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頭,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不由面露紅暈。
男人見了我的模樣,站起了身。
“和朕出去走走。”
他就這樣拉著我,從房間里出來,走在頤和宮的園子里。
還記得,我第一次與他一同散步,是我以凌霄的身份再回皇宮的時候。
那時,面對著這個心思縝密的男人,我處處小心。
而今日,對他,我雖然還有戒心,可感覺卻與初時不同了。
若我只是簡單的一個我,該有多好……
“皇上……”
從出了門到現在,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喚他。
很難想象,他竟會挽著的手,伴著草木花樹,漫步在青石板路上。
暖陽灑在四周,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唯有我,跟在他側后方,頗有些別扭。
當我再一次喚他的時候,男人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站在我面前,直叫我差一點跌入他的懷中。
“怎么了?喚朕喚得這樣急?”
我與他挨得很近,他的聲音又那么柔軟,足以能叫聽著的人,心也跟著軟了下去。
他的語氣,帶些朦朧的曖昧在里面,讓我當真有些羞怯。
“奴婢,奴婢只是覺得……覺得,這樣不大好。”
“怎會不好?”
殷梓珺微蹙了蹙眉,臉上的笑意卻未少半分。
“每日的這個時候,皇上不都是在批折子么?現在這樣,若是叫人瞧了去,只怕不好。”
“哦?”
男人垂眸,微微閃著光澤。
“若是被哪個好事的瞧見了,必然會在背后說三道四,說奴婢媚惑皇上事小,說皇上貪好女色才事大。”
“朕總算知道,夏桀商紂,為何甘愿為了一個女子,覆了江山。”
男人的一句話,讓我的心不禁為之一震。
我還來不及多想,殷梓珺以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輕輕捏起我的下巴,慢慢抬起。我被迫望向他,對上他如水的眸子的那一刻,我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皇上……”
我軟軟的喚了他一聲,略帶些嬌嗔。
“皇上又在調笑奴婢,奴婢在說真的。”
“誰敢?”
男人依舊彎著唇,語氣很輕,卻極有力度。
“不敢自是好的,就怕有人無中生有,故意編造些不利于皇上的事,那就不好了。”
我才說罷,只覺得腰上一緊,然后整個人,瞬間貼向面前的男人。
“凌霄……”
聽罷我的話,殷梓珺語氣濃重的喚了我一聲,眸中充滿疼惜,讓我幾乎快要融化在他的眸池之中。
雖然我心中極力抵擋著他的似水柔情,可我還是不由自主的丟了心神。
那樣專注的眼神,我似是覺得很熟悉。
當年父皇凝望著母后時,不正是這樣的神情嗎?
心中某處,突然抽動,不經意間,自己的身子,已經幾乎依偎在男人懷中。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嗅到了男子深沉的呼吸。
“皇上……”
我心中突然多了絲警覺,小心的喚了他一聲,而殷梓珺,亦是漸漸沉下臉色。
“你剛才,說什么?”
他問得我一陣茫然,我只是怔然的回望著他。
“嗯?”
--
緊挨著密室的房間里,殷梓珺正坐在椅子上,喝著一向愛喝的鳳凰水仙。
我與孟川站在男人兩側,與他一起聽著隔壁的動靜。
這密室設計得十分巧妙,我們待在這里,若沒有大的動靜,密室里是不會聽到什么的,而密室里的動靜,這里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鄭啟才剛用過晚飯不久,此時,該是如往常一樣,獨自閉目養神。
殷梓珺用指腹輕撫著茶碗碗邊的淡藍色花紋,他的眸光低沉幽靜,讓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跟著凝重起來。
夜色將整個皇宮都籠罩起來,這被重重包圍的頤和宮密室,更是靜得讓人心慌。
終于,男人似是等到了什么,他輕輕放下一直把玩著茶碗,抬起手,朝孟川示意。
“依計劃而動。”
隨著孟川領命出去,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我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而殷梓珺,依舊如剛才一般,坐在椅子上,只等著那邊傳來的消息。
沒過多久,我便聽到外面似是有隱約的打斗聲傳來,只是不過片刻,便又消停了。
然后,我聽見密室的門被打開,然后再被關上的聲音。
“你是誰?”
隔壁,傳來鄭啟懷疑的聲音。
我聽著那邊的腳步聲正在朝鄭啟靠近,然后聽到鄭啟再一次問出。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是來取你性命的!”
對方,是個陌生的聲音,至少我從未聽到過。
“你不是皇上的人!”
想必,鄭啟也聽見了剛才外面的響動。
而且,站在鄭啟面前的人,是蒙著面的。
“你很聰明,不過,卻活不久了。”
那人聲音低沉,語速緩慢,字字散發著寒意。
話音一落,我便聽到利器拔出的聲音。
“為什么殺我?”
鄭啟的語氣突然緊了起來,顯然,他是不甘愿的,他一直以為,會有人來救他出去。
“辦事不利,自然要死!”
那人的語氣又凌厲了幾分,也是在同時,我聽到了鄭啟訝然的吸氣聲。
“你到底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感覺到他的瞬間的轉變,我仿佛看到了希望,頓覺眼前一亮。
“既然你今晚橫豎都要死,不如就讓你死個明白!”
聲音略有片刻停頓,然后復聲道:“我的主子,便是你的主子,主子已經知道了你還活著,而且就在頤和宮里,所以,立刻派我來將你解決掉。”
“不會的!不會的!”
鄭啟忽然有些激動。
“我如此忠心耿耿,即使皇上對我用盡各種手段,我冒死都沒有吐露半個字,她怎能殺我滅口!”
“這些話,你留著和閻王爺去說吧!”
“不!”
鄭啟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幾乎是在咆哮。
“我要見太后!讓我見太后!!”
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有種守得云開的豁然之感,轉頭望向殷梓珺,他的眸中先是有一絲舒展,緊跟著,便泛起濃濃殺意。
鄭啟,他終究只是個侍衛,論心計,他如何是殷梓珺的對手。
沒有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密室里突然安靜下來。
也是在同一時刻,殷梓珺站起身,微揚起頭,握緊拳頭,闊步走出房間。
當我跟隨殷梓珺來到密室門外的時候,聽見里面的鄭啟終是情緒崩潰。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你回去告訴太后,救我出去,下一次我絕不會失手!”
“啪”的一聲,密室的門,被頤和宮的侍衛從外面打開,緊接著,守在外面的侍衛刷刷的涌進屋內,將鄭啟圍了起來,只留了一個空位給殷梓珺。
鄭啟有些目光茫然的朝外面看著,然后漸漸呆滯。
“皇上?”
他瞠目結舌的望著殷梓珺,兀自搖了搖頭,然后又看了眼架在自己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劍。
這,這……?
下一刻,那把閃著寒光的劍,便隨著他主人的手刷的一揮,回到劍鞘中去。
“皇上!”
那人將劍收起,走過去,朝殷梓珺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后退到一旁。
殷梓珺略作沉默,望著里面的人,提步走了進去。
他每走一步,鄭啟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當男人停在鄭啟跟前的時候,鄭啟再也堅持不住,他用著最后的力氣嘶吼道:“殷梓珺,你好卑鄙!”
“與太后比,朕還差得遠。”
殷梓珺聲音平穩,不怒反笑,讓鄭啟徹底沒了氣力。
“不過,你倒是這天下死得最值得的,有太后為你陪葬,你也該甘心了吧。”
此時的鄭啟,只有聽著的份,他的目光迷離,直到最后閉起了眼睛。
“傳旨各司各部,刺客已擒,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殷梓珺緊緊盯著鄭啟,一字一句,說的清晰無比,然后一甩衣袖,轉身出了密室的門。
當一切安頓下來,天已經蒙蒙亮。
殷梓珺一夜無眠,精神卻出奇的好。
我重新為他泡了鳳凰水仙,倒了一杯,送到他的手上。
想到張揚跋扈的羅佩真終于有了走到盡頭的這天,我心里反而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之前,我的那句“無中生有”,竟無意中促成了殷梓珺的此番計謀。
看著他,我不禁感慨萬千。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個處處看人臉色,近乎傀儡的無奈帝王,短短不過三年,他先后穩住陸泊釗,排除異己,如今,更是扳到了只手遮天的羅佩真。
如果我可以順利拿到那本名冊,殷廷奕是否還有辦法奪其皇位,取而代之?
“凌霄姑娘。”
聽見外面有人喚我,我立刻來到門前。
當我打開門,看見外面站著的人的時候,我終是忍不住驚喜,呵然笑出。
“靜凡姑姑!”
此時的靜凡,站在門外,手里捧的,正是那件前些日子我拿去浣衣局給她的殷梓珺的長袍。
從浣衣局回來之后,我便交代過頤和宮的人,若是靜凡來此,不得加以阻攔。
“凌霄姑娘,衣裳已經洗好補好,專門來給皇上送過來。”
我一手接過長袍,一手挽住靜凡,“姑姑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