她的那些異樣終究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也是在老師的建議下,她接受了藥物治療,可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感同身受,抑郁癥在當今的大環境下本來就是不被理解的一種病,何況她還是個心理醫生。
她自嘲地扯了下唇角,眼底升起了潮濕的霧氣,“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一個有心理問題的心理醫生。”
祁燃皺眉,語氣嚴肅,“不許你這么說自己。”
徐知歲搖頭,“可這就是事實,我治愈過很多人,卻偏偏無法治愈自己。”
祁燃心痛如絞。
“能不能告訴我,除了這個,你還有沒有吃其他的藥?”
徐知歲遲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了玄關,拿著自己的包折回。祁燃牽著她坐到床邊,她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從包的夾層里拿去兩個藥盒。
鹽酸曲唑酮和右佐匹克隆,分別用于夜間的抗抑郁和安眠。
祁燃將三種藥盒拿在手里,滿眼都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