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的時候，我依舊如來時那般，在秋桐恭敬的態(tài)度中，離開浣衣局。
浣衣局地處僻靜處，周圍有一點聲音，都會聽得很清楚。
于是，當(dāng)前面拐彎處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時，我不由放慢了速度，朝那邊望去。
煙青色的衣擺，率先映入我的眼中，然后，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紅墻那邊，走了出來。
“奴婢叩見王爺，王爺金安！”
我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殷廷奕，如今看見他，我的心還會微微的跳著。
“本王交代你的事，做的如何？”
男人走近我，單手將我扶起，當(dāng)我起身的時候，在我耳邊輕聲問出。
他的身上，依舊帶些淡淡的香氣，不經(jīng)意間，令人迷醉。
“王爺要的那本名冊，奴婢尚未找到。”
心中劃過一絲怯意，我還是照實說著。
從他交代我到現(xiàn)在，中間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我?guī)缀鯖]有閑暇去找，更何況，一些重要的東西，都是殷梓珺親自收著，下人根本沒有靠近的機(jī)會。
殷廷奕的表情并無太大變化，可眼神，卻已然冷下來幾分。
“本王聽說，在徐州，是你拼死救他？”
聽著他的問話，我忽有些害怕，生怕他誤解了我的用意。
“當(dāng)時事出突然，奴婢自有奴婢的理由，還請王爺不要誤會。”
“誤會？”
男人輕輕重復(fù)著這兩個字，然后望著我，緩聲道：“本王也聽說，他待你，最是特別。”
“奴婢不過一個侍婢，只是遇著賢明的主子罷了。”
“那本王呢？”
殷廷奕咄咄逼人。
“本王夠不夠賢明？還是不是你的主子？”
“王爺當(dāng)然賢明，更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每次在宮里與他相遇，我都緊張兮兮，我想，我是真的有些怕他，或者，是怕自己的心被他碾碎。
“你記得，便好。”
男人微微傾身，向我靠近，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我不得不縮了縮脖子，向后退了退。
“躲什么？”
他冷哼一聲。
“怎么還是這樣生澀？”
說著，殷廷奕的眼角閃了閃。
“和你進(jìn)宮前的那晚一樣，一點沒有長進(jìn)。”
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可當(dāng)我一聽到他的調(diào)侃，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
那是我在他面前最緊張，也最窘迫的一次。
“記得，男人更喜歡熱情一點的女子，他，也不會例外。”
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朵里，讓我的心，越來越沉。
心中的那個人，竟然在教我如何取悅別的男人。
“是。”
心中雖痛，我卻只能生生的應(yīng)著。
忽然，男人的手，躍上我的臉頰。
他用指尖，輕刮著我的肌膚，稍顯輕浮，又極具挑逗。
“這樣的容顏，有誰不會動心呢？”
“皇叔？”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词挂笸⑥葥踝×宋业囊暰�，我也已經(jīng)聽出來人是誰。
相比我的慌亂，殷廷奕倒是顯得冷靜，他平靜的看了我一眼，手離開我的臉頰，在轉(zhuǎn)身的同時，自然的負(fù)在身后。
沒有了男人的阻擋，我瞧見陸蘊(yùn)凝正略帶疑惑的朝這邊望著，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掃了掃。
剛才那樣曖昧的動作，任誰見了，都會多想，雖然有殷廷奕的身體做遮擋，怕是依舊被女子瞧去幾分。
“長公主。”
聽我喚她，陸蘊(yùn)凝的表情才漸漸恢復(fù)，她走到我面前，又看了眼殷廷奕，問我道：“你們在這做什么？”
“奴婢從浣衣局回來，恰好遇到了王爺。”
“是啊。”
殷廷奕的表情極為自然，將我的話接過，繼續(xù)道：“本王經(jīng)過這里，看見凌霄正捂著臉，還以為她偷偷的躲起來哭，卻不想是被風(fēng)沙迷了眼睛。”
說著，他側(cè)過身，疏遠(yuǎn)客套的問了句，“現(xiàn)在好了吧？”
我故意眨了眨眼睛，才道：“奴婢多謝王爺！”
“蘊(yùn)凝這么著急，去做什么？”
殷廷奕輕易的便將話題扯開，望著女子，略顯關(guān)心的問著。
陸蘊(yùn)凝的確走得很急，她又習(xí)過武，腳步輕巧，再加上我的心思全部被殷廷奕牽走，竟沒有發(fā)現(xiàn)，陸蘊(yùn)凝就在不遠(yuǎn)處。
女子一聽，剛才的懷疑之色瞬間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懊惱。
“我剛才隨太妃習(xí)字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墨硯，弄臟了太妃的衣裳，那衣裳顏色淺，我洗了半天也沒洗干凈，便來浣衣局問些皂角。”
“你這丫頭，還是這么不叫人省心，太妃有沒有罵你？”
殷廷奕對陸蘊(yùn)凝疼寵的樣子，讓她很是受用，見她臉上疑色盡消，我才放下心來。
“太妃對我那么好，哪里舍得罵我，可越是這樣，我心里越是難安。”
“那就快去吧，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皇叔慢些。”
望著殷廷奕的背影，女子的眼中，略有一絲不舍，可男人終是離開了她的視線。
“你和我去吧。”
陸蘊(yùn)凝挽了我的手，朝我點點頭。
當(dāng)我跟著她來到云徽宮的時候，看見殷梓曜的那一刻，我突然知道，她為什么把我?guī)Я藖怼?
殷梓曜望著女子時的神情，帶著淡淡溫柔，可陸蘊(yùn)凝卻裝作沒有看到一般，只是如往常一般。
“皇兄來了。”
此時，殷梓曜正陪著方祉宜在院子里散步，面對她故意疏遠(yuǎn)的語氣，他并沒有多說什么。
“我取了皂角來，這就給母妃去洗衣裳。”
說著，便拉了我，急急朝里面走去。
我來不及對他們行禮，只好一邊被女子拖著，一邊朝他們欠身示意。
看著被陸蘊(yùn)凝浸泡在水里的衣裳，我不禁咋舌。
雖然已經(jīng)搓洗過，又泡了這么久，淡茶色長裙的前襟處，一大塊碩大的墨跡依舊顯而易見。
莫非她是將那一整只墨硯，丟在了賢太妃的胸口上不成。
我心中嘆著，她在宮里，在嫻靜的方祉宜身邊待了這么久，卻依舊不改本性。
“還是奴婢來洗吧。”
我徑自走到盆邊，才挽起袖子，便被陸蘊(yùn)凝拉到一旁。
“我自己闖的禍，怎么能叫你幫我。”
說著，她坐了下來。
“你和皇叔很熟嗎？”
陸蘊(yùn)凝正搓洗著衣裳，突然向我問出。
“宣寧王常到御書房去見皇上，奴婢只是見過王爺幾次，不敢說熟悉。”
她聽著，半晌，才點點頭。
當(dāng)我和她一起，將洗干凈的衣裳晾好后，恰好見殷梓曜正朝這邊走來。
無論何時，他的臉上，總帶著如春日般的暖暖笑意。
而陸蘊(yùn)凝看見他過來，下意識的稍別過頭，移開目光。
“凌霄，母妃喚你過去。”
“是。”
我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向陸蘊(yùn)凝。
“長公主，奴婢先離開一下。”
然后，我又朝殷梓曜欠了身，便只留下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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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龍體怎么樣了？那傷口可是見好？”
我見到方祉宜的時候，她正垂著眼簾，捻著手里的佛珠，口中大概在念著經(jīng)文。
見我進(jìn)來，她立刻將佛珠握進(jìn)手里，抬起了頭。
“皇上已經(jīng)好多了，請?zhí)鹨^于擔(dān)心。”
見她依舊愁眉不展的樣子，我又道：“皇上每日已經(jīng)可以上朝批折子，平日便在御書房，偶爾見見面圣的大臣。”
方祉宜雖然緩緩點頭，可她的表情，顯然不放心。
“那刺客呢？還是沒有抓到？”
殷梓珺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fēng)，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知道，鄭啟其實一直就在頤和宮里。
“是，尚未抓到。”
方祉宜聽著，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她干脆站起身，從座位上走了下來，慢慢踱著步子。
“這可怎么是好？”
女子搖頭。
“只要刺客還逍遙自在，皇上便處在危險之中，皇上須多加派些侍衛(wèi)在身邊才是啊！”
她叮囑我，我連忙應(yīng)道：“太妃娘娘說得是，奴婢自當(dāng)轉(zhuǎn)告皇上。”
“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方祉宜始終擔(dān)心。
“那刺客是什么來歷，也沒有查到嗎？”
看著面前臉色略嫌蒼白的女子，真心關(guān)切的樣子，我著實不忍心，可還是點了點頭。
“哎--”
方祉宜垂下雙手，終是嘆了口氣。
“太妃娘娘放心，皇上已經(jīng)在加緊追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將那刺客捉住。”
聽著我的安慰，即使無奈，方祉宜也值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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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了？”
回到頤和宮的時候，殷梓珺已經(jīng)將朝服換下。
他正坐在桌案后面，瞧著手里的折子，聽見我的聲音，垂下托著折子的手，抬起頭。
“奴婢和長公主，去了云徽宮。”
“太妃身子可還好？”
“太妃倒是還好，就是因為刺客的事，有些不放心皇上。”
“是朕不好。”
男人的語氣忽然沉了下來，放下折子，輕輕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他因為無法讓鄭啟供認(rèn)羅佩真，一直心中煩悶，于是，忙走上前去，安慰他道：“奴婢知道皇上的心事，可是，這件事切不可操之過急，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皇上的傷，豈不是白白受了。”
我看了他一眼，放低了聲音，“奴婢看著皇上的傷，可是心疼的很。”
殷梓珺一直緊鎖的眉，忽然慢慢展開，他抬起頭望了我片刻，忽而將我的手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