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漸濃,沒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依舊是“淺草才能沒馬蹄”。朔風習習,關山幾重,終至云川衛。自接到江傳仁書信,衛指揮使童少秋已等候徐盛多時。
就這樣,徐盛在云川衛開啟了一段新的生活。因江傳仁舉薦,童少秋待徐盛自是與他人不同,平日訓練,對徐盛要求之苛刻遠甚他人。沒過多久,徐盛的軍事才能漸漸顯露了出來。
一日,操練完畢,徐盛在營外徘徊沉思:“韃靼騎兵強橫,而云川衛卻是清一色步兵……”這時,只見童少秋騎馬而來,喚道:“徐盛,上馬。”
一路鐵蹄,至高山衛,兩人一躍下馬。前方,衛所城堡佇立,只見童少秋道:“筑堡圍城,可惜缺了包磚,半途而廢。”徐盛道:“城墻雖實,能擋一時,卻不能擋一世,更不能只靠一堵堵墻來平復邊關。”童少秋對徐盛淡淡一笑,指向前方:“這里是魏尚希的地盤,看到那些馬匹沒?”徐盛道:“好俊俏的馬匹。”童少秋道:“這是漠北的種,骨子里透著冷血的殺氣。有了好馬,再配上騎術精湛、善于搏殺的士兵,就是精悍的蒙古鐵騎。”
不遠處,魏尚希領著十幾個兵士御馬而來。幾人互做相識后,笑著進了衛城。
路過操練場,明兵們正在整備兵器。邊聊邊走,談到戍邊之勢時,魏尚希無奈一嘆,目光深邃:“自洪武經永樂,我大明對塞北之敵皆不以為然。遠的不說,就大同來言,如今已然軍備乏力,大不如前。敵強我弱,已成事實。”他面朝北方:“韃靼騎兵,戰法獨特。(常沖至弓箭射程之內發起進攻,隨后馬上撤退,沖鋒不以密集之式進行,把騎兵速度之優勢與弓箭之類兵器之優勢發揮至極點)我們的步兵明顯處于劣勢。光行軍作戰之速度,就明顯居下,所以只能步步為營。”徐盛困惑:“步兵對騎兵當真毫無優勢?”童少秋道:“蒙古鐵騎的確兇狠,但他們忽略了步兵的重要性,重點恰恰是很致命的。步兵若是戰法得當,可使騎兵有力無處使,無論對方騎兵如何強大。”他指向一長約三丈的長矛道:“盾牌與長矛排成的方陣,陣前鹿砦相配,背后加之強弓。敵方騎兵遇陣,只能下馬推倒鹿砦并與步兵相搏,若一味騎于馬上便是等死。一但下馬,敵軍騎兵之弓箭長兵就沒有太大作為,只能與帶盾步兵于方陣中短兵相向。”魏尚希道:“步兵雖有步兵的優勢。可在行軍之中,將領的指揮能力和兵卒之素質才是戰場取勝的關鍵。(步兵行軍之際,定要深知戰場詳情,必要派兵偵察周圍之情況,在緊急情之時做出正確反應,迅速布陣,還要保證后勤供應,精湛的指揮能力必不可少。因為,步兵非結陣不足以抗騎兵,一旦陣腳被騎兵沖散,步兵非死不可。弓弩與朔邊的火槍射程有限,敵騎兵若在距你百米之處正面發起沖鋒,三輪箭矢下來,騎兵已然沖到陣前,挺著馬刀高速沖向前陣,長槍兵必須在這種情況下死死頂住騎兵的沖鋒,無論如何陣形都不能被沖散,必須努力遲滯騎兵的沖鋒速度,然后配合弓箭兵給予騎兵重大殺傷。這期間步兵的調度,協調,隊形之保持,都不能有絲毫偏差,否則一旦陣型被騎兵突破,就是一場大屠殺。)”童少秋道:“魏兄所言甚是,可是,能做到臨陣不亂的將軍,當世真是少之又少。如今的兵,是越來越不行了。”徐盛聽完,不解道:“就如今(邊陲)時局,戍邊之境如此廣袤,大明竟無力組建一支強大的騎兵?”魏尚希搖頭道:“軍餉連年克扣,軍糧不濟(以致軍心不穩,讓我等如何安心整兵備武)……這就是為什么。”徐盛聽后,只覺一陣酸楚。
魏尚希身邊的副將問道:“指揮使,究竟是騎兵重要還是步兵重要?”魏尚希一笑:“你可知當年太祖奪取天下那會兒,萬里戰線,騎兵卻不足十萬。(當年太祖北上伐元之際,騎兵稀缺,他曾言:‘方今馬少,全仰步軍,必常附城壘,尚有不測,則可固守地全,以待援至,此上策也。’)”副將立馬道:“如此說來,步兵要比騎兵重要。”魏尚希道:“你還是老樣子,聽話不能聽一半。”他頓了頓:“不同時期,不同的戰局應具體分析對待。且看如今邊陲時局,已然不同往昔,騎兵其實更為重要。”童少秋接道:“魏兄所言甚是。”徐盛緊鎖著眉:“如此看來,從大面來講,我軍若要取勝,定要步騎協同,若是可以,更要車騎并重。”魏尚希一笑:“若是真有那一天,這些城墻衛戍盡可散卻。”
徐盛指著前方,問道:“看來,這批良馬是指揮使組建騎兵用的吧?”魏尚希一笑:“就靠這幾批馬?不夠不夠。恰恰相反,若不盡早處置,必成負累。”童少秋拍了拍魏尚希的肩膀:“魏兄若嫌棄這些良駒,不如舍給兄弟我。”魏尚希一笑:“你啊,每次都這樣。”
不知不覺,幾人已至衛戍城墻的最高處。
“那時,羌人不僅在疏勒、龜茲二國肆意擄掠,還多次侵擾搶掠張掖、酒泉、云中各郡……郡中百姓慘遭殘害。永壽二年(公元一百五十六年),漢桓帝征召李膺擔任度遼將軍。自其到達邊境后,羌人深感畏懼,且屈服。將以前擄掠的男女,統統送還到邊境……”魏尚希望向遠方:“有朝一日,大明也會讓韃靼北虜聞風喪膽……”
高聳的煙火臺,還有四方炮臺箭樓。遠處,孤鴻落日,紫日殘陽。
這日,童少秋將“討要”來的二十匹良馬盡數交給徐盛組建騎兵。徐盛未辜負童少秋的厚望。不到個月,騎兵已具備相當戰力。如此一來,云川衛也有了一支二十人的騎兵小隊——“蒼龍鐵騎”。作為騎兵隊指揮長,徐盛整軍嚴厲,不敢有一絲怠慢。
又過半月。一早,操練過后,徐盛求見童少秋,請求道:“童大哥,我聽聞軍中的神機箭盡數封存在倉庫。童大哥,能否將這些神機箭分撥給眾將士操練,如此……”童少秋打斷道:“徐盛。如今,兵士的口糧都不甚充足。”徐盛怔了片刻:“這……我……”童少秋皺著眉:“不當家豈會明白當家的難。徐盛,沒有不花銀子的仗。為了養這十幾匹馬,我們已是勒緊了腰帶。”徐盛緩緩道:“童大哥,我明白了。”童少秋無奈道:“明白就好,我也希望眾將士能照常例操練神機箭。可后備供給不足,難以支持。”他說完,亦面帶著不甘。
徐盛抑著滿腔怒火:“戍邊而戰,糧草不濟,戰備不足。這邊,守得真是窩囊!”童少秋只是道:“有牢騷,就憋著。我且問你,如何想起神機箭?”徐盛平復了一下心緒,回道:“我在戰場上見識過這火器的厲害,若能將神機箭配和步兵、騎兵協同作戰,將大大改善戰局。特別是,如今之勢,若我軍與敵正面交鋒,戰初尚可占盡上風……”童少秋無奈一嘆,打斷道:“神機箭,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最終,徐盛帶著一股無奈與懊恨走了出去。