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芳華公主送嫁的宮宴,定在端陽節。籌備之初,吳皇后就以要為芳華備嫁妝為由,把宴席的事全部交給何貴妃。
貴妃冷眼看著能叫皇后母女吃癟,又想到若非芳華和親,這次遠嫁的恐怕是自己的女兒,心中暗道‘慶幸’的同時,也盡心操持起宮宴。
端陽時節,蜀地天氣微熱,貴妃把宴席安排在泉水叮咚的清涼閣,每個角落放置冰桶,并在梁柱間用新鮮藤蔓青綠薄紗圍繞,涼風陣陣送入席間,賓客們頂著熱氣進殿,立刻如同置身涼爽的春日。
芳華扶著王澤的手走進來,王澤四下一看,回身笑道:“在這里總是要刻意做出清涼的感覺,等你到了我南詔大理國,就知道何為真正的冬暖夏涼,保管你從未見過那么清涼的夏天。”
芳華得體地笑答:“是,早聽聞南詔國是水草豐美的福地,洱海更是碧波蕩漾,宛如仙境。小女都等不及想去看看了。”
王澤聞言更是高興,“好孩子,我南詔國是個花美人更美的地方,定能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給我添幾個皇孫。”
白尼人本沒有漢人那么多拘束,王澤為人又豪爽,說話自然隨意。芳華也僅是紅了紅臉,卻沒過多忸怩,仍大大方方扶著她入席。王澤見狀頗為滿意,拍拍芳華的手,便拉她在身旁坐下。
如云隔著兩排座朝好友投去會意的微笑,轉頭看到太子正殷勤地為側妃徐蕊拿過一碟櫻桃。太子至今未立正妃,只與徐側妃恩愛有加,傳聞他想把徐側妃扶正,怎奈皇后以側妃出身寒微為由,一直不肯松口。
眼見婆婆和小姑都不怎么待見她,徐蕊卻仍在太子的呵護下,過得風生水起,可見得到夫君的愛多么重要。而芳華現在已經得到未來婆婆的喜愛,如果再能與夫君琴瑟相和,今后必定順遂。想著想著,如云望向王澤的坐席不禁露出笑意。
“小姐,小姐。”如云出神地想著,旁邊霽月喚了幾聲,她才如夢方醒。霽月帶著興奮,指尖都不由自主有些微微發顫。
“你怎么了?”
“老爺說要給小姐一個驚喜,一直瞞著,等會小姐就要見到一個人。”
如云的第一反應是南詔國太子親自來接芳華,今日宴會可以見到真人。不過隨著鼓樂齊鳴,父親伴著皇帝緩步走進來,如云不只是驚喜,她的眼眶濕潤了,視線模糊著卻能清晰地看到一個身影,跟著他們身后那個夜夜出現在夢里,頎長秀美的淡粉身影,是他。
皇帝在鼓樂聲中落座,墨硯和柴瑋曄被宮人引導著,坐到王澤隔壁。王澤好奇地打量起這個與大蜀皇帝一同進殿的俊美青年。皇帝的聲音在座上緩緩響起:“今日端陽宮宴,為小女芳華送嫁,有勞南詔大理國女帝出席,還有一位客人,是到訪的大周譽王府世子,今日喜事連連,朕與諸位不醉不歸。”
眾人起身舉杯相慶,如云一雙眼睛早落在柴瑋曄身上,他與眾人一起舉杯一飲而盡,落座后也是笑意盈盈地與自己四目相對。
芳華瞅瞅旁邊的俊美男子,又望望對面一臉羞澀甜美的好友,心中為如云高興。而對面的如云,早就不知道周圍發生著什么,一顆心撲撲亂跳,一雙眼只在柴瑋曄身上。
好容易挨到宴會結束,周圍是起身告辭的人群,有幾個人圍住墨硯和柴瑋曄,如云靜靜地等在原地。終于,她看到他離開人群,朝自己走來,帶著暖暖的笑意,似乎他們昨天還相見,似乎他們中間不曾隔著千山萬水。
“云妹,你長高了。”這是分別三年,他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
三日后,為南詔國女帝和安定芳華公主送行,朝中文武大臣齊聚端陽門外,帝后也盛裝出席。如云遠遠地看到芳華穿著華麗的艷紅金絲嫁衣,坐在馬車上,昨夜她們兩人抵足而眠,說了一夜的話。如云希望她去到那片美麗富饒的土地上,能安靜如意地生活,得到真正的關心和愛護,來自夫家的關愛,以及來自生母的最真切的愛。
送嫁的馬車漸漸遠去,如云的眼眶開始模糊,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們在一起度過了多少快樂的日子。現在,她走了,如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這么好的朋友,想著想著,眼淚居然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擦一擦,別難過,不是還有我嗎?”身旁溫暖的人遞上一方錦帕,如云接過淡淡檀香的帕子,心中安定快樂。是啊,還有她的曄哥哥,哪怕人人都離開,還有曄哥哥,他始終會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
小女孩又重新高興起來,拿帕子揉揉眼睛,明亮的眼眸光華閃耀,“曄哥哥,今天我帶你去浣花溪游湖,那附近有‘詩圣’杜甫客居成都時,曾住過的茅屋。《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你讀過吧?”
如云興奮地說著,沒注意到身側一雙嬌媚的眼睛,射來兩道寒光。
隨著帝后退場,兩人手拉手跟在人潮后面慢慢走著,你一言我一語有說有笑,快樂的人誰都沒注意到隱藏在暗處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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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溪兩岸綠樹成蔭,如云坐在畫舫上,興奮地為身邊人介紹沿岸風光,“曄哥哥,你看前面,水面開滿五彩蓮花,那里是傳說中浣花夫人為僧人洗衣的地方。”
看到柴瑋曄饒有興趣的神情,如云喝下一勺玫瑰紅糖冰粉,甜甜道:“據說浣花夫人年輕的時候在小溪邊浣衣,突然遇到一個遍體生瘡的僧人跌入溝渠,這個僧人脫下自己的臟污衣物,要姑娘幫他洗干凈,年輕的浣花夫人答應了他的請求,當姑娘在溪水中為僧人洗滌衣物時,手經過的地方生出朵朵蓮花,一瞬間,溪面上竟開滿蓮花,浣花溪由此得名。”
柴瑋曄面帶微笑,聽得津津有味,如云又興奮地指著岸邊道:“快看,那就是人們為了紀念浣花夫人,為她專門修建的浣花祠。”
柴瑋曄拿折扇輕輕為女孩扇著,溫柔道:“浣花夫人能在史上留名,并不止這樣的神奇傳說。浣花夫人本姓‘任’,當年作為妾室隨劍南西川節度使崔盱入蜀,次年崔盱回朝奏事,留其弟崔寬鎮蜀。沒想到瀘州刺史楊子琳趁機攻打成都,崔寬不堪重任一心求和,任氏卻拿出幾十萬私房錢,招募數千兵勇,并親自率領這些兵勇擊潰楊子琳,保全了成都。后來朝廷加封崔盱為冀國公,賜名崔寧,并封任氏為冀國夫人。”
如云聽著這樣的故事,心中神往,她多么欣賞這些活出自己風采的女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是各有自己的精彩。想到這里,她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她的曄哥哥會喜歡這樣特立獨行的自己嗎?
柴瑋曄微笑回視她,似看透她的心思,拉住她柔軟的手道:“云妹,在我眼中,你將來一定也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替父從軍的花木蘭,封金掛帥的穆桂英,擊鼓抗金的梁紅玉,你和她們一樣有勇氣敢擔當。你和我在一起,我絕不會讓你經歷那樣的艱險,但我一樣尊重你的選擇。”
如云心中溫暖,靠住他肩頭,兩人就這么靜靜坐著,看水中一群群錦鯉時不時游過。
“小姐,曄公子,杜甫草堂到了。”霽月在船頭回望過來,見這情形又趕快禁聲退回船艙。
柴瑋曄笑道:“咱們上岸瞧瞧。”
船緩緩靠岸,柴瑋曄身長,先一步跨上岸,又轉身來扶如云,女孩搭著他的手躍下,柴瑋曄笑道:“幾年不見,身手越來越敏捷了。”
如云朝他嫣然一笑,“風先生說下個月開始傳我輕功,到時候我還能飛檐走壁。”
柴瑋曄想著她小小的身影跳躍穿梭在紅墻碧瓦間,不覺失笑。
“這不是大周譽王府的世子嗎?”一聲驕慢的女聲傳來,如云微微皺了眉,轉過身去,只見永安公主正朝柴瑋曄點頭示意,倨傲的神奇中帶著一絲嬌媚,“世子,多日不見,不想今日有緣碰上,你是來游杜甫草堂?真是巧了,本宮今日也有此安排,正好與世子同游。”
柴瑋曄溫文爾雅卻不失高貴地朝永安一禮,用他一向溫和的口氣道:“柴某只是陪表妹游船隨意玩耍,并無意游詩圣故居,不敢擾公主雅興,告辭。”說完又點頭一禮,拉起如云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永安瞇起眼睛,拿團扇的手不覺緊緊握住扇柄,尖尖的指甲在檀木扇柄上留下幾道淺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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